衡措有些无聊，便折了片柳叶放在嘴里吹。

他吹的随意，但是曲调倒是好听。

魅魔一族生来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这些让人高兴的东西，衡措天赋使然，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就可以做得很好。

衡措和族内的很多魅魔不一样。

他有着一对狐狸耳朵，但是又同时有尖尾巴。

也就是因为这样，他被整个族群当成异类。

其他魅魔都是尖锐的耳朵。

这样的耳朵也被有些人称作精灵耳。

不过就算自己和其他的魅魔不一样，衡措也是被整个族群护着长大的。

一直到十八岁成年这一天，衡措和他们族内的其他魅魔一样，不会再受到族群的任何庇佑。

他跋山涉水来到了朔国，被这里的风土人情所吸引。

他喜欢这里的山水草木，也喜欢看世人忙碌生活的样子。

从本质上面说，人类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必须付出努力。

衡措长这么大没有学到什么作恶的本事，反而是怀有一颗善心。

无聊的时候，他会帮助附近村落的人们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譬如帮搀扶老奶奶回家。

他偶尔也会送孩子上学堂。

问他姓名的时候，他也不会有什么隐瞒。

衡措很清楚，这些人没有阴阳眼，是绝对不可能看出来他其实是魅魔的。

其他人都以为他就是一个相貌出挑的普通人而已。

这也让他的行动非常方便，想要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不仅如此，因为问到他父母的时候，他总是支支吾吾。

如此一来，村子里的百姓都以为他长这么大受了千辛万苦。

大家都觉得只有父母对衡措极度不好，才会成为他无法宣之于口的存在。

光是这些人对他表现出来的善意，就已经足够他存活。

对于这些百姓，衡措也心怀感激。

毕竟如果他们全部都对自己冷眼相待，也觉得自己的付出全部都是应该的，自己就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魅魔离不了爱。

不过也不是非要带感情和欲念的爱。

单纯是欣赏他也可以。

衡措把柳叶折了折，而后起身准备重新拿一片下来。

但是很快，他就被阻止了动作。

因为他发现，不远处有个女子正要跳江。

虽然他很清楚其他人看不见自己的角、尾巴以及印记，但他还是隐去了魅魔印记。

即便看不见，他还是生怕被看出来异常。

做完这个之后，他火速跑到了姑娘的旁边。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来得及阻止。

对方已经跳了下去。

这里方圆几里都没有其他的人，看样子这个姑娘是打定主意要去跳江。

衡措来不及思考，就直接跳了下去。

没有什么东西，比性命更重要。

即便那个姑娘是自己跳下去的，真的到了水里，她还是在挣扎。

人本质上还是惧怕死亡的。

她大概真的遇到了什么，让她非常难过和无法接受的事情。

不过此时此刻，衡措也来不及思考。

没有什么比救人更重要。

好在对方也没有进去多久，现在去救她还能来得及。

衡措把人救上岸，才长长舒了口气。

姑娘身上全都是水，可是依旧在哭。

衡措有些手足无措，他把自己身上干净的衣服脱下来给女孩披在肩上。

做完这些之后，他就和对方保持了一段距离。

他知道人类非常看重这些。

与此同时，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力量又增强了一些。

这就证明，自己救她的行为确实让她非常感动。

“好在现在天气不是特别冷。”衡措开口对她道，“不然你这样肯定会感染风寒。”

女子无心关心这些，她就只是摇了摇头：“多谢小公子出手相救。”

衡措看她稍微好了一些之后，然后就开口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他会开口问不是只因为好奇，主要就是因为他想要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帮她。

小姑娘闻言继续哭了起来，很久之后她才停了下来，她告诉衡措：“我叫卫雪。”

衡措点头：“卫雪姑娘。”

他在心里思索这个名字，这里最近村落的所有人全部都姓卫。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谁家的女儿。

卫雪继续道：“我爹给我找了门亲事。”

衡措依旧是点头。

即便现在自己没有办法做出回答,他也必须让对方知道自己确实在听。

他思索了一下，然后就反应过来，眼前这名女子一定是对家里安排的成婚对象不满意。

卫雪依旧在哭。

“对方位高权重，我们家根本就得罪不起。”

看她这样的状态，衡措拿了一块带有精致刺绣的手帕递给她。

卫雪显然是没有想到，她把手帕接过去之后，就连连道谢。

“非要去不可吗？”衡措思索片刻，“你都来跳江了，你爹娘应当更在乎你才对？”

衡措觉得，不管是什么生物，都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如果卫雪不在了，其他什么都是空谈。

人类总是该爱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的。

卫雪摇了摇头：“我若是死了，那死的也就是我一个人，倘若得罪那些个大人物，我们全族都没有活着的机会了。”

在牺牲卫雪和牺牲整个家族之间，他们当然会选择牺牲卫雪一个人。

衡措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魅魔一族并不是人类，族群里的其他魅魔也并不需要他做什么。

在族群内庇佑他们长大的魅魔多半也就是本身能力够强，随便的施舍就可以保证他们长大。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种感情上的羁绊，他不算特别能够理解。

他不明白为什么卫雪自己也不愿意，却依旧要为了家族牺牲。

但是见到女孩如此伤心，衡措还是觉得心脏一颤。

“有别的办法吗？”衡措问她。

女孩摇了摇头。

她告诉衡措，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替嫁的，原本要嫁给那位大人物的是御史的女儿。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衡措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人间居然会有这样的方式。

有显贵的人不愿意嫁，就随便找个身份不如她的替代了。

凡人似乎不把普通人的命当作命。

衡措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思索片刻，然后看着卫雪问：“如果你被发现，牵连的不也是整个家族吗？”

卫雪摇了摇头。

她并不是否认了衡措的话，只是这些事情来得非常突然，她早就没有办法应对了。

仔细想想，卫雪才意识到自己横竖都是死。

冒名顶替原本也是大过，不被发现还好，若是被发现自己自然是整个族内的人都要跟着陪葬。

而且那位御史大人，多半也要跟着承担后果。

如果不是一时想不开，她也不会过来跳江。

这里和村落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她意识到自己确实思量不周。

她知道对方身份显赫，朝廷三品以上的大官她们家没有任何资格去得罪。

又或者说，随便什么有头有脸的人，她都不可能得罪。

衡措看着她身上湿了的衣服快要干了，心里默默庆幸，现在是盛夏。

“你家里人什么时候过来找你？”

卫雪摇了摇头。

衡措不解道：“你都跳江了，没人看到不是白跳了吗？”

卫雪从来都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和思路，一时之间整个人瞳孔放大。

衡措看出来了她并没有理解自己在说什么。

他解释道：“你跳都跳了，就应该让所有人都看到你不想嫁，到时候左邻右舍都知道你确实不愿意嫁，就算是你到最后还是不得已去嫁，那也算是为整个村子做了好事，得让他们心怀愧疚。”

他说完一长句之后还补充了一句：“你要不是遇到我，可就白死了。”

听到他这么说，卫雪脸颊微红。

到了这会儿，她可以确定自己今天确实给衡措添麻烦了。

要是自己当真悄然离世，那也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可是衡措被她牵扯了进来。

“对不起。”

卫雪满怀愧疚，眼神甚至都不太敢看衡措。

衡措并不是想要她的道歉，自然也就没放在心里。

今日不管是谁出现在这里，他都会去救。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衡措看着她问道。

卫雪摇了摇头。

衡措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嫁是一定要嫁吗？”衡措问她。

卫雪看着他片刻后，还是选择点头。

衡措飞速思考：“你要嫁的人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新娘？”

卫雪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选择点头。

如果对方见过御史的女儿本尊的话，替嫁肯定是行不通的。

既然对方能够出这样的主意，那就证明对方要嫁的人也根本就没见过御史家的小姐。

“是只要有人嫁就行吗？”

衡措看着她问了这么一句。

他加重了“人”这个字的读音，心里有一丝的慌张。

不过也只有一丝。

“我虽然不清楚，但应该是这样……”

卫雪回答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出现。

她总觉得衡措的话不像是随意问的。

听到她这么说之后，衡措笑了起来：“那你觉得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