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烛摇曳,风声灌耳。
吴越托腮不时偷窥,视线尽头美人提笔字书。
“你写的真漂亮!”
残绢上的簪花小楷,一如它那姿容不凡的主人。
“我们不请自来,行径算不得君子。此处用具一应俱全,想来是有主的。”
原来如此,吴越不由得连声称赞:“还是你顾虑周全!”
南楚目光清冷,抬眸与之相凝。
“夜深无眠,咱们聊聊天可好?”
“休息吧!”
闻声,吴越难掩失落:“左右睡不着,其实就想和你——”
南楚一息神游,疏漠地回到:“随你!”
可吴越轻咬软唇,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为什么参加遴选?”
南楚看她满脸纠结,索性主动开口。
“我想拥有一身本领,行侠仗义,称霸武林啊!”
吴越神情真挚,眼神亮似繁星,南楚蓦然垂眸:“世人若都如你这般,恐怕便无失意之人了。”
“嘿嘿,嗯……南楚姑娘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不想回答!”
“呃,没关系。”
“吴越,我们有幸相遇,但不一定同行。”南楚嗓音清冷,一眼不眨地盯着她。
倍觉尴尬,吴越莫名心悸:“明白!”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保持距离对大家都好。
气氛忽然胶着,她们不再交谈,直到窗外狂风呼啸,电闪雷鸣,霹雳不休。
彼时响雷滚过,仿佛麟龙翻腾,搅得人心惶惶。
吴越一向胆小,此刻更是纵身疾跃,不管不顾地抱住身边人。
纤腰骤紧,脸颊通红。南楚眉心不由自主地皱起,脊背瞬间绷直。
“好姐姐,不要走!”
电光石火晦暗斑驳,南楚无力闭眸,硬着头皮将腰间环扣的细指根根掰开。
“我就在这里,你还想怎样!”
“抱抱,求你抱抱——”
四目相对,那双惶恐不安的秀眼浸满了盈水,好像只需轻轻一抖,就会止不住的流淌。
晨起香荷,缓落寒珠。
南楚从未想过,她会遇到位如此磨人的姑娘。头疼沉思,终是无可奈何。
“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反正也没你好看!”
旷野凄风苦雨,茅屋几乎被掀翻。
吴越牢牢拽住对方的衣袖,清泪垂两行:“让我抱一抱好吗?”
恍惚一梦,虚幻无常。天地远,风声寒。
南楚极为隐忍地呢喃:“吴越,闭上眼睛睡吧!”
怀中人逐渐安静,脑袋温顺乖巧地窝在她温热的胸口。
“姐姐,我们是不是上辈子见过?”
为什么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谙熟,以及生自肺腑的悲怆……
下一瞬,只听南楚自言自语道:“前世太苦,你千万不要遇到我。”
话音未落,雷厉闪电应声而至,当即吓得吴越哀嚎不休,死搂着她不肯放手。
咫尺之遥,清幽女儿香萦绕。竭力镇定的南楚,再也无法平静。
茅屋破败,点滴到天明。
惺忪睁眼,吴越惊讶地发现竟一直躺在南楚怀里,正严严实实的裹着对方的外衣,而她却浑身滚烫不自知。
“醒醒!”
彼此密丝合缝,南楚额头烧的厉害。
“不用怕,我在——”
红唇微启,南楚惯性使然,依旧迷迷糊糊地安慰怀中的胆小鬼。
此情此景,骤令吴越五脏六腑酸楚不堪。
“天亮了,该我守护你了。请姐姐撑住,莫要睡过去。”
庄周梦蝶,濛濛时雨。
吴越将她负在身后,手肘环住她的长腿,不时与之搭话:“姐姐听,小鸟在唱歌呢!”
头昏欲裂,南楚轻软无力地应道:“嗯,你很会唱歌。”
热泪大颗大颗砸落,吴越心疼又忧惧地抽噎:“坚持住,姐姐想听我唱歌吗?”
……
“你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我真的好挂念她。”
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吴越目之所及皆白骨老鸦。她双腿酸胀难耐,仍气喘吁吁地回答:“那真是我三生有幸啊!”
“宛娘,我过的好难呐。可是,齐南楚在哪儿都难……”
“为什么?”吴越隐隐有些涩苦。
“天知道,或许我命该如此——”
蓦然走神,吴越强打起十二分精神,柔声哄慰:“没有人该怎么样,你的人生你做主!”
“我作主?我可以做主?”
“你可以,你一定可以的。”
“我命由我不由天,愿上苍开恩,保宛娘世世顺遂。”
激浪扁舟,南楚以为自己在江上扬帆,摇摇晃晃却一路平安。
“宛娘,是你的亲人吗?”
吴越的问话,终究随风飘散,南楚彻底昏了过去。泪水与汗水混合,再也分辨不出彼此。
空山新雨,林道泥泞。
黛蓝不停看向三长老,犹豫再三的婉劝:“云长老,这里由婢子等候即可,您去休——”
“无妨!”
“是——”
一语未毕,远处突然闪现一道踉踉跄跄的清影。
吴越披荆斩棘,不要命地狂奔,待见到路口来人彻底力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此刻她哑声嘶喊:“救她,请你们救救她!”
“南楚姑娘怎么了?”黛蓝赶忙凑前。
“她淋了雨,必须尽快看大夫。”
吴越嘴唇干裂,脸颊脏污不堪,唯有一双眼睛惊人的灿亮。
未等三长老开口,黛蓝顾不得其他,忙让人带着她们上车。
“吴越!”秋澜云倏地挡在前面。
“云长老请放心,我们会——”
黛蓝尚未说完,秋澜云不顾所以地留下吴越。
“你们先走!”
她已经失去小师妹,再也承受不来第二次。眼前的少女神情坚韧,一股不服输的莽劲,分明就是她的阿蝶。
这一次,她不会轻易放手了。
“南楚,云长老一定要救救南楚姐姐!”
吴越身子无力地倾软,转瞬歪在了秋澜云怀里。
秋澜云目光微动,心下好似风涛浪簸:“她自会安然无恙,倒是你,连鞋子都没了,脚痛不痛……”
吴越一味摇头,挣扎着追问:“云长老,我们通过考核了吗?”
吃了这么多苦,吴越不想南楚失望。
“很抱歉,你们表现的不太好——”
“不,不是这样的。”
吴越再次失重后仰,幸得秋澜云及时托扶。
“但我还没讲完,恭喜过关!”
凝着对方的深眸,吴越羽睫轻颤:“我和南楚,必不负云长老信任。”
“其实我……”只在意你。
此日一早,吴越已恢复如初。得知考核通过,她兴奋的连连转圈。
秋澜云不辨喜怒,一派噤默。
美丽的蝴蝶需要烂漫原野,或许靠得太近,反倒错失更多。
她悲哀地掩面,自嘲地轻笑:“荒唐!
吴越一一改从前对云长老的偏见,十分感激:“多谢您的包容,如果没有您,我和南楚姐姐就要抱憾终身了。”
“你为什么想来婆娑山庄呢?”
无人知晓,秋澜云并不喜欢这个地方。
“我需要自保,练就绝世本领,假以时日方可称霸武林!”
是么?从前也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可惜明明大功告成,那人却永隔天涯。
“自保不难,称霸不见得适合你。”
对此,吴越仿佛一无所觉,莞尔嫣笑:“不过吹嘘,云长老莫嫌我太儿戏。”
“平淡是福,愿你诸事顺遂。”
吴越无端狐疑,然而她来不及探究,遂恭敬地辞谢:“谢谢您,天亮了,我该回去看南楚姐姐了。”
“嗯,不过这个叫南楚的姑娘,对你很重要吗?”秋澜云黑眸深邃。
“对,她数次雪中送炭,是个非常正直的人。”
“既如此,那等你们彻底通过考核,我可以为她安排个好去处。”
吴越完全没细想,旋即喜出望外的抿唇。
“那我冒昧打听一下,您想让姐姐做什么呀!”
望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秋澜云异常温和地说:“成为庄主亲信,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