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语和简固一起在学校附近的小区吃了顿盖浇饭。
是他同学激情推荐的另一家店，好吃、不贵、干净、家常。
总体看来，不太适合简固。
甄语没想到这都没劝退简固：“你确定在这吃可以？”
“我确定。”简固点点头，“咱们不都点餐了吗？”
“点是点了。”甄语看着简固不仅不退缩还有点小兴奋的样儿，真是看不明白这人，“那，找地方坐吧。”
环境和牛肉面店差不多，价格整体上便宜一半，就是米饭和一个菜盖浇，双拼稍微贵一点，也非常实惠。
对他来讲是好吃不贵的地方，对于简固来说……
盖浇饭啊，简固吃过这玩意儿吗？
他要不要跟盛菜的阿姨说说，单独拿个盘子把菜装上？
那确实就不是盖浇饭了，没灵魂了，但对于简固来说友好一些吧？
甄语也是没办法。
他能豁出去答应简固一起吃饭，也豁不出去再去牛肉面了，再去，下半个月别过了。
最实惠的是学校食堂，可校外人士进不去啊，他总不能去食堂里买了装出来吃吧。
唯一的选择就只剩下他偶而会来换换口味的这家了。
他打算好了，要是一进门简固面露难色，自己就清楚明白地说明难处，这顿别约了。
虽然算不上朋友，但相互之间都别勉强。
简固不，一点也不难，甚至面露了喜色。
这人就很神奇。
甄语坐到收拾得还挺整洁的位置上时，不由得产生了一个不太礼貌的想法。
简固会不会没什么朋友？
平时也没个说话的人——就算认识狄向南，他不认为狄向南能跟人好好说话。
难怪学习压力大到“脑子一片空白”。
好像越来越说得通了。
简固这性子还算好吧，怎么会没朋友？
甄语仔细想了想周围那些怎么看都毛毛躁躁的同龄人。
又忍不住联想到了被发小伤害从此不再出门的孟舒然。
会不会就是因为脾气太好了，反倒难以和同龄人相处？
很有可能。
他自己是个性子稍微有点急躁的人。
要不是先开始误会，后来有点过意不去，恐怕也没耐心慢慢和简固交流。
就他目前的感受，简固人不错的，跟孟舒然聊天的时候气氛很祥和，让他觉得时间都慢下来了。
简固坐在这家店里，没有任何不适应的模样——上周在牛肉面店也吃得挺香。
甄语没特地估摸简固拥有的条件和所处的环境，也估摸不到。
平时见识少，就不去揣测皇帝的金扁担了。
反正他是能看出来，简固的家境绝非一般的好，那车、那些保镖、少爷的称呼，还需要更多关键字吗？
简固在这表现得这么自然，他还挺意外的。
挺好。
简固老老实实地坐着不说话，甄语越看越想主动和他说说话，便问：“你怎么跟我点了一样的。”
说完他觉着自己这语气有点像质问，立刻补救：“你也爱吃茄子？怎么没点个荤的，吃得饱吗？”
简固正在思考怎么给甄语加个荤菜。
他不了解这里，不敢轻举妄动。
甄语说食堂的菜油大不合胃口，还言犹在耳……甄语不喜浪费，要是点错了，说不定会让甄语皱眉。
他正犯愁呢。
“我也挺爱吃茄子的。”说到这，他觉得可真是巧极了，他们都爱吃茄子，他又了解了甄语一点，“你也是吗？你只点素菜能吃饱吗？”
他还担心甄语是考虑到价格才点了烧茄子，看来不是？
“我还行吧。”甄语见简固带着笑容真心实意地说爱吃茄子，姑且相信了，“吃饱是没问题。”
简固试着询问：“那你……”
“不。”甄语果决地抬起手，示意简固不必再说，“我今天就只点这个了，不管你要提什么建议，我的回答都是‘不’。”
就茄子盖浇饭，就这个价格他能承受。
简固主动提出加菜什么的更是不必了，AA的钱他也负担不起。
月中不做贫穷的少年，月末就会饿死。
饿死事小，不能刷题事大！
甄语的神情实在太过坚决，简固先愣了一下，随后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想笑。
时机一点都不合适，也没有什么好笑的，但他就是不合时宜地想笑。
甄语的表情简直认真得大义凛然，还带着一丝丝痛心……
怎么看都添上了许多可爱，和担心自习迟到的时候一样可爱。
甄语真的是个十六岁的小孩儿啊，说话的时候总带着几分活泼的味道。
这样过分庄重的拒绝里面，肯定也带着一些玩笑的成分。
他可以笑，可以被甄语逗乐。
“又笑什么啊。”甄语看到简固忍俊不禁，自己也笑了，“我就是这样的，我自律！”
“你是的。”简固非常认同地点头，笑道，“狄向南一点都没说错。”
他曾经从狄向南口中了解到的、无数碎片信息拼合起来的高中时代的甄语，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
自律，有条理，有计划性，学习认真，有上进心……那些词句套在二十几岁的甄语身上，只会让本就憔悴的他更添焦苦。
和此时这样的精气神连在一起，立即显得那么的可爱又可贵了！
“能不能别提狄向南。”气氛轻松，甄语假作受不了地夸大了一下，“提了他，我这顿饭都要咽不下去了。”
简固看出甄语是在开玩笑，想到上辈子与狄向南的接触，大约也能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狄向南讲话就是很噎人。
甄语露出有些夸张的神情表示受不了的时候，也特别可爱。
非常地符合当下的年龄，是最生动的少年模样，让他心情十分舒畅。
现在的甄语，可真好啊。
简固一面为甄语原来也会这样觉得新奇极了，一面宽慰他：“他可能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甄语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所以更难——哎，谢谢阿姨！”
“就更难受了。”他调整了一下盘子的位置，接上了被上菜打断的话，“你懂？”
简固面前也被摆上了一盘酱色浓郁、闻上去还挺香的酱烧茄子盖浇饭，望着甄语点点头：“我懂。”
甄语为两人对视时那种心照不宣的感觉笑了下，拿起筷子，提醒道：“可能有点烫，别着急。”
刚炒出锅的茄子油润绵软，满满地铺在米饭上，其上撒了些青翠的小葱花，又添了几丝新鲜的香味儿。
茄子也油大，但他喜欢茄子，而且这家做得还好吃。
甄语自己吃这个不觉得有什么，看简固跟自己点了一样了，心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过意不去。
简固是在配合他。
他不是眼下才发现的，却后知后觉地过分在意了起来。
他没能拒绝简固一起吃饭的邀请，又不是那么愿意配合别人，因此强势地决定了在哪吃。
简固一点意见都没有，估计都没有在配合他的自觉。
可能性格如此，也可能就是很会照顾别人的想法。
明明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简固也拿起了筷子，根据生活常识，认为刚出锅的茄子有点烫，决定等一等、凉一凉再吃。
随后他就发现，自己被甄语盯住了。
他们进店点餐的时候，甄语向他再度确认了一次，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似是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愿意在这吃饭。
他愿意的啊。
或许他应该表现得积极一些？
“我还没开吃，是因为太烫了。”简固为免误会，解释了一下，“不是别的原因。”
“哦。”甄语意识到自己在止不住地瞅简固，默默把视线收了回来，“跟我说这干吗，等着呗，凉点再吃。”
咋的，让他夸啊？那他夸：“茄子可不是一般的烫，你做得对。”
简固莫名不好意思了起来：“你看着我……”
他是哪又表现得很幼稚了吗？
甄语给他的感觉，偶尔有点像大哥在教训他。
甄语和大哥是亲兄弟，也在当别人的哥哥，气质上如此相近，不是没有理由的。
可是，大哥从来都没有用这种语气肯定过他。
虽说他不那么需要肯定，但听甄语这样说很高兴！
“我也觉得茄子太烫了，随便看看。”甄语为自己盯着人家瞧的行为找了个完美理由，“怎么，还怕看？”
简固的性格是不是有点太爱害羞了，他干吗了，简固就不自在了？
简固顿时觉得不能再继续纠缠看不看了，专注于茄子的话题：“是啊，那你也小心烫。”
这个年龄的甄语很好，有时候却会让他感觉应付不来。
比方说，眉头微微一挑的时候，有些痞气地眯了眯眼的时，用略带着沙哑的低沉嗓音明知故问的时候……
甄语是那样活泼灵动，也是个好似随时都会转换心情的少年。
他不懂，或许也从来没懂过少年人的心事。
他爱看甄语神采飞扬的样子，也怕万一自己说错话让对方皱起眉头。
当甄语带着玩笑的口吻问他“怕看”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能显得有趣一些，就只能悄悄地、悄悄地绕过去了。
把甄语那一瞬间的明亮神采默默收进心底。
唉，他好想学起来，自然地、轻松地跟人互动，这样会显得双方更亲近一些吧？
起码刚刚他就觉得他们有点像朋友了。
甄语随口逗了简固一句，见对方的反应是不为所动、一副老实头的模样，还带上了点不知所措，忽地又想笑了。
这人啊，真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