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之内，确实有些混乱。
跟在关虹汇身边的是看护人员，她不喜欢太多人跟着，因此只有一人相陪。
家里有保镖常驻，但没必要在熟人到访时陪在身边。
毕竟是在家，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走楼梯！你别急！”甄语冲着楼上嚷嚷，“走楼梯简固！”
关虹汇仍有些没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楼上，简固已经离开了栏杆旁，想来是跑向了楼梯。
她听着甄语喊到几乎破音，下意识安慰：“别急小语，简固去走楼梯了！”
甄语仍紧紧勒着怀中的人，双手因紧张而发凉僵硬，在保镖帮助下才放开了对方。
那是个外貌端丽的中年女子，望向他的眼神十分怨毒，气质因此也被破坏了。
满身香腻的气息挥之不去，他很快打了两个喷嚏。
这味儿有点熟……
“甄语！”简固已经赶了过来，上下打量着甄语，冲到母亲身边，“妈！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
关虹汇现在也搞不清状况，看着说是来拜年的密友问：“小樊，你这是干什么？”
甄语此时已有余力去观察周围，看着地面上掉落的一把小刀，抢先说出了自己看到的：“我刚从楼上下来……哈哈啾。”
“就看到，她在从包里掏这个……”甄语又打了两个喷嚏，“就，哈啾，如果是误会，我可以道歉……”
“怎么了？”简固检查过母亲的情况，发现平安无事，忙回到甄语身边，“怎么又打喷嚏——”
“这就是你说的，对香薰过敏的那孩子吧？”一道略带绵软的声线幽幽响起，带着笑意，却相当瘆人，“又坏了我的好事。”
“转过来孩子，让我看看你。”
“下了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你……”
简固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连忙把喷嚏不断的甄语完全护进怀里，诧异地看着对方：“樊阿姨，您在胡说什么！”
这不是母亲的老朋友樊蓓阿姨吗？
母亲经常在她那做芳疗和购买香薰，每年总要去几次。
今年除外，今年母亲在家等他俩回家来着，没怎么去。
说来，由于甄语一闻那什么特制安眠香薰的味儿就打喷嚏，母亲后来都不用了。
可以说今年就没怎么照顾过姐妹的生意。
那也不至于这样啊？
“买卖不成仁义在……”简固看清状况，都震惊了，“您也不必，带刀上门威胁吧……”
甄语被简固护在怀里，可能隔绝了大部分导致打喷嚏的物质，情况稍好了一点。
可惜胳膊和手上都是那个味儿，没法完全止住。
他听着简固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吸吸鼻子：“什么带刀威胁，你想什么呢！”
“她是想趁着妈没防备袭击她！”
他看得清清楚楚，这女人掏出武器，打算往袖口里藏，转身面对孱弱且毫无防备的母亲……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报警——哈啾！”他扯住了简固的衣服前襟，“她想伤人！”
“我可不是想伤人。”樊蓓被两名保镖制着，不紧不慢地开口，“今天，我们两个，只有一个能活。”
事出突然，关虹汇现在才弄清事情全貌。
即便太过难以置信，好友业已变脸承认，她有必要好好面对现实。
关虹汇蹙眉看着变得分外陌生的多年密友：“樊蓓，你——想杀我？”
“不然呢？”樊蓓冷笑着问，“等泉哥来选择？”
她口中称呼的“泉哥”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甄语不明所以，但很快联想到了一个人。
名字里有发音类似的字，并且，有外遇。
这个家名义上的男主人。
他的生父，母亲目前的丈夫……
关虹汇沉默良久，叹息般说了一句：“是你。”
“我就知道你会假装不知道！”樊蓓瞪大眼睛，厉声道，“泉哥说你宽容大度，哪知道你才是最会折磨人的那个！”
“一年两年，你到我这来，我可以不在乎。”
“每年你都让他送你来，再接你走，我当然不忍了——今年你又忽然不来了！”
“我是有病，不是疯了。”关虹汇淡淡打断了状若疯癫的好友，“别说了，报警吧。”
简固大致上没听明白，看到母亲略有些灰心的表情，十分担心：“妈……”
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
樊阿姨说的“泉哥”，是他们的父亲简文泉？
什么你来你走在不在乎，听着还是光顾不光顾的事啊？
“我没事。”关虹汇抬抬手，示意将自己围得密不透风的看护让让路，“小钱，去弄个热毛巾，给小语敷敷鼻子。”
“小语啊，不行你去洗个澡换件衣服，这衣服别要了……快离开这过敏原。”
她的声音柔柔在大厅内回荡着。
樊蓓大约想挣扎反扑，发出了困兽犹斗的声音，被保镖死死压着，声音也闷住了，终究没能越过她去。
简固感觉母亲说得很有道理，拉着甄语离开了沙发的区域。
甄语回头看了一眼，见有人处理，多少安心了些。
什么换衣服洗澡，他暂时去不了。
不放心！
他拉着简固，来到了母亲身边，弯身细细打量着她：“您没事吧？”
“没事，能有什么事。”关虹汇温和地笑道，“我都没搞清什么状况，你就把她按住了。”
“倒是你，没受伤吧？”她牵了甄语的手，捋起袖子查看，“好在你果断，她没怎么挣扎……还好，没抓到你。”
简固一听这话，也不放心地跟着查看，这一看，几乎看出了一头冷汗。
甄语没事，没受伤，但是——他下意识抬头看向甄语，渴望能用眼神传递自己的发现。
甄语对上简固震惊的目光，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关虹汇此时还在反转手掌，缓缓带着甄语的手臂上下翻动，随即笑叹：“看来没事。”
“没事的，您别担心。”甄语见她动作停了却没松手，便体贴地没把手抽回来，“她当时——”
“小语啊。”关虹汇抬头看向他，笑容更深了一些，“你愿意喊我妈，我是很高兴的。”
“我应当很高兴才是。”
“但你这双手，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她的笑容几乎是满的，眼里却大颗大颗地落下了泪来，“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你说……对吧？”
简固正为不知怎么向甄语传递消息着急上火，这一下火上浇油，再也忍不住了：“妈，妈，你别着急，我们能解释，别激动！”
甄语完全搞不清状况，连忙也蹲在她身前安慰：“您别激动，千万别激动，深呼吸，您身体受不了……”
关虹汇见两个孩子都如此紧张，百味杂陈的情绪消退了一些，闭上眼微微摇头：“我倒也还好。”
“早就设想过面对这种事，真正面对的时候，好像没有……那么困难。”
“小益是不是——也清楚这件事？”
“是，大哥知道。”甄语情急之下改了称呼，认为暴露也是理所应当，索性就认了，“对不起，一直瞒着您，我们，怕您身体承受不住。”
“让他回来。”关虹汇定定注视着在自己看来很好很好的这个孩子，禁不住悲从中来，“人呐……”
简固立刻答应：“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他手机不在身边，既不放心母亲，又觉着甄语此时应当陪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自己去找了保镖。
关虹汇看着二儿子匆匆离去，无奈地摇头：“这孩子，心是真大……”
被派去拿热毛巾的小钱已经回来了，正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其他看护人员的反应大同小异，都安静极了。
甄语被情况陡变惊得喷嚏都不打了。
他见母亲颓然地扶着额头，身影比平时还要脆弱无助，忙从小钱手中接过毛巾递向了她。
关虹汇抬眼看看甄语，嘴唇翕动，最终只说了句：“敷敷鼻子。”
甄语现在已经不觉着鼻子痒了，只觉得酸。
看到母亲这样止不住地流泪，他也难受得无以复加。
再说着为了她好、为身体考虑什么的，他们始终是欺骗了她，难怪她这样伤心失望。
简固匆匆去匆匆回：“保镖已经通知我哥了，他正往回赶。”
“警车也快到了，那个，就让方伯跟着去处理吧？”
其实他跟着去比较好，可现在这个情况，他不能离开，只能让管家去了。
关虹汇颇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本不打算再说话了，等大儿子回来再说。
然而，当她看到两个孩子并肩站在一起，还是眼前发黑，忍不住要说：“你们……”
“对不起妈！我们不该瞒着你。”简固连忙认错，“责任主要在我，是我求我哥的，也是我强迫甄语的。”
关虹汇愕然地望着他，两手都撑住了额头：“等下我来问问你哥……我来问问他，你先别说了。”
简固的话，未必是事实，先别把事情想得太坏！
甄语觉着简固说的话还算平常，见母亲气闷这样，还是连忙拉了拉他的胳膊：“等哥回来再说吧。”
“哦。”简固低头看看甄语拉着自己的手，小小叹了口气，轻声说，“对不起啊，我忘了这出了。”
甄语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简固忙凑过来小声解释：“妈说过，爸那双胳膊和手像女孩儿一样秀气，我们都没遗传到，但是，你……”
甄语：“……”
他明白了。
基因！
一旦生了怀疑，相似的体貌特征立刻成为了证据。
唉，早知道会这么戏剧化地揭开真相，倒不如慢慢提示给她。
母子三人就此陷入尴尬，直到简益从公司赶了回来。
简益进门时一路小跑，来到母亲面前，都有些喘了：“妈，妈，别生气，我们能解释……”
“解释就不必了。”关虹汇情绪已经趋于稳定，疲惫地单刀直入，“你先告诉我。”
“小语这孩子，是……”
“简文泉，和谁的孩子？”
死一般的短暂寂静过后。
简益硬着头皮开口：“他是，你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