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语和简固聊了很久很久。
竟赛已经结束了，再不需要匆匆问问父亲的情况和简固的情况就挂断通话。
他说，自己想马上就回去。
简固说后面不是还有安排吗，颁奖什么的事情，让他不要着急。
他知道，还是急，想回家！
他说，这边的菜有一点吃不惯。
简固就说要给严哥打电话，给他送点吃的。
他连忙制止了，这人，随便说说的也当真。
他说，要去大学参观，还有自由活动的时间，要在过去，这时间高低得用来学习。
简固让他好好放松一下，等待结果的时候不要焦虑，和大伙儿一块儿玩玩。
他就说，室友一起来的同学参加过数学了，这次参加物理，是身边真实存在的学神。
简固跟着感叹好厉害。
他还说……说了好多好多。
有比赛期间的见闻，有自己的感受，有听别人说起的事，有借此联想到的，还有心情轻松起来后克制不住的对父亲的担心和隐忧。
他从前不是不能对简固敞开心扉，但就是没有说过这么多话。
他第一次比简固说得还多。
简固毕竟在医院，不能一直说话。
他问了简固关于她的事。
既然她最近精神不好，身体也不舒服，简固最好还是回家陪陪她。
简固说最近在两头跑，什么活儿都没干，就是跑得欢。
学呢？学不上了？
简固心虚地说拿着书了，会抓时间学。
他就说没事等自己回去了和简固一起学。
简固不太高兴：“你别这么说啊，怎么就那么肯定一定会回来！”
甄语没有争论。
到了试卷讲解的环节，他基本可以确定了。
几个月的集中培训厚重紧密，架设在过去他自己一点点搭建起来的基础上，终究还是存在短板。
成绩肯定不差，但不够好。
和实验分数加起来，在选手们笑称为“地狱模式”的这届比赛中，很可能挤不进前五十。
他心里有数，和简固说，简固强烈表示不信不信就不信。
真没辙。
领队拿到分数后按规定有查分的机会，全无疑议后正式公布名次并进行颁奖。
不管欢喜还是遗憾，这届比赛都即将结束了。
恍惚间，选手们就像在簸箕里滚动的豆子，报告厅内爆发了微小而嘈杂的惊呼声。
哗啦，哗啦，熟悉不熟悉的目光，纷纷聚焦向了被筛出来的他。
甄语想过自己的实验分数应该还不错，没想到，能成为实验成绩第一。
这是欢喜。
遗憾就是，确实没能挤进前五十。
这个实验第一，来得有点可惜。
他自己心情复杂，决定传染给简固。
简固听完结果后，很是犹豫不决，征询他的意见：“我该说什么啊……是祝贺你？还是安慰你？”
“都行。”甄语爽快地给了他“言论自由”，“我的心情也是——都有。”
现在再想着多提升些短板就更好了什么的，并没有太大作用。
吸取教训，继续做接下来该做的事就好。
“不是只差一点点，我感觉就还好。”甄语笑道，“这届分数咬很近，名次上稍微有一点距离，没有失之交臂那么遗憾。”
“那就好。”简固斟酌着，小心翼翼地问，“那就是，国一？金牌？”
“嗯，对。”甄语笑着对通话那头说，“你现在可以开始祝贺我了。”
“祝贺你！”简固不知道怎么弄的，轻轻地鼓起了掌，“已经很棒了，真的，我在一千公里外祝贺你！”
“离得太远了，掌声不够热烈。”甄语挑肥拣瘦并事后诸葛，“你应该事先录一段视频，参与进现场的掌声里。”
“啊……还能这样？”简固恍然大悟，“你早说啊！你看到了吗？有人这样吗？”
怎么可能有别人这样啊，简固这也信——甄语被逗得不行，然后告诉对方：“没关系，我自己录了，帮你播了，不用谢。”
“啊？”简固接连震惊，“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我的视频在现场给你鼓掌了？”
“鼓掌了。”甄语心满意足地对着聊天软件说，“谢谢你哦。”
他就是会做这样的事。
简固不可能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就想办法自己实现。
感谢捐赠了平板电脑的那位校友学长。
以后这台平板就是参与了他的重要场合的珍贵设备了。
他还曾经把它给过甄荣家呢，现在想想，真是不应该。
能够不留遗憾，基本全靠它了。
甄语笑够了，对简固说：“我明天就回去，今天太晚了。”
“好，我等你。”简固明显高兴过头了，前言不搭后语，“多晚都等。”
甄语：“明天一大早！不用你费劲儿地等！”
……
离开一周后，医院看上去没有任何改变。
甄语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之前离开的地方，发现简固变了。
瘦了。
不是夸张，是真瘦了！
不知道是不是两头跑累得……都怪他不在，只能让简固两头兼顾。
“我回来了。”他和迎过来的简固敷衍地抱了一下，“别离这么近，最近没空好好洗衣服。”
简固一听这话，不由得闻了闻：“没事，回来就有苹果味儿了。”
甄语：？？？
憨憨就是爱乐呵呵地说傻话，先放一边。
“爸怎么样？”他怀疑自己在外地的时候简固会避重就轻，到这立马严肃地问，“说实话。”
“已经逐渐开始清醒了，就是，我进去的时候不认识我。”简固挠挠头，“有点尴尬。”
“你进去？”甄语一愣，想问母亲没来吗，话在嘴边一转，又咽了回去，“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是您儿子——”简固故意停顿了一下，见甄语不上当，继续说，“甄语的好朋友，过来帮忙的。”
甄语白了他一眼：“吓唬我啊？我估摸着你也不能那样说，不然醒了都有可能被你吓厥过去。”
“嗯。”简固犹豫着，又说，“你明天可以去看看他。”
“我昨天去的时候，跟他说你去比赛了，他今天还能记得住，明天应该不会误会你一直不来。”
“什么昨天今天明天的。”听得都头晕，甄语直截了当地说，“老是不出现的又不止我一个人。”
“他醒了，应该给妈妈打个电话吧。”简固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没你的话，我不敢擅自打。”
“你也没请示我啊？”甄语心说自己没回来都不知道，“爸什么时候醒的？”
“昨天开始的，今天情况更好一点。”简固坦诚地道歉，“抱歉啊，我应该昨天马上告诉你，但不是要颁奖吗……”
“你高中三年只有这一次机会，我希望你能经历完整。”
“说话别犹犹豫豫的，像我不让你说一样。”甄语抬手拍了下他的胳膊，“昨天上午马上告诉我，我赶回来也看不到啊，倒是昨儿晚上——没和我说，是怕我连夜回来？”
简固乖乖认错：“我错了。”
“不敢擅自打电话，倒是敢擅自认错。”甄语笑着睨他，“下回先请示过我再认。”
“啊？”简固呆住，“那我怎么说啊？我错了——吗？”
甄语忍着笑：“对，就这么说！”
成绩是好成绩，消息是好消息，总算能彻彻底底地松口气了。
甄语歇了一会儿，开始审问简固：“怎么瘦了？”
简固否认三连：“我没有啊，真的没有，没有瘦。”
在甄语的盯视下，他还找了个借口：“可能这几天水喝得少吧。”
甄语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然后说：“回去休息下吧，我在这就行了，你回去好好陪陪她。”
简固欲言又止，甄语看出来了：“不许说，不许问，不许有意见。”
憨憨也有聪明的时候，简固眼珠一转：“那我有个小小的建议。”
甄语摇头回答：“我不听，你别说，快走吧。”
“你怎么一套一套的。”简固没办法了，“就是仗着比我反应快。”
“那不是，是学你呢。”甄语又摇了摇头，动作带着几分故意，“否认三连。”
简固：“……”
甄语好坏——坏得怪可爱的。
活泼可爱！
真好啊，真是太好了。
“你学吧。”他格外心满意足地说，“你学我，挤兑我，我也是开心的。”
“我什么时候挤兑你了？”甄语觉得自己很冤，“你刚才说不喝水就会变瘦的时候，我都没说难怪脑袋的大小看上去没变。”
简固：？！
最好甄语是说脑袋都是骨头的意思，不是说他脑子里的水没有不见！
甄语也太坏了吧！
甄语眼瞅着简固的表情从茫然到震惊再到委屈：“你看，举了例子就很明显了，我之前真没挤兑你。”
简固弱弱地抗议：“那刚才挤了。”
“谁让你不老实。”甄语伸出手，恶狠狠地捏了一把简固明显不如之前饱满的脸颊，“要让我知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没有，有就是大哥没告诉我，我也不知道。”简固立刻表态，“我绝对不会向你隐瞒任何确切的消息。”
甄语上下打量着他，满心无奈：“信你了……举手干什么，发什么誓，不需要。”
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还是尊重一点好。
而且，就简固这个性格，有时候估计不是刻意隐瞒，就是忘了。
随便发什么誓，万一神秘的力量看这人性子软就欺负他怎么办？
不可以，不能发誓。
简固嘿嘿一乐：“你相信我就好了。”
“我信你信你。”甄语笑着推推他的胳膊，“你也信我一下啊，回去休息，赶紧的，我在这就行了。”
“考完了又吃又睡又放松的，我一点都不累，让我在这就行了。”
简固不情愿：“我陪你……”
甄语使出了杀手锏：“不走我生气了啊？”
简固秒怂：“别气别气。”
……
经过一番拉锯，简固到底还是被甄语赶了回去，唯一的成就是把甄语的行李要走了，帮着拿回去。
他劝住要送的甄语，恋恋不舍地挥手无声道别，面带笑容，实则内心忐忑。
甄语听出来了吗？
应该没听出他的心机来吧？
他下了保证，不隐瞒“任何确切的消息”。
不确切的那件事——暂时不说，应该……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