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夜，Kavin在护士的引领下往楼上狂奔。医院内部是有空调的，可他的发丝偏生黏在额头，白衬衫也是被汗水浸湿了去，深了一片。护士知他焦急，穿着平底鞋跑的也是极快，丝毫没有被服装束缚住速度。电梯的速度太慢，Kavin也来不及想太多，转角又是上了楼梯，看到标示楼层的数字，也没能叹口气来。

走廊里的灯是亮着的，手术室的提示灯更是亮眼。长廊之中并无他人，他是第一个到的。Kavin来不及喘口气，“什么时候进去的？谁主刀？”

护士缓了缓，从Kavin独自进门后急匆匆地让她给自己带路，她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跑的太快让她有点喘不上气，不过也只是一小会儿，她回答说：“再过十三分钟正好两个小时。是Aira先生负责。”她又说了另外两名主刀医生的名字，都是Kavin所熟悉的，也是泰国了解的著名医师。至少在手术上，他没有必要去担心。

医院在M.J被送进来后就全面封锁了，一只蚊子都不能飞进去。但有些人就算是M.J的心腹也不能拦得住的，像是Kavin，也像是随后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Thyme和Gorya。看见Kavin一人前来，负责的Gamon便让人将他搜查了一番后，给放了进去。最难应付的走了，她也不在医院浪费时间。她带来的人够多，也够有经验和威慑，想来媒体也是不敢像对待其他那样，闻着味儿就来，甚至是跑来Aira的主院蹲消息。

得到了令他心安的回答后，Kavin便让护士离开了。已经两个小时了，伤势自然不会小。Kavin希望时间不要太长，却也怕下一秒灯就变了颜色，辅助医师们将病床给推了出来。只要不超过五个小时，一切便还好说，至少还不会那么……糟糕。

冲刺带来的后遗症让Kavin开始感受心脏、血管与各处脉搏剧烈撞击皮肤和肌肉的知觉。他脚下发虚，险些站立不稳。

两个小时。从他得到消息到赶过来已经有了两个小时。这并不寻常。Kavin闭上眼，靠在冰冷的墙面，刺背入骨的寒凉让他强迫自己平复下翻涌的情绪。

今天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距离父亲大选还有半年，他将全部的中心倾注在整理其他值得关注的党派以及他们的首领和账本上去。他的父亲让他不要再管Jarustiwa的事情，Kavin知他一定会有所动作，就算他这样说，Kavin也不不可能真正做甩手掌柜，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那是M.J，就算他们两家有所竞争，可除去利益外，他依旧是将M.J看作朋友。

这个想法并不正确，甚至是十分的错误。父亲不让他去碰Jarustiwa的事务，不过是担心自己会因为M.J而不会那般尽心尽力。年长者的眼睛就是毒辣。他所担心的确实是自己能够做的出来的，和正在做的。

火并。这则消息在白日降临前便会传遍整个泰国。M.J提防着他，像自己知道身边有M.J的耳目一样，M.J清楚自己也是在跟踪他的。不过他们与对方有着距离，作为友情的最后一份礼貌。可即便如此，消息也不会迟到的厉害。若是说其中无人插手，无人封锁，Kavin决计是不相信的。

父亲。只有他。只可能是他。

Jarustiwa的下属有不少有资历有野心的，但M.J的父亲服人，有一部分是真正心悦诚服的，这群人是作为主派拥护M.J。M.J也是一直准备着，如果真的有人不老实，他也不会让他们轻松到哪里去。他们未必不会没有机会，但是机会并不大，而且更不可能拦到自己的人身上。M.J的弟弟更是不足为惧。Kavin想起在葬礼上看见的那个与M.J有共同之处的长相的年轻女人，她能够打理好她哥哥的后花园。

父亲……父亲……办法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偏偏要用哪个？！Kavin不敢再往下想。他不敢去想象如果M.J跟着伯父在同一年里离开了，伯母会怎么想。Jarustiwa的故事将会被画上一个句号。

懊悔是最无用的情绪。它无法改变过去，也不会影响未来，只是折磨自己，徒劳无功。可Kavin向它认输，向它低头了。他痛恨自己的迟疑与懦弱。他不敢在父亲的眼皮底下做动作。发现与否的可能性各是百分之五十，他因为可能的百分之五十，甚至否掉自己可以送给M.J暗示的选择。也许给他几分提示，凭M.J不会想不出办法来规避。

两道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同一位护士将Thyme和Gorya领了上来。他们两人像是从床上刚爬起来似的，头发凌乱，但现在也不是在意形象的时候了。

“Ren呢？”这是Gorya的第一句话。若是放在平时，Thyme肯定要说上什么，可此时此刻不同往日，他也是焦急地等待Kavin的答案。

Kavin指了指手术室：“在里面。”

闻言，Thyme和Gorya才勉强像是松了口气，神色却也没轻松上多少。

“怎么回事？”Thyme皱眉，他这看上去倒有了几分威严，“另外一方是谁？查出什么来没有？”

“我派人去了，Gamon也找人去查了。”Kavin说，但他实在是没什么心情继续这个话题。Gorya和Thyme查不到什么的，新闻上也不会爆出来什么。他的父亲做事从来不会留下半点把柄，除了那件让他已经解决掉了的。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仅仅一个火并便会算完吗？Kavin不相信父亲没有留后手。火并或许只是一个起因，真正的剧情高潮还在后面。

“敢在泰国这么放肆的，而且还是在曼谷……”Thyme双手抱胸，他与Kavin、Gorya对视，“我是真想不出来能有几个胆子，这是向我们所有人挑战。”

Gorya若有所思：“我记得M.J是有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海外的吧？”

Kavin眉头不禁一跳，Gorya的话吸引了他部分的注意力。倒是以往小瞧了Gorya，但凭借她的平台，能查到美国也不是一件难事，只看是否用心了。Thyme听Gorya这样说，某根神经被点开了似的：“小子想弄死他哥上位？那他在曼谷哪来的势力？说来到底还是Jarustiwa内部不稳定，叫让他抓了个机会。”

“不一定。”Gorya摇头，“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葬礼上见过的那个女人，Dao，如果我没想错，她应该是M.J的妹妹。你不是跟我说过M.J在美国有一个很厉害的负责人吗？我觉得就是她。她看上去没有那么好对付，让另外两个人负责了。”

“但那也是M.J同父异母的妹妹。”Thyme说，“谁知道问题是不是出现在她身上？内鬼？”

“我觉得不一定。”Gorya仔细给Thyme分析，“M.J父亲的葬礼，她在现场，而且还是与Gamon一起。这已经代表了M.J的态度。我觉得她应该是M.J的人。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但像你们从来没有听M.J提起过，也没有听伯母提起过，M.J的弟弟可能并不是在泰国长大的。”

“我赞同Gorya的说法。”Kavin眯起眼睛，“如果真是M.J的那个弟弟所为……他的触角应该不会伸的那么长。至少不会在我们发现不到的地方，能做到威胁到M.J的能力。”

他这样说时，只觉得Gorya落了一道怪异的目光在他身上。也许是今夜给他带来了太多的不适，Kavin的头皮开始发疼。他没去追究目光的原因，而是不停地低头看手机锁屏上所显示的时间。

已经快三个小时了。Ren还没有结束手术。如果是普通的火并，受点伤，用不上手术室，M.J家的医生，以及M.J自己都可以解决。两个小时以上便算是一个大型手术。

父亲！您到底做了什么？！

Gorya和Thyme见Kavin精神不佳，也没有想要与他们交谈想法子的心思，索性缄默不言。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同样不好受，而与M.J关系最亲密的Kavin又会有多难受？Gorya暗暗叹了口气。她勉强算是半个知情人。先前Ren找她帮忙的时候，她便将能找出来的全部翻了个遍，隐隐约约的，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猜到了几分真相。Kavin的话适才在她听来，如果是高中时的自己，白眼球已经翻上去了，只是Kavin……

从高中起，F4的名头便已经传遍泰国了。虽说那时候自己是厌恶这个代表上等人的小圈子，但不得不说，在素未谋面时，就算不愿意承认，她对他们之间的友情也是认可的。而那天在高台上，与Hana站在一起，目睹了Phupha被人欺凌的日子，她也是第一次看见面前的，当时还是戴着眼镜的男生与另外一个互相勾搭着。四个人中，也只有他们两个离得很近。那个画面，想来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就像是Ren站在洒水的消防喷头下。

也许是过了三十分钟，也许是过了一个小时，Kavin已经算不出来了，只是看见头顶上的红灯转绿。Thyme如释重负地长呼出一口气，Gorya解脱似的爆了句粗口。Kavin的掌心尽是汗水。贴近额头脸颊的发丝几乎都是湿的，仿佛从水中泡过一遍。

门打开，走出来的是Ren。他已经摘了眼镜口罩和手套和绿大褂。他看见等待的三人，慢慢扫视过他们，在Gorya身上停顿，最后落在Kavin身上。Kaivn神情一滞，Ren却已经收回了目光。

“没事。”他说道，“人还活着。没有生命危险。但要在手术室里再观察二十四个小时才能将他转移到普通病房里去。”

Thyme赶紧问道：“他伤的怎么样？”

“二十四个小时后你就能看见他。”Ren说，他顿了顿，强压下语气中的怒火，“三颗子弹，一颗打在了腿上，就算修养好了，也会有影响的。八处刀伤，无一不是往致命的位置去的。”

“他们想让他死。”Kavin说。他的手反扣在窗户边的小台上，听上去很冷静，“二十四小时吗？如果转移出来了，给我来个通知。”

“他……他这是怎么了？”Thyme不知所以地看着Kavin离去的方向，“就这么走了？”

Ren与Gorya交换了一个眼神，正待说些什么，Gorya“呀”的一声，将Thyme和Ren的目光吸引了去。Gorya指着Kavin适才站着的窗边，台子的颜色浅，将上面的红衬托的更加鲜艳。三人面面相觑，Ren皱起眉头。他再度看向Gorya，发现后者也同样在悄悄注视自己。

他们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