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好明天晚上准时过来报到，陈天天告别杨教授，跟着楼珩谦走出研究所。
“这么高兴啊？”
听出走在身侧的男人话里的调侃，陈天天收起忍不住蹦起来走路的步伐。
“还好。”他努力管住上扬的语调，“毕竟是你的老师嘛，面子还是要给的。”
察觉到只到自己胸口的男孩子口是心非的话语中掩饰不了的雀跃，楼珩谦挑了下眉。
“那真是谢谢你了，”忍不住想逗逗他，“不过这样你会不会太累了，又要送餐，又要过来帮忙，要不我去和老师说一声，算了？”
身边的脚步声顿住了，楼珩谦却仿若不察地仍然向前走着，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有些讪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谦哥，我很乐意来帮忙的，一点儿都不累！”
转过身，楼珩谦看向落后几步的陈天天。
那张带圆脸上写着几丝的羞窘，望向自己的眼睛里闪着被拆穿的不好意思。
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少年，有着一种违和感。
那双黑白分明的细长双眼和那两只纤细的手一样，显示着和这个胖胖身躯的不配套。
发现楼珩谦微微皱起眉头，陈天天以为对方生气了，低了低眼睛。
他不想说谎的，只是太高兴了，又怕楼珩谦觉得他没见过世面。
果然，人还是不能得意忘形。
“抬起来！”
陈天天的头被轻拍了一下，那双踩着黑色运动鞋的修长双腿占据着他低垂的视线。
“你能来帮忙，我们感激的不得了。毕竟那些碎片……”，想起来自己以前的经历，楼珩谦忍不住又揉了揉那个仍然低着的头，“简直就是我们这些学生的噩梦！”
陈天天用余光瞟了一下眼前男人满脸的不赞同。
“真不明白，那些动不动就要碎一下的东西，为什么会被那么多人喜欢。”
“你懂什么？”楼珩谦的吐槽中，陈天天忍不住开了口，声音低却坚定，“陶瓷最伟大了！”
沉默。
微微有些不安的陈天天在寂静中偷偷抬了抬眼。
楼珩谦那张棱角锋利的脸重新占据他的双眼，男人眉目舒展，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但，没有生气的迹象。
看着悄悄看过来的少年，楼珩谦嘴角微扬。
“怼我一下开心了吧？舍得抬头看我了？”
“没怼你……”
看出来楼珩谦只是在逗他，陈天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不起，谦哥，刚刚我说谎话了，我确实很高兴。”少年的眼睛毫不掩饰地把开心释放出来，“我就是怕你觉得我小题大做。”
“没有小题大做，”楼珩谦随手摸了一下陈天天的头，转身向路边的车走去，“杨教授的眼光很高的，你能让他主动要求你留下来，很厉害了。”
这是楼珩谦第二次夸他厉害，陈天天有预感，他对这个人的夸奖永远不会免疫。
走到车前，楼珩谦转身看向还在傻笑的陈天天，无奈叹气。
“还不过来？”
站在远处的男人，在夜色中拉着副驾驶的车门，车内的灯光从他背后映了过来，落进陈天天的眼里。
他闭了闭眼，好像要把这个画面锁住。在楼珩谦看不见的角度，眉眼微弯。
“来了。”
回到快餐店向李全报备的陈天天再次得到夸奖。
“可以啊小天，都能去给研究院帮忙啦！”
“就是干点儿杂活儿，没您说的那么厉害。”陈天天递过去一个信封，“这个给您。”
“什么？”李全打开，看到了一小叠钱。
“我最近经常晚回店里，还要让您帮忙送单子。”陈天天挡住李叔要塞回来的手，“当时过来的时候就说了我要24小时呆在店里，送餐加看店的。之前是打拳，这次又加上研究院那边，我没有完成本职工作，工资肯定要算清的。”
“哎，你这孩子，你去干的都是有意义的事儿，又不是跑去偷懒……”
陈天天往后退了一步，躲过李全要抓他的手。
“一样的，没有干够时间，这部分钱，我不能拿！您要是再坚持，剩下的日子，我就不做了，就当我违约，把这个月的工资都还您。”
“好吧，这些我拿着。”
李叔叹了口气，放下了手。
虽然才相处了不到两个月，对这个孩子的性格，他还是有点了解的，知道自己再坚持，他是真的会这样做。
“以后你就干到七点，拳馆那边送晚餐以后就是你的自由时间。拿上店里的钥匙，以后夜班不用你来送了，忙完了直接回来睡觉就行。”
陈天天笑着点头。
“谢谢李叔。”
就这样，八月的尾巴，夏天的余热中，陈天天开始了和楼珩谦一起下班的生活，直到所有瓷片清理结束。
“小天，这是最后一批要处理的碎片了吧？”杨教授对陈天天笑得异常和蔼。
“嗯。”
杨教授可真是喜欢这个小少年，话不多，干活儿十分利索，短短几天就把出土的所有陶片和瓷片处理的干干净净。
昨天老刘专门打电话过来，还想像往常一样嘲笑他们在碎片处理上的磨洋工。
“哦，那些啊，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已经有一批寄回去了，你没看见？怎么这么不细心？是不是老了？”
杨教授想起来当时自己老对头那个不可置信的语气，以及确定后的无言，心里就爽得不得了。
看着陈天天的目光就更加柔和了。
“休息一会儿，别累着了！杨爷爷给你买汽水喝啊！”
话音刚落，楼珩谦就拎着两瓶可乐走了进来。
“哎，快点儿！小天正等着呢。”
一把拿过学生手里的袋子，杨教授直接放进陈天天的怀里。
“你们年轻人最喜欢喝的！你先喝一瓶，歇歇，一会儿再喝一瓶，没了就让你谦哥给你买，他有钱！”
楼珩谦：“……”
看着楼珩谦在杨教授身后满脸便秘的表情，陈天天没忍住笑。
“谢谢杨爷爷。”
杨爷爷满意地走了，准备主动给留在学校的刘潜打个电话，“汇报”一下他们这里的进度。
把手里没有拧开的可乐递给楼珩谦，陈天天抿着嘴，眼睛却昭示着他在憋笑。
“笑吧，我都习惯了。” 楼珩谦拧开瓶盖，灌了一口，蒸腾的气泡从嘴巴流到胃里，“每次碰到好苗子，老师都会把我批的一无是处，说我唯一的用处就是干后勤。”
陈天天想起表面看起来无所不能的楼珩谦，这几天在杨教授面前被怼，那副七分无奈，三分无语的样子，实在是让他觉得新奇加好笑。
“你还真不客气啊，笑着么大声。”楼珩谦用手里的可乐碰了一下低头大笑的少年，“忍好久了吧？早就看出来你想取笑我了。”
不完全是取笑。
他笑，更多的原因是因为看到了不一样的楼珩谦。
这个他打心眼里崇拜的人，原来比他想象的更好，更优秀。
虽然在陶瓷上不在行，但是几天下来，他明显看出来，虽然总是被怼，杨教授其实是最喜欢楼珩谦的。
而那些比他大的师哥师姐，隐隐也是以楼珩谦为主。
在等新的碎片运到的间隙，他也去参观过楼珩谦他们的工作，主要是处理棺椁和其他墓器。
看着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的楼珩谦，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想到一个词：专业。
拿着工具处理那些上千年前物件的楼珩谦，平时偶尔会露出来的散漫和漫不经心，被凛然和严肃认真取代得干干净净。
那种不知不觉的距离感让陈天天意识到，他必须付出比想象中更多的努力，才有可能像楼珩谦一样厉害。
看着皱着眉头灌完最后一口可乐的男人，陈天天笑着把瓶口凑近。
“不知道这种喝起来像受刑一样的饮料有什么好的……”楼珩谦倒尽最后一滴可乐，把盖子拧上，眉头还是没有松，好像在忍受那股余韵，“你还非得喝这个，看来我真是和你们这些少年们有代沟了。”
刚才楼珩谦过来看到陈天天手都快给泡皱了，就坚持让他休息一会儿，等他去买喝的回来。
问到陈天天想喝什么的时候，陈天天想到了爸爸不让他喝的可乐。
咽下呼啦啦的痛感，陈天天想，原来，真的不怎么好喝。
看他露出一样的反应，楼珩谦满意了点儿。
“看来咱们之间的代沟还没那么深！”
伸手要拿过陈天天手里只喝了一点儿的瓶子，却被躲了一下。
他诧异地看过去，发现那个男孩子吨吨吨地把剩下的饮料都灌了下去。
“不能浪……嗝……”陈天天用手背擦了一下嘴，没忍住打了一个嗝。
楼珩谦看着匆忙捂住嘴的男生，抓过对方手里的空瓶，一起空投出去。
砰砰，入了垃圾桶。
把带着笑得视线重新放回陈天天身上。
“小朋友，不错嘛，很有新世纪少年的风范！”
陈天天把投向垃圾桶的目光转了过来，直视着楼珩谦的笑眼。
在这个努力的过程，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