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墟荣 > 第162章 第 162 章

第162章 第 162 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裴敬跑了不少地方,一路出城,亲眼见到了被血洗后的村落,回城路上,有进城的,也有出城的。

随裴敬一同进城的人,有的将板车纤绳套在自己脖子上,拉着被捅伤的家人去往医院,出城的人,背上趴着闭上眼睛的男女老少,走走停停,垂在身体两侧的腿脚,就这么晃呀晃。

汽车很快掠过那辆板车,在转弯前,裴敬看到,那辆板车停了下来,拉车人将颈间麻绳拽下,无力跪在大街上,昏暗路灯下,细密的灰尘像雪,跟着蝇虫一起,盘旋在板车上躺着的人身上,如同使者,将脱离世间的灵魂带走。

医院门前,裴敬早已想象得到是何种场景,衣衫凌乱空洞麻木的人们,拥着怀里的大人、小孩,静静坐在地上,高大树冠下,匾额上那双张开的翅膀,镶嵌在一位妇人身上。

她衣衫半开,露着里头带着血迹的粉色肚兜,张开的双手,一半拥着个男人,一半拥着个孩童,他们全都闭着眼,跟随女人呢喃的童谣,一同晃动着,在这个夏夜里入睡。

裴敬无法径直开车进去,他也不想鸣笛惊扰了这些沉浸在痛苦里的人。

快步跑上了医院大楼,他正听见石磊那声大喊,而大厅里,有个倒在血泊之中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裴敬觉得他像是刚出生的模样,可面色灰败。

刘老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无奈摇摇头,让人将大厅里的狼藉收拾出来,垂头,看着他身上沾满的血迹,脱下衣袍,任其坠落在地上,迈步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落锁。

裴敬跟着温煦上了楼,乐康也跟着上来,直觉告诉温煦和乐康,这和中午进城的那一个连的日本人有关。

“少爷,中午来的人叫铃木贞,从东北来,此行目的并不清楚,他去见锦户秀泽的同时,还让他手下人带队去联系了冈本川下。”

“这个人的作为,和冈本很像。”乐康看了眼裴敬,对上温煦的目光,笃定道,“若是北平当局换了冈本,那城外村的惨案,便日日能在北平城里复现。”

“全是这样……”温煦垂下眼,转动着手心戒指,低声开口,“日区百姓,九成如此。”

裴敬敛眉,将下午看到的另一件事告知了温煦。

“少爷,宪兵队里,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安排些人手,下午我瞧见里头有人出来,和门口卖烟的小贩留了信儿,我一道跟着,他们交接很隐蔽,若非一直盯着很难发现,一道信儿传了三四个人,最后送去了万家。”

“万玉涵?”

裴敬侧身看着乐康点头,“是杜权亲自去后院儿取的消息。”

安插人手,谈何容易。

温煦缓缓摇头,脑海里一瞬间忆起曾经锦户身边的那位中国翻译,轻声否决。

“不能再折损一个人了……”

话落,温煦突然想起上午楠橞送来的消息——岳军有贼。

任务完成之后,岳霆率领他的部下离开东岳山,哪怕是打游击,也是要回总部的……

铃木贞,会否就是因为这个,不远千里,来到北平,只为寻一个,能将游走在华北、东北地区的冀中军团,彻底围剿的机会呢?

温煦看向窗外,暗紫天空中繁星闪烁,没有月亮照明,街上人影伶仃,疾步匆匆。

北平的这个夜晚,格外安静。

东城闹市几条街上,晚上户户紧闭门窗。

微弱灯光从窗中映出,几口人正伏在桌上吃饭,在街上响起脚步声后,煤灯瞬间熄灭,街上再次投入黑暗的怀抱。

穿过这条街,就快要到袁家班了。

若隐若现的堂鼓,时而急切时而舒缓,没有唱戏的角儿,这堂鼓,倒也能听出几分哀怨。

袁家班后门,他来过几次,照着曾经石磊教给他的方法一拨一转,房门就开了。

看来,袁班主遣散众人后,并未细细检查过每一处门窗。

随着他越来越靠近戏台,堂鼓声也渐渐清晰。

宋延之并不常听戏,在他有记忆开始,他的国家就深陷动荡,他跟着爷爷学习过师夷长技以制夷,又跟着教书先生学习过仁义礼智信,他的爷爷虽然看上去同村落老人无二,但宋延之看过族谱,他清楚的明白,自己出身于寒门。

何以没落?因腐朽溃烂朝堂,小人谗言诟病,宋氏一族渐隐。

他逐渐长大,接触的国中教师是年轻的、是热血的,他们眼中充满希望,并将希望的种子一颗颗,播种到每一个学生心里。

学生,是这个时代学习过最先进文化的青年人,他们身上肩负的重担是启智,这需要他们用一次次的游行示威、一声声的高呼呐喊、和一个个血肉身躯,去唤醒被奴役了数百年的顽固思想。

听上去似乎很难,事实也是如此。

他们最早一批的学生跟着柳先生成长起来,送别柳先生后,他们迎来了另一位先生,同样是女先生。

他们为先生们口中所说的共产国际所吸引,他们为斗争结束后的美好而憧憬,先生们将他们心中久久不能沉淀下的动力称之为信仰。

斗争,牺牲。

这两者间存在必然联系。

宋延之缅怀为了革命事业最先离开的同学,思想上的更新换代,是他们用鲜血换来的。

鼓声停下,宋延之从深陷的情绪中抬起头。

戏台上,长发青年并未束发,散乱的衣衫和头发在一盏微弱的煤油灯下照着,格外颓唐。

宋延之缓步上前,指尖夹着张纸条递给戏台上的人,许久后,宋延之举得胳膊都发酸了,袁倚秋才动了一下,接过纸条,打开看了一眼,随手掖进口袋,暗哑嗓音响起,像喉间被沙砾研磨。

“走吧。”

宋延之收了手,后退一步,视线从台上收鼓的男人,转移到身边桌上的残羹剩饭。

“你多久没吃饭了?”

袁倚秋从戏台上蹦下来,坐在桌前,拿起筷子,挑挑拣拣着吃了两口,“我这不就在吃。”

宋延之还想说什么,看了眼放下筷子,静静坐在桌前的袁倚秋,他走过去,坐在袁倚秋对面,拿起筷子,也吃了两口冷饭,拎起酒瓶发现有余,给自己和袁倚秋都满上一杯后,端起杯子在空中又是等了许久,不见人动作,他放下手,碰了碰袁倚秋面前的杯子,一口饮下。

两人静默着坐了会儿,袁倚秋喝了口桌上的酒,辛辣从未痊愈的喉间给他带来撕扯般的痛楚,但他却莫名上瘾,小口小口酌着,不去体会酒香,去体会疼痛。

阵阵笑声钻入宋延之耳朵,对面突然开口:“太难了,这条路,我都看不到尽头了……”

“你知道多难么?”袁倚秋沉沉呼出一气,闭着眼,抬手,将桌上筷子挥下,睁开眼,看着宋延之说,“就像这样,我们,就同这筷子一样,掌中之物,挥之即死。不过一只小小蝼蚁,连家都撑不起,又何况是一个国呢?”

袁倚秋的状态有问题,这是宋延之的第一反应。

“若是亿万只蝼蚁呢?不是一只,是亿万只。”

袁倚秋那双好看的眸子突然抬起,看着宋延之的脸,面上的笑带着嘲意,却并非在嘲讽宋延之。

“哎呀……亿万只……那若只有一只呢,便当,视死如归,无欲无求了?”

起风了,顺着后门,钻进正厅,噗一声,将室内唯一一盏灯熄灭。

星光透过窗子,照在两人身上,昏暗间,一缕缕烟雾绕在两人身边。

“袁先生,时代犹如洪流,可它抵挡不住千军万马。”

宋延之的视线偏移,穿过袁倚秋,望着戏台上的一块斑驳亮光,试图在其中找到一个人的模样,但是无果,他便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去寻找离开多年的青年。

“它湮没了太多太多优秀的人。巨浪每一次来袭时,视死如归的,又怎会只是个人呢?”

宋延之睁开眼,昏暗中,他看向对面青年,无数次曾对自己说的话,尽数献给了他。

“不会只有我们自己的,你回头看看,同我们一样胸前燃着明灯的人,是数不尽的。”

“纯粹的理想者,被噩梦般的现实重击,破碎,却顽固的去重塑自己的信仰,在无休止的破碎与重塑中,我们终将,一步步,找到属于我们自己,最后的答案。这不也是,先辈的来时路吗?”

袁倚秋轻笑一声,重新为自己和宋延之倒上酒,举起酒杯,悬停在桌上,等不来宋延之,袁倚秋同宋延之方才那样,径自碰了碰宋延之面前的酒杯,这次他仰头,将酒水一口饮尽。

放下酒杯,袁倚秋垂下头,颗颗眼泪砸在桌面,袁倚秋抬起手,同桌面平行着比划了两下,说话间,淌至嘴边的眼泪被气息吹散。

“我、外甥,这么高了,我不是,我不是个理想者,”袁倚秋的脑袋愈发下垂,方才比划身高的那只手撑在桌边,颤抖着摇着手,“我就是,我就是恨呐,我就,就是恨啊!”

袁倚秋缓了好久,直到他长长呼出一道浊气,抖着声线,将自己真实的想法剥开。

“你们为了什么?为了信仰?为了理想?可我不是,我只是为了报仇!为了我们袁家死在东北的老少!更是为了,活着,为了让我外甥,日后生活的安安稳稳!”

“但是他死了!他死了,可他还这么小!他懂什么?!那时他才这么一点大,我亲眼,看着他学会走路,看着他会自己吃饭,能自己穿衣,亲眼看着他,能跑能跳,能叫我舅舅……”

“我是为了他呀,可他死的时候我在哪儿呢,我他妈在北平装孙子!”

袁倚秋从凳子上滑落,瘫坐在地上后,无力向后倒去,盈盈星光透过窗子,就这样照在袁倚秋的脸上,直到这时,宋延之才能瞧清袁倚秋的脸。

脸上冒出的胡茬早就将雌雄莫辨的模样盖下去,空寂的眼下青黑一片,微卷的长发早已跟着汗泪粘黏成绺,再不似曾经那般矜傲的颈子上,淤血片片。

亲爱之人离世后的崩溃,只能凭借自己熬过去,外人,说不得什么。

宋延之叹息着起身,准备离开。

脚步踏上台阶,身后突然传来袁倚秋的声音。

“他们以我为饵,想诱更多的鱼。”

“此去东岳之后,我会去往前线。”

“保重吧。”

宋延之缓缓转身,就见说话那人已经蜷缩在地上,闭眼假寐。

“袁先生大义,此行,珍重。”

宋延之站在通往后门的台阶上,面朝戏台下,沐浴在夜光中的青年,拱起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冲这一位,躬身行了大礼。

宋延之走在黑暗路上,再次深陷于他来时的情绪之中。

这是一次伟大的成长,混乱的时代成为了推手,鼓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背负着国仇家恨,不断向前,再向前。

作者有话要说:1842年《海国图志》作者魏源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师夷为手段,制夷为目的。

“师夷”:学习西方资本主义各国军事技术上的长处。原文:“夷之长技三:一战舰,二火器,三养兵练兵之法。”

“制夷”:抵抗侵略、克敌制胜。

Ps:这里注意,“师夷长技以自强”是爱新觉罗·奕訢以魏源思想为基础,在清末洋务运动中提出。

洋务运动:又称自强运动。是19世纪60-90年代晚清洋务派以“自强”、“求富”为口号进行的一场引进西方军事装备、机器生产和科学技术以挽救清朝统治的自救运动。

太久了,因为我在这里的知识有点模糊所以写在这里,愿意回忆更多历史的,可查嗷,姐二阳,累了……脑卒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