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个超话目前有十二个粉丝。十个是他为了建超话开的粉头和粉丝小号，一个是他的实名大号，只有第十二个是真正的粉丝。十二遵守超话规则，保持着昵称队形，就叫“钟离的粉十”。

粉十是他的老粉了。每次钟离正用粉头的小号发路透生图，粉十都会第一时间来点赞评论转发一条龙。在钟离正的新剧上映时，粉十还会在长达几百个小时的电视剧里，把他一晃而过的半秒钟镜头截图出来，配上小作文分析他的身台形表颜才德。

是个超级令人感动的骨灰级脑残粉。

粉十刚出现在超话时，钟离正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敢确认，粉十绝对不是他的小号。哪怕他是梦游或者精神分裂，也写不出来那样高水平的小作文。

粉十是货真价实的野生真人真粉。

可这回，钟离正等了老半天，真人真粉也没有来给他点赞。

难道半张脸血太多，影响他的颜值了？

钟离正不确定地把粉十的上一篇小作文翻了出来。那篇小作文把钟离正简直夸成了天上少有人间绝无的神仙，战损装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那张配图剧照里，钟离正满脸血污，被压在底朝天的汽车下，头歪眼斜嘴扭得不成人样。

今天这张还只有半边脸的血污呢，而且还是高清特写！

愁绪忧郁间，他一抬头，又看到凌遇礼一脸带笑地望着他。

钟离正：“……”

差点忘了这狗东西！

凌遇礼坐在对面栅栏上，肯定看不到他的手机内容，但钟离正还是有些心虚地藏了藏手机界面。

凌遇礼仿佛没看到他的心虚，只是很感兴趣地问：“我能关注吗？我也是你的粉丝。”

又涨一个粉了！钟离正眼睛瞪了瞪。

就算这个粉是凌遇礼，那也是粉啊！

粉丝都是最可爱的，不管是不是凌遇礼。

他决定就事论事，在娱言娱：“谁拦着你关注了？”

凌遇礼笑了笑，挤到他身边来，要他教怎么下载微博，怎么操作超话。

钟离正顿时得意起来，哼哼两声。：“就这你还高材生呢，连微博都不会用？”

他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凌遇礼这个粉丝这么热心的份上，暂且先压下旧怨，教他关注好超话再说。

在他们忙活微博超话时，旁边有几个群演蹲在一起吃着盒饭，闲聊着娱乐圈的八卦。

钟离正职业病发作，在等待应用下载的时间里，留意听了一下。

群演们说最近有个什么国际影帝回国，在帮个什么世界名导选角，选新电影的搭档。消息放出来，好些个明星大腕都摩拳擦掌，甚至有几个流量小鲜肉都铆足了劲，想凭资金和粉丝跟着去冲一冲。

几个人在太阳下闲谈着打趣，说名导选角不拘一格，万一不留神他们谁被影帝看上，就时来运转一飞冲天了。

“你想演吗？”耳边忽然传来凌遇礼的声音。

“嗯？”钟离正盯着下载成功的应用，熟练地点击安装。

“演他们说的那个电影，男主的搭档。”

“没兴趣！”钟离正从不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

群演们其实也都不怎么做梦，闲聊到最后，话题就回到了群演的工作上，说隔壁片场过两天有一场大杀三界的仙偶大戏，需要很多群演演尸体。

钟离正脑子里的弦“铮”地弹了一下。

演尸体好啊！这可是他的老本行。

甄歌正巧交完衣服回来找他。钟离正把手机塞还给凌遇礼，“就这个应用，你注册个账号，找到超话，搜我的名字，就能找到了。”

然后咧开血嘴，朝甄歌笑得很是惊悚：“甄哥，又有活啦！”

他所说的活，就是前头副导演提到过的狗仔。家里不让进娱乐圈，钟离正只能演不露脸的尸体，可现在哪怕是尸体角色也不好拿。

但钟离正有妙招。

他知道隔壁片场有尸体机会后，先去打听了一路。那边拍的也是个仙偶剧，男一是坐拥几千万粉丝的顶流小鲜肉，饰演玉面清风的天帝之子。

那场需要大量尸体的戏，就是这个天帝之子为了追求和魔界至尊的恋爱自由，要挥挥衣袖尸横遍野。

钟离正听到剧情就激动了。这一瞬间，他已经给鲜活的小尸体把名字小传以及死前心理全都做好了，就差得到一个角色。

凌遇礼跟着他，一起在片场外围溜达，格外留意观察群演的服装。

小少爷天生的娇贵命，身子也娇气得不得了。衣服如果不是丝的棉的，会起疹子。饰品不是金的银的，会过敏得厉害。哪怕皮质里加一点伪料，材质上沾一点塑料，都能让他皮肤上红起一大片。

这个剧组的群演服装基本都是一次性的材质。现在是大夏天，钟离正都穿着短袖短裤，这种戏服穿到身上，肯定会过敏。

“这个剧组不好，换一个吧。”

“你管我！”钟离正立刻就绿了脸。

前几天他在网上学到一个词，“何不食肉糜”，怎么都没明白过来，现在凌遇礼身体力行地给他进行了详细的解释。

果然令人愤怒。

两天后，甄歌给钟离正捎来了好消息，说小鲜肉晚上离开片场后没有回剧组安排的酒店，而是下榻去了市区一个高级酒店，那个正在为新电影选角的国际影帝就住那里。

意图一目了然。

钟离正赶到甄歌说的酒店，在酒店对面的花园墙外看到了甄歌。

甄歌避开路灯，蹲坐在昏暗的栅栏墙边。他头上戴着一个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依然穿一身破洞牛仔，右手指间夹着一根自由燃烧的烟，左手护着胸前笨重的长焦大相机。

“怎么样，拍到了吗？”钟离正小跑过去，黑亮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他一边问着，望向对面一格一格昏黄灯光的高楼酒店，摩拳擦掌。

“工资。”甄歌一脸厌世，手掌一摊。他指间还夹着那小截香烟，底下的火星烟头点点。

“嘿嘿——”钟离正哥俩好地笑了笑，往后退退，离开烟圈的波及范围。他拿出手机，把微信转账点开，“先一千五好不？”

甄歌一眼就看到那只有三块三毛钱余额的账户，狠狠地抽了一口烟，虚虚地吐着烟圈，厌世表情更重了。

“下个月！下个月我有了钱，两个月一起发！”钟离正信誓旦旦，拍着胸膛保证，“今天要是能拿到角色，再多发一百。”

身为一个富二代大少爷，钟离正本来是有很多金钱来源，支付甄歌的工资。但半年前，他遇到了富二代最狗血的事情。

他多了个便宜弟弟。

便宜弟弟对他进行降维打击，于是他就混成了现在的惨样，还不敢跟甄歌说。

“算了！”打工人甄歌不想再听老板画饼了，听到就生气。

他把烟在地上按灭了，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狠了狠心，“我不干了。”又掏出手机接收了转账，扯了扯脖子上的相机带子，干净利落，“上个月的两千二百八，这个月的八千，再加上今天的信息费，就拿这个相机抵了。”

“别呀！”钟离正顿时慌了。他跟甄歌合作这么久，都培养出默契来了，可不能就这么散伙。“我再给你一千五，剩下的明天就发！明天！”

他一着急，把卡里剩下的一千五全转了过去。

甄歌收了钱只哼哼一声，还是要走。

钟离正不知道甄歌为什么忽然之间就这么不近人情了，也顾不得再打肿脸充胖子。他拉住甄歌的胳膊企图以情动人，“不是我要拖欠工资，实在是……我也没钱了……”

他殷殷地望着甄歌，眼睛里像灌了碎钻似的，仿佛说着跟嘴里完全不同的话：你若敢不从我，我眼里每颗金刚钻都能在你身上戳一个窟窿，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也不能离开。

甄歌：“……”

甄歌当机立断地扯开他的手，走得毫不留恋。

钟离正拉不住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甄歌远去，忧郁地长长叹气一声。

没钱寸步难行啊。

他蹲坐在栅栏墙根上，看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钱没了，甄哥走了，没人帮他拍照了，尸体角色拿不到了，他的演艺生涯进行不下去了。

唉声叹气间，这辈子遇到的倒霉事都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越过越觉得人生无望，于是更加唉声叹气。

他又点开他的超话，粉丝数依然没有增加。

从前两天凌遇礼说要关注他，钟离正就一直等着看粉丝数涨到十三。结果凌遇礼说过的话就跟放过的屁一样，到空中就散了。

又在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