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痴梦泽的试炼加入天神坛？！！”
颜月蹭地一下子站起来，惊瞪着关情时眼里还有些恼怒感。
“你在开什么玩笑！一千多位上古仙神最终只有十七位通过了痴梦泽的试炼，才成为了天神坛一部分，剩下的下场全部都是魂飞魄散！你凭什么觉得你能经受得了痴梦泽的泽水熬魂之苦！”
每每当关情说话做事没有分寸时，颜月心里就会涨起恨铁不成钢的气愤。
关情却低着头淡定剥栗子，不以为意道:“我不行，但关关行。”
他送入嘴里一颗栗子，许是觉着说的不够明白，于是在抬头看向颜月时，又格外认真地补充了一句，“它与我性命相连，只要它能抗得住，我就能。”
颜月一把捂住头顶，被他气得来回踱步。
“关情啊关情，我倒小瞧你了，没想到你竟然有这种野心？？”
关情神色微微一滞，栗子含在嘴里都忘了嚼。
须臾，他重新低下头，慢慢嚼咽着嘴里的栗子，开始剥下一颗。
他的每个小动作都隐含着露于表面的隐忍，可颜月正在气头上，丝毫没有察觉。
颜月兀自生了会儿气后，终于停下了令人晕眩的步子。
他蹲在关情面前，偏头盯着关情的眼睛，像个严父一般质问道:“你老实交代，你给神坛交换了什么条件？他们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同意让你加入神坛？”
在颜月的意识中，神坛是人世间与天庭的唯一法规，它凌驾于五域之上，掌控着所有仙神，它亦是痴梦泽与冥舟背后的力量，轻易就能判定人类的功德罪孽与生死。
成为它，就意味着成为了真正的神。
不仅如此，天神坛里的古灵们还能利用昆仑神山之力永久保留神识，虽然没有形魄，但这好歹是目前为止唯一一种让灵魂永世不灭的办法。
所以，谁会不想成为天神坛的一部分？谁会不想永生永世当五域的主宰呢？
颜月刚成为神君那会儿被辞风监督着学习了许多仙界知识，学到关于天神坛的内容时，便产生过想加入神坛的念头。
所以在他看来，饶是关情也不能经受得住神坛的诱惑吧。
他气，气的不只是关情想法没有分寸，更气关情不念他们之间的情谊。
毕竟要入神坛，就必须舍弃形魄，空留神识。
难道以后要他对着一颗发光的灵魂谈情说爱？？
他也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难过，有种被舍弃了的感觉。
面对他的质问，关情迟迟不肯抬头回答，栗子剥了一颗又一颗，把脸颊塞得鼓鼓囊囊，好像是为了堵住什么难以忍受的情绪。
颜月这才察觉到他似乎很委屈，后知后觉刚刚的语气可能有些强硬，于是连忙放柔语调，轻声安抚道:“抱歉，我……我说话太大声了。”
关情抬起眼眸，颜月这才看见他眼角有泪花若隐若现。
他含着栗子，呜呜囔囔地说:“古灵们说，若我成为他们的一份子，你就会心甘情愿服从神坛，他们觉得这个办法比不念咒更完美，所以才逼我加入。”
听罢，颜月心绪猛地一阵错愕。
他一直站在自己的思想上，想当然地认为是关情自愿想要加入神坛。
可听关情这么说，从落寞的语气里不难听出……他根本不愿意……
“颜月。”
在颜月怔愣时，关情把嘴里的栗子都咽了下去，当下说起话来要利索清楚许多，可是半点情绪都没有，平静的像个失魂木偶。
“颜月，我不想被困在神坛里，可我更不想让你忘了我，那滋味我已经体会过一次了，我实在，实在不想经历第二次。”
他越平静，颜月心中的愧疚感就越强烈。
以前，每当他受了委屈或误会，哪次不是张牙舞爪地要吃人？
可这次如此平静，却比过往每一次都令人心疼。
颜月突然跪扑过去紧紧把他揽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下巴架在颜月肩头，没忍住颤了几颤。
“我没怪你，是我没说清楚。”
颜月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双手一边发力一边发抖。
“非去，不可吗……”
“我们有的选吗，我不进痴梦泽，他们就要让成子推带着天戒杀死你，然后对你施不念咒……”
“再给我一些时间，再想想办法，总会，总会有办法的……我们去问神女婆婆！”
“颜月……”
关情轻轻推开他，凝视着他的双眼，眉眼苦涩，“没用的，就这样吧。”
颜月连连摇头，把他的双手牢牢握在自己手心里，“可是！可是……”
“神坛给了我三日时限，现在还剩两日，两日后我若不入痴梦泽，就会有人带着天戒来杀你。
你虽然不会真正死去，但你会忘了我，忘了臭狍子，忘了千妖城……你也不想这样，对吧……”
颜月缓缓低头，挤出的眼泪滴在拇指上，顺着肌肤渗入掌窝，带给关情更加冰凉的触感。
关情把手抽出来，反握住颜月的手。
“我先进去，反正试炼要很长时间，短则几十年，长则上百年，你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寻找对抗天戒的对策。”
他往前倾身，让额心抵住颜月额头，“我相信你，一定能在我经过试炼进入神坛之前救我出来。”
颜月却不断摇头，自我菲薄道:“我不行，我赌不起！”
关情轻叹，“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我加入神坛而已，又不是彻底消失。”
颜月抬起头，与他两额分离，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的脸庞。
关情随着他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脸，故作轻松打趣道:“怎么，舍不得这幅皮囊？？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样子？？”
颜月哭着挤出一个干笑，“我们刚认识时，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有多蛮横不讲理？还不分青红皂白刺了我一剑。”
关情放下手，努嘴翻了个白眼，小声咕囔道:“所以你承认你就是个只会看脸的肤浅之人咯？”
“不是。”
颜月阖眸，眼角边挤出几滴浊泪，“我就喜欢你意气风发，耀武扬威的样子，别这么懂事好不好。”
关情抿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那是璎珞这个年纪才会有的姿态，我都两百多岁了……”
提起金璎珞，颜月没忍住摇头笑了笑，“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我那么喜欢那孩子了，他跟你简直一模一样，在妖怪面前威风凛凛的，在师父面前就只会卖乖撒娇。”
“我哪有！我师父对外人慈眉善目，可私下里对徒子徒孙都很严厉的好不好，我哪敢对他撒娇！”
“那大概是我记错了，不过你在杨少侠面前确实会撒娇，这点没冤枉你吧？”
“……”
关情神色微沉，气氛好不容易没那么凝重，这下瞬间又降回冰点。
颜月意识到提起杨世安会让他伤心，连忙结结巴巴岔开话题。
“呃……情儿……我们现在……”
“去冥庭。”
关情松开颜月的手，站起身拍了拍衣角与斗篷上沾的灰尘，“你送我过去，顺便给杨青青塑灵，算算时间，差不多可以让她复活了。”
颜月还蹲在原位，心中因压抑着无奈而不肯起身。
“颜月。”
关情多喊了他一遍，他才像是终于说服了自己一样慢慢站起来。
“好。”
二人共骑一马往北而行。
似乎是马儿犯懒不愿走得太快，又似乎是颜月刻意控制了速度。
“颜月，照你这样驾马，十天半个月也到不了大昭。”
颜月听过依然我行我素，叫马儿施施然而行。
关情只能无奈叹息，任由他去了。
他坐在后侧，环抱着关情的腰，下巴搁置在关情肩侧，吐息触碰到关情脖颈肌肤时还会反弹回来。
闭目不闻经处，珍重的动作像是抱住了万物与山河。
远黛青山，暖风习习，关情的呼吸声一遍遍轻轻萦绕在他耳边。
他想，若能勇敢地死在这一刻，不用去承受后面的痛苦，那该多好。
可惜，他身后有千妖城，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