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完全出于本能反应。
“小花！”
颜月俯冲坠向花情，将他紧紧揽进怀里。
脑海中闪过一些在镇仙塔中零零散散的片段。
那时花情也是这样不顾一切冲进无妄渊中救颜月，让颜月的心从此遗落在那儿，再也忘不掉悸动的感觉。
血色霜花一路飘升，像冒着寒霜的火焰极为耀眼。
花情的唇埋在他肩前，两只漂亮的桃花眼露在肩外，闪烁眸光中映出洋洋洒洒的血霜花，竟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接住一片，像珍藏珍宝般握紧在拳心。
颜月托着他的后脑袋，心中涌出一阵不顾一切的冲动。
“小花，你没有错，对不起。”
花情微微一愣，五指不自觉张开，手心里已经被他体温融化的血霜花变成血滴快速升空，向着二人下坠的相反方向离去，最终消失在烟云里。
颜月声音很小，小到几度被风息淹没，但花情还是听得分外真切。
像耳边喃喃细语，又像是心里的回音，足以阻隔一切杂音，让全世界只剩下他温柔的话语。
“颜月……”
颜月将花情抱得更紧，双唇抵在他耳根边，坠落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你要报仇没有错，我不该那么凶。”
花情轻抓着他的仙鹤道袍，十指嵌入衣褶，双唇颤抖一言不发，眼里闪动不止的浊泪快速脱落，与血霜花撞在一起，顷刻间相融成一体。
颜月腾出手施法，带着花情稳稳落地。
左右两边施淮与宫古同时在玉石地板上砸出两个深坑，惊起染着血气的尘埃。
花情偷偷擦干净眼泪，看了颜月一眼，旋即从他怀里挣脱冲向施淮。
“二师兄，你没死吧！”
施淮揉着屁股爬起来，从腰下扯出一团眼冒金星的水娃娃。
“没事儿没事儿，关关替我缓冲了一道。”
他提溜着关关一根腿晃了晃，忽然严肃，皱眉问:“连关关也没灵力了？”
花情侧眸看见摔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宫古，神情同样肃然，小声说:“关关的灵力与我相连，我没有灵力，他自然也没有，这到底……”
仙门百家见他们四人掉下来，纷纷举剑对准施淮与花情，只是都忌惮关关，不敢贸然出手。
人群中唯有蓝衣云浮宫弟子跟着两位长老往前走了几步。
颜月急慌慌冲至他们二人身边，一把夺过关关捧在手心里，眯着眼睛笑得略显谄媚，就像他在客栈里诱导关关为他偷乾坤袋时一样。
“关关，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说错话了，你是天底下度量最大的灵宠，一定不会生我气的吧？”
施淮:……
花情:……
关关吐出半口死气，艰难举起一只爪子，“咕噜咕噜～”
颜月愣了愣，隐约之间，好像听懂了他的话。
“你说大人不记小人过？”
关关点点头，爪子重重垂落砸在颜月手掌心。
颜月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没有反驳什么。
他忽略了眼前这团水球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灵宠，而是阴昆仑的事实，一心只想求得他的原谅，或者说，是想得到花情的原谅。
但在施淮与仙门百家眼里却不是这么回事儿。
“仙羽殿下，抢阴昆仑？先来后到懂不懂。”
施淮用摇光带着颜月的视线指了一圈仙门百家，冷笑道:“你看那些人虎视眈眈的眼神，多可怕呀，不如阴昆仑就给你，你来当这个众矢之的？如何？”
颜月虽与他不怎么熟悉，但也听得出来他话里的阴阳怪气。
关关失去灵力化成银镯回到花情右手手腕，眼下有一个问题让他们都不得不正视起来。
“你们闻到了吗？”
花情警惕周围，耸了耸鼻子，“空气里有抑制灵力的迷药。”
此话一出，仙门百家也纷纷警觉到异常。
许多人开始尝试施法，无一不发现自己的灵源被消融了，半点灵力都释放不出来。
金椒长老与东方长老意识到危险，忙大声提醒幸存者，“是禁术死骨香！大家快找找是谁在点死骨香！”
死骨香这个名字，就算年轻一辈也有所耳闻，传说中用死骨木所制，能够融化人族灵源，压制人族灵力的一种熏香。
这种禁术早在千年前就已经不被允许存在，当年一场焚书大火烧尽了所有记载死骨香的秘笈，从此无人再能得知如何制作死骨香。
唯有一处仍有记录，那就是天庭天神殿里的藏书楼。
所以在听到死骨香这个名字时，颜月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出三个人的面容，除他之外唯三可以自由进出天神殿的人——辞风，山晓，木离。
“找到了！”
随着某个年轻人一声大喊，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他那边。
只见年轻小弟子指着广场中央的祭坛大鼎，鼎钟内果然有不易被人发觉的烟丝缓缓飘出来。
这些烟丝不升反坠，像妖精勾人的手悄无声息缠绕在每个人鼻尖。
方才颜月几人飞在空中，身边本就有淡淡的烟云缭绕，又因为死骨香从未有人亲眼见过，所以无人第一时间察觉。
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
“是谁在这里点死骨香！这东西不是灭绝了吗！”
有人将矛头对准施淮与花情。
“都已经死了这么多人，难道你们就非要赶尽杀绝？”
“是啊，我们大多数人都没有参与两百年的事情，我们是无辜的！”
“我们可以把今天的账都算在寻仙榭头上，可你们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
“怎么能算在寻仙榭头上，阴昆仑与谁缔约，就算谁的！”
颜月听着这些声音，默默把花情拉到自己身后。
花情紧握着他的手，拼命压制心中怒意。
施淮哈哈哈大笑，摇光指向他们每一个人，强大的气场顿时吓得无人再敢说话。
“你们平日修炼时所用的外来灵源里，就有天镜谷弟子的魂魄！祸不及子孙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孙！你们怎么有脸说无辜二字！”
相如赋踉踉跄跄走过来，带领寻仙榭剩下的弟子齐刷刷向花情与施淮跪下磕头。
花情与施淮同时回身，只见满地黑压压的人头伏身跪在殷红血泊之中。
相如赋一字一铿锵，道:“寻仙榭先辈之罪，我们认。”
其余仙门百家顿时面面相觑，羞愧难当，却始终无人敢像相如赋一样站出来承认过错。
摇光徐徐垂落，施淮冷笑一声，阖眸时眼角挤出了几滴泪珠。
“你们认……你们认了……又能怎样，我的师父，我的大师兄，我的师叔师侄，还有我的……小掌门……他们能回来吗……”
花情也并不接受相如赋的请罪，冷漠道:“相如赋，你是不是忘了，你三千年前就被寻仙榭除名了，你代表不了寻仙榭。”
相如赋趴在地上，表情隐藏在阴影中，他不说话，无人知道他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颜月拉了拉花情，食指抵住双唇，像长辈管束自家小辈一般，“小花，注意措辞！”
寻仙榭掌门与几位长老都已经身亡，剩下几人当中辈分最大的是季川。
他从寻仙榭众弟子当中站出来，提起血剑架在脖子上，望着施淮与花情，眼神悲慷，“还望两位前辈指一条生路，若非要我们死，随时都可以，只求前辈留下十六岁以下的小弟子，他们还没有进入冰泉修炼，从未触碰过冰泉里锁住的灵源，真正当得上无辜！”
“师父！！”
弟子们接连抬起头，哭哭啼啼地哀求。
“师父！不要！寻仙榭什么也没了，你不能死啊！”
“是啊，师父！我们可以死，但你一定要活下去！寻仙榭只有你了！”
颜月不免为之动容，叹息一声，轻轻拉过花情的手帮忙求情。
“小花，算了吧，真正该死的都死了，剩下的……”
花情微微鼓嘴，视线飘忽至远处，“我说了不算。”
颜月一时噎了声，目光移向施淮。
施淮再次举起摇光，歪了歪脖子，凶恶道:“好，那你死给我看。”
尾音还未落，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射在施淮脸上时还依稀冒着热气。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连施淮都怔愣半天反应不过来。
直到季川从所有人目光中重重倒落在地，才惊起一片撕心裂肺的哀呼。
“师父！！”
血剑铛铛从他手中滚落，他睁着眼，嘴角带笑，好似解脱。
颜月不忍去看，转过了头，却见花情直楞楞盯着季川尸体，双唇微启，神魄被打散一般不安宁。
“小花？”
颜月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但是能感受到他颤抖手心中散发出的惊惧。
或许，当年也有天镜谷的人像季川一样死在他面前。
他忽然甩开颜月，欲借助关关的力量保留季川的灵源与魂魄。
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也释放不出半点灵力。
相如赋直起身瘫坐原地，眼神逐渐麻木。
花情尝试无果，站起来，一点点转头看向施淮，眼里含着几分质疑，“二师兄，我们……真的要这么绝情吗？”
施淮好似在某一瞬间也对自己的做法产生了怀疑，但眼神很快恢复坚定，“怎么，跟颜月相处久了，你也变得婆婆妈妈了？”
花情偷瞧眼颜月，低头细声道:“不是……”
施淮忽然激动，夸张的表情好似是为了掩饰什么。
“行了！他们连死骨香都敢用，你我灵力尽失，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们吗！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局面，你还有心情可怜他们！别搞笑了行吗！”
木离与苏星渡赶过来扶起相如赋，他们本质上也是人类，也会被死骨香压制灵力。
苏星渡:“施淮大人，死骨香没人会制，我还怀疑是你们搞的鬼。”
木离叉腰附和，“就是就是，我可看明白了，你们先让阴昆仑诱骗宫古，让他以为他自己得到了阴昆仑，然后再利用南烟门偷偷散播消息，一步步让寻仙榭成为仙门百家的眼中钉，最终导致了这场围攻之战，不仅借宫古的手喂饱了你们的阴昆仑，还能坐收渔翁剿灭仙门百家。真是步步为营，用心险恶，只有你们搞出死骨香，才不足为奇！”
施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木离大人过奖了，但死骨香还真不是我们弄出来的。”
闻言，颜月下意识皱起眉，轻拉花情，小声问:“真不是你们？”
花情冲他鼓着桃花眼摇摇头，表情格外真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