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吉见聂云姝如此有礼，摸着胡子点头，心道：此女还算识趣。
刚要开口劝人离开县衙，咋一听见聂云姝说出拆衣铺之事。
“好在有人照顾，我这才知道我家奶奶先前遭遇了什么。今日午时，几位官员为拆衣铺来我家店铺，不仅将衣铺毁坏还摔毁厨房器具，着实有些欺辱平民百姓。我来此正是想和县令商讨此事，您是青天大老爷，应当不会放任那些欺民霸市之人为所欲为，破坏郑县县衙名声吧？”
聂云姝顶着巨大压力将话说完后，直视郑元吉的眯眯眼。
郑元吉眼露凶意，却不得不思考其中于他不利之事。
他竟然被一个丫头片子威胁到了。
“要知道鹿城内六县，只有郑县在您的治理下日渐繁荣，逐渐成为鹿城之首。”聂云姝循循善诱：“若是被其他五县得知此事，我家店铺被拆事小，您的声誉受损事大啊。”
事态紧急，若是店铺被拆，她和聂奶奶便无出可去，八日后的三倍保护费她便无处可以筹得，这简直是死局！
“大人，她在胡说——”侍卫的话被郑元吉堵住在嘴里。
“哼，你倒是聪明。”郑元吉冷笑，看向聂云姝的眼神阴狠。
“大人谬赞，不过是些拙见罢了。”
郑元吉剜了一眼聂云姝，朝侍卫道：“把人放了。”
聂云姝心中松了一口气，但见到聂奶奶憔悴之色后，心中阴霾笼罩。
他们居然将老人关至牢房！
“把她放了吧。”
郑元吉一声令下，片刻之后便有一名侍卫押送一名妇人前来。
妇人佝偻身子，花白的发丝凌乱，神色憔悴。身上的衣物略微破损，沾着灰烬。
正是聂奶奶。
“奶奶！”聂云姝一见到聂奶奶便快步上前，扶开侍卫押解的手，自己搀扶聂奶奶。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聂云姝低声问，她将聂奶奶散落的发丝抚到耳后，为聂奶奶整理衣襟。
聂奶奶神情恍惚，眼神空洞，愣神地朝她前方看去，对聂云姝的问题没有一丝回应。
“奶奶？”聂云姝心里一个咯噔，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正待她想要再问时，侍卫开始推搡两人，不耐烦地赶两人走：“人你也见到了，走吧走吧，别挡在县衙里。”
态度恶劣，趾高气扬。
此刻聂奶奶的状态不对劲，聂云姝不能与侍卫硬钢，只得暂时退让。
“麻烦大人了。”她表面客气道谢，搀扶聂奶奶缓步离开。
县衙门口红灯笼高高挂起，照亮门口的区域。那石狮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张牙舞爪，格外惊人。
聂云姝临走前回头仔细瞧了县衙的牌匾，眼中迸发出点点狠意。
在原身的记忆中，郑县繁荣，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官商勾结，欺压底层商户平民百姓。若是能交出以“保护费为名”的巨额费用，便能保一时安宁，交不出，只得关门走人。
大商户自然是交的出，并且交得越多，所获得的利益越大。若是不交，则被官府以种种理由打压，逐渐衰败。
如此恶性循环，富的只会越富，穷的只会更穷。
聂云姝知道以聂氏衣铺目前的情况，即使救出聂奶奶交付三倍保护费，也解决不了店铺被拆的危机。
除非……
聂云姝眼中闪过狠色，除非县衙的人全换了。
她收回视线，慢慢搀扶奶奶回衣铺。
县衙附近的街道灯火通明，围墙高耸，遮掩县衙内腐朽的一切。走近东街，商户关门，只余下灯笼照亮寂静的街道。
东街道上只有聂云姝与聂奶奶二人走着，灯火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寒风袭来，吹乱发丝。夜空漆黑，一丝星光也无。
聂云姝瞧着街道前路漆黑一片，见不到一丝光明。
“奶奶？”她又转头去看聂奶奶恢复得如何，却见奶奶只是愣神地循着聂云姝的步子走，神色僵滞。
聂云姝自平陵县带回原料的喜悦之情顿时被浇灭得一丝不剩，即使她能够盘活店铺又如何？她连身边的亲人都保不住。
她懊恼，若是能快一点，再快一点。赶在聂奶奶出事前回来，她至少能与聂奶奶一同应对危机。
一瞬间自责懊恼……各种情绪交杂盘旋在聂云姝心头，连走到衣铺门口都未能发觉，仍旧机械地迈步前行。
直到有人唤她。
依旧是那个清脆的声音，这个声音在她被杀人的恐慌淹没时拉她出寒窟，而今又在她迷茫时给与她方向。
“姐姐，你回来了！”
少年的声音饱含期待和欣喜，宛若天空中的启明星，为黑夜中见不着前路的聂云姝照亮的方向。
聂云姝忽地抬头，却见自己已经走过了衣铺门口几步路的距离，再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少年的身影映入眼帘。
看到少年面上的笑容后，聂云姝这才发觉，似乎她每次见到卫卿，不论是在何种情况下，他都是笑着的。
好似这世间没什么是能使他改变情绪。
此刻聂云姝需要感谢卫卿，若不是他一直在身边影响她，可能她早已陷入自我怀疑的困境中。
她朝卫卿点点头，示意自己回来了。
随后又轻轻拍拍聂奶奶后背，安抚道：“奶奶，我们到了，到家了，你看。”
聂奶奶的视线下意识顺着聂云姝的手指动作望向衣铺，愣神看了许久。忽地浑身一抖，精神稍微恢复。
“衣铺、衣铺……衣铺！”聂奶奶双手骤然抓住聂云姝的胳膊，语无伦次：“衣铺！拆、拆衣铺，丫头！”
聂云姝赶忙环抱奶奶，轻抚聂奶奶后背，轻声道：“奶奶，我回来了，衣铺还在，您别怕。”
聂奶奶口齿不清，在县衙里受到惊吓，一时半会无法完全恢复。
聂云姝只得一边安抚聂奶奶，一边搀扶老人走进衣铺。屋外寒冷，待的时间长了，老人家容易着凉。
两人走进衣铺后，卫卿紧随其后，轻手轻脚拴上门阀。
聂云姝扶着聂奶奶坐下后，这才想起门还未关，正打算去关门时，却见大门已然拴上了。视线一转，就见卫卿乖乖站在一旁。
她正要感谢，卫卿却对她摇头，已然知道她要说什么。
聂云姝朝卫卿点头表示感谢，心中感慨，也许她真的找对人了。这一路所经历的事情告诉她，等卫卿走了，她得再雇佣几个工人，日后若是有事，她和聂奶奶两个人也不至于忙不过来。
“奶奶？”聂云姝点着蜡烛端来一杯水，一点一点喂给聂奶奶，厨房里依旧保持她离开时混乱的样子，未来得及收拾。
又耐心等了会，聂奶奶的眼神恢复焦距，视线里看到聂云姝的脸，顿时激动地抱住聂云姝。
聂云姝被聂奶奶一抱，手中的杯子被冲力打落，眼见就要掉落。
一只修长的手堪堪抓住杯子，将其放置到柜台上。
聂云姝惊叹卫卿速度的同时，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但此刻聂奶奶的身体状况要紧，她只得将疑惑压下。
“丫头，你、你回来了？”聂云姝双手细细摩挲着聂云姝的脸颊，不可置信道。
聂云姝依偎在聂奶奶怀里，点头，声音难以控制地哽咽：“我回来了，奶奶。”
祖孙二人此刻相依，聂云姝经历生死，聂奶奶被县衙抓捕，当真是磨难重重。
二人情绪稍缓后，聂云姝这才试探着像聂奶奶介绍卫卿。
“奶奶你看，他叫卫卿。”
卫卿乖巧站到聂云姝身后，脆生生向聂奶奶问候：“奶奶你好，我名为卫卿，是——”
“是我雇来的帮工。”聂云姝抢先回答。
聂奶奶先是一愣，面上露出不解之色：“我们店铺……”她朝着店铺环顾片刻，这才发现店铺里堆积的苎麻。
“丫头，你真的买到了？”聂奶奶难以置信地站起身，颤巍巍地朝装有苎麻的竹筐走去。她伸手又细细查看，半晌才出声。
“丫头，厉害！”聂奶奶嚅动嘴唇，吐出四个字，其中惊叹之情满满。
又道：“会好起来的，我们会好起来的，衣铺也会好起来的。”
视线一转，聂奶奶看到仍旧乖乖站在一旁不做声的卫卿，见着卫卿的容貌后，眼睛一亮。
“小伙子，你是？”
聂云姝正要再说一遍卫卿是她雇来的帮工时，被卫卿抢了先。
“奶奶好。”卫卿绕过店铺中间用来放置衣物的桌子走到聂奶奶身前，说出与聂云姝相遇的事情：“我在前往郑县的路中遭遇匪徒绑架，危在旦夕。”
聂云姝听罢挑眉，遇匪徒是真，但危在旦夕说得确实是重了。她与小陆见到卫卿时，他只是被绑着，有两名匪徒看守。
“那你可有受伤？”聂奶奶关心道：“怎会遇到匪徒呢。”
卫卿摇头，看向聂云姝，话里带着谢意：“多亏姐姐路过仗义相助，救我脱离危险。”
“否则我可能就见不到奶奶你了。”说着卫卿的语气突然变得伤心起来，垂下头来，连着头发丝都变得伤感。
老人家最看不得小孩可怜，立刻安慰道：“世事无常，云姝阴差阳错救下你，也是缘分。”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