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语回到简固身边的时候，就见他正坐在角落，双手捂住了脸。
胳膊微微张开的姿势显得人更壮了。
他走到简固跟前，纳闷地问：“嘛呢？”
简固抬眼看向他，眉眼弯弯地微微摇了摇头？
这什么模样？笑？
甄语看了一下左右，明白了，在这种环境下确实不适合笑，于是弯身小声问：“你在偷着笑什么？”
“大哥给我发消息了。”简固声音也压得极低，“他好抓狂啊。”
甄语：“……”
这弟弟有没有良心？
毕竟简益刚特地过来对他俩指手画脚——咳，刚对他俩进行过一番关怀，甄语觉得有必要替那哥哥说句话。
他轻轻拍了拍简固的脑瓜顶：“他抓狂呢你还笑，坏弟弟。”
“他说你油盐不进，比他年轻的时候还嚣张，说话能把人噎死。”简固越想越觉得可乐，“你好厉害啊，能气到他。”
“这厉害什么，我看他脾气挺不好的。”甄语印象里简益就没个不管教弟弟的时候，“见你就对你呼来喝去。”
“你们差不多吧。”简固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脾气都很急。”
甄语：“……”
嗯，对简固恶声恶气这点也很像。
他有心来气吧，简固挡着脸，差不多只露一双眼睛，一眨眼，就跟汩汩清泉似的。
他低头看着，攀上火气的心“卟登”一声就掉进去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个路程，他的心脏直接掉进人家心灵的窗户去了！
找都找不回来。
他再发火，岂不是“失心疯”？
拉倒吧，不理智，不成熟。
还是欺负一下简固吧。
甄语眯起眼睛：“你意思是，嫌我天天对你态度不好？”
“没有态度不好！”简固立刻否认，然后借题发挥，“嫌弃是有一小点嫌——”
甄语紧盯着简固，准备看看这人能说出什么来。
简固察觉到视线的威力，连忙自救：“有时候你跟我太客气了，好比昨天，我真的真的不用休息，咱俩一块儿在这……”
甄语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不用休息，但睡过头了。”
简固还想再说什么，甄语抬手按在了他肩上。
“你要这么说，我有时候也有点嫌弃你——”甄语淡淡地说着，“太爱兜揽事。”
“咱俩是两个人，可以好得跟一个人一样，但有事不能只使唤一个人。”
“得轮流来，知道吗？”
简固呆呆地听着，手都放下了，又立马掩住了脸——笑容止也止不住，不合适。
啊！他听到了什么！
简固视线追随着说完就坐到了自己旁边的甄语，兴奋地小声问：“咱俩，好得跟一个人一样了吗？”
这话被他捂在手里，“嗡嗡”的，像振翅欲飞走的一个秘密。
弄得他掌心里痒痒的，胸口心脏的位置像是有什么在生根发芽。
甄语安静几秒，白了简固一眼：“还没有。”
“别问我为什么。”
“自己想！”
这憨憨，想得明白吗！
简固听完之后，默默收敛起了过分灿烂的笑容。
甄语说还没？
是不是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刚才还那么说了——甄语真好！
他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候笑出来，万一让甄语更不好意思就好了。
这个秘密，他守好了！
甄语瞥着看似陷入冥思苦想的简固，真心不知道该叹气好还是欣慰。
算了算了，什么一个人两个人。
他没再说话，而是往简固那一侧挪了挪，免得坐过界了耽误别人找空位置。
他们俩人，就该占俩人的位置——简固自己占一个半。
他早就一多半都给这憨憨了。
另一半，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取。
……
竞赛的顺利完成就像一个好的预示。
父亲情况稳定后按规转入了普通病房，母亲受到主家体恤得了带薪假，可以过来照顾丈夫了。
甄语终于能和简固一起回学校上学了。
拥有竞赛成绩，在未来对高校的选择上稳健了一些。
国一和省一之间存在不小的差别，省一是高校冬令营的敲门砖，国一显然更受重视。
降分录取方面，有两所顶尖名校只对国一进行降分录取，对省一降分录取的高校另有名单。
他没能冲进全国前五十获得保送，没能在竞赛上走得更远，确实有遗憾。
现在想的就是好好学好好考，靠降分录取冲刺最为理想的高等学府。
接着冲！
简固是省一的竞赛成绩，具体是否选择降分录取的高校，还要看考试的情况。
“我不保证能考上你的学校。”简固心里很有数，“尽全力吧。”
甄语也是没辙：“怎么就‘我的’了，还没考呢。”
简固有点茫然，降分了啊，甄语肯定没问题：“都降到这——”
“闭嘴，别说。”甄语捂住他的嘴，“哪就那么肯定了，赶紧学习，好好学！学——习！”
他原本的目标就是省一，然后看看怎么投递材料，报哪个冬令营。
忽然有了一个确切的分数线，告诉他梦过的事几乎唾手可得，他有点不适应了。
尤其简固还在拿话托着他……不能听了，容易飘！
学习，学习！
甄语摆脱烦恼的方法就是埋头猛学。
有效，并且有用。
他们马上要回归校园了，必须先把复习提纲学通顺。
朋友们的话，曲妍、贺明明、狄向南等人都在学校里复习。
贾思璐竞赛的目标就是省一，为考上心仪的学校添砖加瓦，达成心愿后也快乐返校了。
孟舒然自己选择了一所学校，正在努力准备特长水平测试。
这半年多和叶冠的联系比较少，对方的状态和高二没什么差别。
至于曲惪？大多数时间在躺着。
甄语使劲儿学了一通，心底那种飘渺的不真实感逐渐散了。
休息时间，他特地问了问简固，曲惪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简固再了解曲惪不过，上辈子发小也没为高考做什么特别的准备，“就普通地考，找个学上。”
最后学校不赖，但也没那么好。
他上辈子考的学校还挺好的，是大哥出去一说大伙儿都知道的程度。
距离甄语即将抵达的阶段性目标有距离，努力一下可能——嗐，总之得先努力吧！
甄语笑问：“你不管他？”
“说他没打算吧，他也有。”简固想了想，“就上上大学，开两家公司，接着躺着……”
他说着都不禁替发小在甄语面前惭愧起来了。
“哦。”甄语之所以问起这件事，是担心简固跟着自己奔忙，忽略了好朋友，“有谱儿就行，也挺好的。”
简固怔了怔：“你会觉得挺……好的吗？”
甄语笑问：“为什么不？”
他喜欢看到好的东西待在好的地方。
曲惪品质上又不坏，愿意咋过咋过呗。
就算不好，那也是别人家的。
他最多路见不平，还能追到床边薅人家？
更别说曲惪根本没影响他了。
人生苦短，又不是生来斩不断的关系，看什么不舒服，当然要果断止损。
最重要的是，忙于为无法改变的现实生恨生妒，才是真的浪费时间。
抓紧好好学习啊！
世界如此广博，可能无限之多，说不定将来能力够了，可以改变现实呢？
至于那些自以为万分清醒的无力无奈……他管不了，不打算学医。
“就是，就……”简固组织了半天语言，“我不知道怎么说，你意会吧。”
甄语正在极目远眺放松视力，闻言立刻中断“锻炼”白了简固一眼：“你说什么了就让我意会。”
“就有人会觉得他这样不好。”简固解释了一下，“太浪费了。”
甄语反问：“你呢？”
“我以前没什么感觉。”简固说的是上辈子，重活一回后，了解了更多东西，想法已经变了，“现在也觉得怪浪费的。”
“劝他上进，没什么用，只能在别的方面帮他找补一下了。”
“你以为他为什么老在家躺着。”他悄悄对甄语说，“近一年我按着他没让他买车，把钱都捐出去了，他没新车就不出去玩儿了……”
“都这样了，还不肯爬起来学习！”
“我是拿他没办法了。”
甄语听得发笑：“你按着他就能按住啊？按着人家捐款，合法吗？”
“我和他讲道理了。”简固一本正经地说，“还用他的名字命名了一个系列的公益课，两所小学，还有……”
甄语立刻叫停：“快别说了。”
还有！
曲惪是要买什么车，这么贵的吗？不买的话能办这么多事？
简固干得好！
“你很棒。”他抬手在简固后脖子上捋了捋，“确实是得看着他别乱花钱，这能办多少事啊。”
“是吧？”简固被夸奖了很开心，“以前有专人负责做慈善，我没多考虑过这些，二十多年过得浑浑噩噩——”
“哈？”甄语被逗得喷笑出声，“你过傻了吧！”
“才几岁就二十多年……你十八岁生日不过了？”
简固发现自己说走嘴了，下意识摸了摸还留有甄语体温的后脖颈。
甄语的动作就像有魔力一样，轻轻拍了他两下，就把他整个人都拍懵了，魂儿也被牵动着拍了出来。
他那从二十四岁而来在这里过了一年多的灵魂，应该说快二十六了吧……
说发懵就发懵，说走嘴就走嘴。
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你有什么想要的没？”话都说到这了，甄语索性大大方方地问，“今年总不能还是订蛋糕，我也没什么好主意，你有主意就最好了。”
简固刚反省完，一听这话，还是嘴比脑快：“我想和你一起过生日！”
“我去，肯定去。”甄语下完保证，笑问，“问你想要什么啊？”
简固深深凝望着甄语的笑容。
他想要甄语回到真正的家中，拿回属于自己的所有东西，和家人一起和和美美地生活。
他所求的，几乎已经在掌中了。
小心呵护才是正经事。
“我想要的东西，得问问家里。”简固挠挠头，“自己做不了决定……你等我哈。”
甄语：“……”
啧，这话说的，跟要决定什么人生大事似的。
不觉得容易让人误会吗？
他再也不会了。
平常心，平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