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刻薄疯狂的脸从记忆深处浮了上来。
甄天靠着安全开车的习惯才忍下脱口而出的“怎么可能！？”。
可他忍了也没用，楼珩谦没放过他的丁点儿表情。
“看来我妈给你留的印象比我深。”调侃，“反应大多了。”
要是把一个画面想象了不下千次，当然可以保持表面的平静。
“什么时候的事？”
楼珩谦换了下姿势，整个人都侧向他，话里话外满是懒散随意。
“知道是大四，找到是研三。”又透出些嘲讽，“整整三年。”
林梅也挡了三年。
所以他整个高一没收到一点儿消息，是因为这件事？
甄天想到那段日子里的期待和失望，直至习惯。
再一算时间，三年，其中两年他们是在一起的，楼珩谦却一点儿都没有透漏。
这种不分享背后的疏离和不信任让他瞬间不想说话。
“……”楼珩谦叹气，“说话，不能这么犟。”
熟悉的语句让甄天一愣，记忆被带到楼珩谦离开那天的车里车外。
以后在别人面前不管怎么样，在我这里，不能这么犟，知道吗？
“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甄天开口，带着隐隐的郁闷。
“我没说？”楼珩谦有种夸张的惊讶，“真是太不像话了！我为什么不说？”
“……”甄天看他表演。
楼珩谦笑了：“我失忆了，还记得吗？”
“抱歉。”
甄天下意识为挑人伤疤道歉，紧接着就察觉不对。
“那为什么记得那三年的事？”
“我妹说的。”楼珩谦面不改色，以防万一把好友也拉出来，“还有修易和沈磬，也帮我回忆了很多。”
这个解释合理到甄天很快打消了疑虑，点点头，不再纠结。
“你呢？”楼珩谦看他有些乖，环臂压着蠢蠢欲动的手，“也帮我完整下记忆？”
甄天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帮不了你。”
停下车，车窗外英大的校徽在昏暗中闪烁。
“也不算装不认识，只是觉得没必要寒暄。”到底回答了之前的问题，“毕竟对你的事，我和陌生人知道的差不多。”
听着甄天的平静，楼珩谦脑中泛起的阵阵抽痛，眉眼间的笑落了。
“不过，”甄天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转头，“我可以陪着你找。”
天生带冷的唇角在车内暖黄的灯光下小小扬了杨，看向楼珩谦的眼神认真到隐隐执拗。
“说好了做朋友不是？”
楼珩谦的视线离不开眼前这个人，第一次毫无掩饰逡巡着。
从柔软的黑发，到鸦羽般的眼睫，再顺着挺翘的鼻梁，到了被他看到微微抿起的唇……
甄天察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侵略感，若有若无。
有些绷不住地疑惑。
“？”
“那说好了。”
看甄天因为不自在微微冷脸，楼珩谦斜嘴一笑。
“你陪我。”
“嗯。”甄天应声，又觉得对话有些奇怪，找补，“朋友之间不用客气。”
楼珩谦满脸懂事地点头。
“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甄天就深刻领会了楼珩谦的“不客气”。
冲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把微波炉里的早餐拿出来放在桌上，茶几上正在充电的手机震了起来。
看着屏幕上跳得他眼疼的号码，无奈翻找信息，看完未读后接通。
“下了点儿雨，气温有点儿低，穿件外套，你喝不了豆浆，张部长骗你的。”停顿一下，还是没忍住加了一句，“八年前你没这么讲究！”
“所以才需要一个可靠的记忆共享人。”话筒里传来楼珩谦的笑声，带着初醒的沙哑，“否则还不是随张修易摆布？”
那也不用每天一问，还问这么细碎的小事！
被他的声音弄的有些耳红，甄天腹诽。
让他跟打仗似的，还得提前演练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甄天已经将两人认识的过程平铺直叙地说给楼珩谦，顺带学拳的经历，算是解释了那天为什么那么熟练地接了拳套。
至于当年再见面后的事，甄天用学业当借口随意提了几句无关紧要的。
如果楼珩谦想起来需要确定，他会尽量知无不言。
但如果他想不起来……
甄天不准备开口。
这几天他总会控制不住想起楼珩谦说看心理医生时的随意。
那些心理疾病的知识和画面又开始不住地往外窜，每一下都让他忍不住发颤。
脑子里不断晃着以前，又想到楼珩谦的现在。
明明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所以虽然清楚楼珩谦不喜欢缺失记忆的失控，但甄天庆幸有些东西他能忘掉。
即使那些记忆里有他。
察觉到电话那头儿的静默，楼珩谦直觉不想让甄天想东想西，说起周末的清理工作。
听他说这几天一个人清理到凌晨，甄天皱眉。
“怎么不找学生帮忙？”
“以为我这个‘最受欢迎’真的只凭脸啊？”楼珩谦下床去了健身房，“都是这个阶段过来的，学业就不说了，加班还是算了。”
打开跑步机调高速度。
“好不容易赶完拖欠的工作，腿都软了，今天还得带着那群崽子出墓。”
一点儿都没乱的气息下，打开了壁挂的小冰箱。
“晚上的水可真凉啊！”
拿了瓶冰水灌了几口，声音都带了水汽。
“不擅长，还找不到人问。”
“……我周六早点过去。”
思绪被压下，甄天算着有哪些不重要的计划可以推后。
电话那边的人满意地嗓音重新清亮起来……
拐到更多的相处时间，楼珩谦心情不错。
不错到看到缅因把猫粮搞得到处都是也没用换猫粮警告。
“……等到见了人，最好表现乖点儿让他喜欢你，知道？”
躲在次卧门边偷偷观察的猫咪探出头，看了眼穿着黑色衬衣西裤的主人，轻轻喵了喵。
看着确实乖巧。
楼珩谦嗤笑：“等人来了再演。”
用脚抬了抬颠颠儿跑过来的缅因：“一会儿琪雅来拿东西，小鱼干儿少吃。”
喵！
喜悦的叫声表达了缅因的期待，楼珩谦一走，它就蹲在门口等。
可整只猫望眼欲穿到中午头，也没见它姑给送来一条小鱼干！
楼琪雅不想失约，可她被林佑梅逮到，硬压着去和林家那个小开相亲。
防着她给她哥打电话，连手机都被没收。
“我真是搞不懂！”穿着名媛风连衣裙的楼琪雅觉得浑身痒，“妈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哥！？”
她挣了挣被林佑梅箍着的手，没挣开。
“给楼珩熙铺路对你有什么好处！他连声妈都不叫！还把你当敌人！你到底图什么！？是不是傻！”
“闭嘴！”
林佑梅精致的妆发动都没动，握着女儿的手却更加用力，惹得楼琪雅呼痛。
“你只要乖乖听话就好！别的我有安排！”
“我不——”
“小刘，你去给雅雅买瓶水。”
看楼琪雅还是冥顽不灵，林佑梅把司机支了出去，车里剩下母女俩。
林佑梅松了手，脸上满是疲惫。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哥。”
没见过她妈这个样子的楼琪雅有些陌生，静了静。
“你哥从小就是我的骄傲，我怎么可能不爱他？！可楼长青不止一个儿子。”林佑梅此刻就像一个不被理解的母亲，满脸苦涩，“你哥是长子，是婚生子，是楼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可他就是不听话，不回公司，非要学什么考古！还跟你爸冷着！再这么下去，楼家就都归那个私生子了！”
林佑梅眼眶湿润。
“这次林家这个项目虽然是楼珩熙负责，但只要你能让林家鹏喜欢你，同意这门亲事，到时候只要你开开口，林家人肯定会参考你的意见，就算是楼珩熙负责，里面也绝对离不了你哥！”
捧起楼琪雅的手，轻轻摸了摸被她抓红的地方。
“雅雅，你帮帮你哥！”
“可我哥一点儿都不想回公司！”楼琪雅反握妈妈的手，“妈，我哥那么厉害！楼珩熙连我哥的脚趾头都比不上！我也会努力，早点儿挣钱！我们三个人离开楼家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去争去抢？”
“不行！”林佑梅态度僵硬，“楼家必须是我儿子的！那个野种想都别想！”
注意到楼琪雅被吓到，又缓和下来。
“你听话，就去见一面，你要是真看不上，妈绝对不逼你！”
信了林佑梅的话，楼琪雅去了约好的餐厅……
%%%
甄天和杨警官出了警局。
“留步。”甄□□杨警官点头示意，“接下来就麻烦您了。”
“为人民服务嘛！什么麻烦！”杨警官摆了摆手，“不过那个买主行踪不定，我们正在积极和外地警方联系合作，你再耐心等等。”
经过几天调查，终于确定了那位买主的身份。明面上是个收藏家，私底下专门搜罗好物转卖，赚差价，是个荤素不计，行走在灰色地带的人。
作为公职人员，最怕打交道的就是这类人。
说他清白吧，对方什么货都敢收，说他犯了法，人家一句不知道，没证据，就能堵死他们。
甄天理解。
算起来陶艺界是对这类人最熟悉的行业之一了，毕竟真货假货，阳货阴货都要门清，和他们周旋的机会不少，自然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寒暄了两句，两人道别。
刚走下台阶，甄天迎面看见出任务回来的警车要拐进停车位，就朝旁边让了让。
车子从他眼前绕过，坐在窗边的人和他对上视线，立马笑脸灿烂。
“出什么事了？”
下来的女孩子身上溅着血，甄天一惊，大跨步上前。
见两个警察跟了下来，还有一个面色不善的中年男人，他把楼琪雅挡在身后。
“有什么事和我谈。”
“谈什么谈！”警察还没说话，中年男人叫嚣起来，“她把我家少爷开了瓢！是杀人犯！必须关起来！”
“你才杀人犯！”楼琪雅从甄天身边探出头，“一个大男人，流两滴血就能晕倒！就这还有脸诋毁我哥？！我砸不死他！”
“你——”中年男人被气得说不出话。
“好了好了，警察局！吵什么？”两个警察上前拉住中年人，问甄天，“你是她什么人？”
“这也是我哥！”楼琪雅底气十足，冲着中年人哼，“帅吧？我哪个哥哥都能甩那个炫耀鬼十条街！”
甄天看中年男人要过来，反手把还想气人的楼琪雅推回去。
“我们要等律师。”他拿出电话打给相熟的事务所，盯着还想骂人的中年男人，“请这位先生不要诋毁我妹妹。”
清清冷冷的样子不太好惹，中年男人气势弱了弱，又嘴硬。
“她妈同意任我们处理！”
身后女孩儿瑟缩了一下。
“谁同意你找谁。”
甄天声音泛冷，不大不小。
“她哥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