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遇礼明显发现了钟离正的转变。

第一个转变就是，再不嚷嚷说跟他没关系了。

具体表现就是，喜欢使唤他。

喝水了要他倒茶，温水嫌不冰，冰水嫌太凉。

躺着要他捶腿，用力嫌力气大，轻点嫌挠痒痒。

吃饭要他出去买，晚了嫌要饿死他，吃完还要他收拾桌面，完了还要他下去扔垃圾。

就差晚上洗澡时，让凌遇礼抱着他去洗澡了。

虽然凌遇礼挺想这么干的。

但是，真到这时候，钟离正好像就忽然醒悟过来，推着凌遇礼的肩膀慌慌张张地说：“没有，没有，开玩笑的，我自己洗。”

凌遇礼看了他半晌，把他放下地，靠在洗手台上，是笑非笑地望着他：“我真的不介意。”

“我介意，我介意，行吧？”

凌遇礼忍不住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心，“你就作吧。”

说完，他愣住了。他忽然意识到，钟离正这的确是在……作吧。

就是在作。

“你嫌我作？”钟离正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然后老羞成怒，“那你走吧，谁稀罕你！”

第二个转变就是，喜欢嫌弃他对他关注不够。

具体表现就是，喜欢无缘无故地发难。

先是说他现在才关注他的超话，一点儿都比不上他的粉十，然后天花乱坠地夸一顿他的粉十，多么敬业，多么死忠，多么讨人喜欢。

本身就是粉十的凌遇礼只能表示：“认证费了点时间。”

再又说凌遇礼一点都不了解他，他想进片场，他想演尸体，只有甄歌能帮他拿角色，凌遇礼一点用都没有。

这回凌遇礼忍不了，一把把他按在沙发上，问他：“那个新电影，和我一起演？”

钟离正作不下去了。现在别说凌遇礼的新电影，就连尸体他都演不了了。他在网上火了，出门就被跟踪，去了片场更是引起骚乱，甄歌警告他，先不要出门，等过了这阵再说。

一切的确是他自己作。

凌遇礼和朱子昱在网上澄清了CP谣言，钟离正顶多也就是被网友骂骂，配不上凌遇礼、比不上朱子昱什么的。他非要凑热闹，阴阳怪气地讽刺朱子昱：“朋友什么的，不要太绿茶了。”

这朱子昱的粉丝能忍？没给他家里寄刀片、给他门口寄棺材，已经是要十分感激社交平台把他三次元的信息保护得好了。

龟缩在家里的钟离正，宅了半天不到就宅不住了，唉声叹气说无聊，又要嫌弃凌遇礼一点用都没有，只会赖在他家里蹭空调。

凌遇礼问他想做什么，他想了半天，决定开直播。

说做就做，他当即就在超话里发了个直播预告。起名字时，他想了好半天，最终决定沿用网友对他最愤怒的一点：“你男神对我执迷不悟，经验分享随便问。”

看着就解气！

凌遇礼原本端着一杯水在喝，看到他输入这个标题，一口水顿时就没能咽下去。

钟离正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有说错吗？”

还真没说错。自从他发帖内涵朱子昱之后，网上铺天盖地又来的都是骂他渣，骂他贱，骂他一无所是，骂他有什么资格对朱子昱阴阳怪气，甚至还骂他是去了泰国学妖术，给凌遇礼喝了什么听话魔药。

“没有。”凌遇礼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弄湿的地板，坐回他身边，笑说：“我就是对你执迷不悟。”

这还差不多。钟离正满意地回去继续研究怎么开直播。

凌遇礼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专心倒腾。

是执迷不悟啊！乖软很可爱，蛮横也很可爱，作也作得可爱，就真的好想把他的小少爷据为己有。想咬住他的嘴唇，钻进他的胸腔，把他热乎乎的心脏叼出来，一口口吃下去。

又怕牙齿会把他咬疼。

一口吞下去吧。

“钟离正。”

“嗯？”钟离正拿小号做着直播测试，心不在焉地回答。

“我明天要上班了。”

“嗯。”

“去A大当老师。”

“知道。”

“是我们的母校。”

“嗯。”

“你明天送我吗？”

钟离正这才抬起头来。凌遇礼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一起看着他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还是“钟离的粉头”直播间。

凌遇礼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也或者是没注意看。

钟离正把手机屏幕藏了藏，挖苦他：“你出国五年，连学校在哪里都忘了吗？”

凌遇礼笑：“没有。但我没有车。你送送我？”

钟离正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借车就借车，拐弯抹角做什么？我最近不出门了，给你开。”

他把车钥匙递给凌遇礼。凌遇礼看着那钥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真的只是想让钟离正送送他。

钟离正曾经承诺，会把他养到大学毕业，养到他长大成人，养大到独立自主。

虽然这些他都早已经过了，但是真正读完书后的第一份工作，无论如何也有一种特别的纪念意义。

他想和钟离正一起分享。是曾经最希望他长大成人的小少爷。

如果只是一般的负责，凌遇礼就算再聪明，也到不了今天的高度。因为有钟离正，他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钟离正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心里到底有多感恩。

第二天一早，凌遇礼刚出门就接到了钟离正的电话，说饿了，想吃南乡饺子馆的饺子。

凌遇礼第一天上班，跟学校工作人员约定了报到时间。南乡饺子馆跟学校在不同的方向，虽然开车往返也容易，但一来二去赶上高峰期堵车，那一分钟就可能是一个小时了。

他迟疑了一下，才想着要跟钟离正打个商量，问换家饺子馆行不行，钟离正那边就气呼呼地撂了电话。

“才把我的小黄开走了，就连早餐都不送了！你是不是想饿死我了好霸占我的小黄？”

凌遇礼冷不丁被撂了电话，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钟离正的蛮横他已经见识不少了，可一直以来基本都是围绕着要打死他，要跟他撇清关系，怎么这两天的蛮横都变了方向。

他一时也想不明白。但钟离正难得不嚷着要跟他划清界限，而是主动想靠近，他不可能让他失望。

他先给学校打电话重新约了时间，然后掉转车头去南乡饺子馆，给钟离正买他想吃的饺子。

也得亏他记性好，把钟离正点的那几种口味都记住了。

现场等饺子熟时，他给钟离正拨回去电话，钟离正直接给他摁断了。

他忍不住有些想笑，不自觉就想到钟离正生气时的样子。

小少爷眼睛很亮，生气时就像是挂了两个小灯泡。两条眉毛会跟着怒火上上下下乱跳，像准备振翅高飞的小鸟。

外人都觉得他那样生气很吓人，但他就是觉得很可爱。

他拎着两大盒饺子到来时，钟离正还蒙头睡大觉。凌遇礼不想给他带早餐，被他狠狠记了一大过，坚决不想再理他。

但是饺子的香味透过被子传来，他的肚子很不争气，咕噜噜响了起来。嘴巴也不争气，口水冒了出来。

他猛的起身，扯下被子，瞪着凌遇礼，一副尖酸的语气：“不是要去学校吗？干嘛还来？”

凌遇礼笑着，捏了捏他揪起来的嘴唇。他一把把凌遇礼拍开，盯住床尾的一个折叠桌。

折叠桌上摆放着装盘的饺子，还有小碟子的姜丝辣椒酱，酸辣的味道直往他两腮冲。

凌遇礼折叠桌送上来，摆在他面前。把筷子塞在他手里，还细心地拿毛巾盖在他的毛巾被上。

“吃吧。”凌遇礼带着三分宠小动物的语气说。

筷子已经拿在手上，钟离正就不客气了。先喝了一口花蜜茶，然后挑三拣四地开始吃饺子。一会嫌弃饺子凉了，一会嫌弃皮太厚了，一会嫌弃馅买的不合口味。

凌遇礼觉得他哼气挑剔的模样都是顶可爱。他挑剔，就给他重新夹一个。他吃一半扔下不吃，就帮他把剩下一半吃了。

饺子吃完了，钟离正心满意足，摸着吃圆实的肚子，在床头柜上摸出一张照片，高贵地递给凌遇礼。

“给你，我的签名照。”

凌遇礼接过来一看，是一张战场的剧照。一个军人趴在烽烟犹存的土地上，衣服上沾满鲜血。他的胳膊自然地向前伸开，细看去，五指间护着一朵小黄花。

凌遇礼翻到背面看了一眼，果然有钟离正的签名，时间是四年前的今天。

“他叫钟庆胜。”钟离正勉强解释了一句。

钟离正没有继续讲故事，但凌遇礼却记得这个角色。

钟庆胜是一个地主家的放牛娃，从小被地主欺负，家里人都没了。放牛娃没有放弃人生，加入了红军，跟着红军努力打仗，终于打到了解放的这一天。

虽然他倒在了这一天，但临死时，他还护着战场上的一朵小黄花。

他死前一定是欣慰幸福且充满希望的。

上班第一天，收到一张尸体照片作为礼物，也是没别人了。可是钟离正能给出来最好的就是尸体，是他倾注过心血的认真与期待，每个尸体都是一个人生。

钟庆胜是他对于奋斗与努力的嘉奖，也是对于光明未来的希望与呵护。

凌遇礼的心柔软得像那钟庆胜守护的小黄花瓣一般，倾身抱住了钟离正。“谢谢。”

钟离正看他是真的喜欢，这才算消气了。

哼，喜欢他嘛，不枉他分出他的宝贝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