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萝卜视线一抬，看向了矗立在此处却莫名显得有些孤零零的那棵大树。

明明没有人回应它的这句话，但江烟却依旧静静地等着，不再多说一句话，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前方。

因为小萝卜的安静，也使得周围的人下意识地照做，一旁的李井天也选择收回了本来都要问出口的话，偏过头看着那棵大树，每当看见这棵树，他都仿佛回到了童年时，看见了站在那片郁葱笼罩之下的那位仙风道骨的老者。

只不过年幼时的一眼，李井天便永远将他当时脸上，那明明笑着却掩藏不住的哀意印刻在了记忆之中。

他的视线也从那挺拔的树干慢慢向上，最终落在了那几片格外脆弱的叶子上。

每当叶子细微地晃动时，心头也不由自主地被吊起带动着，似乎生怕就连这仅剩的叶子也掉落。

“树……”

李井天看着面前的这棵树，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瞳孔渐渐缩起。

而下一刻，一阵不知从何处来的风忽然吹起，明明眼前树上的枝丫光秃秃的，却被带起了一阵‘沙沙’的声响，如若闭上眼只听这声，只会觉得面前是无比葱茏繁茂的树木，甚至还能从吹来的风中闻到那独属于树木的清冽香气。

“故人……”

当看见那树干所处的空间一阵扭曲，李井天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气息又开始不稳起来，直到他看见从中出现的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人后，紧攥着的手这才松开，但是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却又显得有些失落。

李井天紧抿着嘴角，目光十分复杂地看着出现在此处的……一本书。

李井天垂下眼，隐忍着胸口那又开始澎湃的鼓动心跳所带来的情感，但方才在他脑海之中一闪而过的猜测，却也让他忘不了了，他小心翼翼地再抬眼看去，看着面前的那棵大树，眸中的神情无比的复杂。

而曾经那些被他忽略了的回忆，也渐渐充斥在他的脑海中。

……

-

同一时刻，石雾阵外。

此刻的石雾阵外，除了已列阵完毕的岐山弟子，在他们的周围还围着数十位来自不同门派的修士，一道道威压直接铺开，同时指向那正中央的岐山门人。

“岐山，若你们再对此事遮遮掩掩，可别怪老夫不顾及往日情面出手了。”

只不过面对周围那些修士一遍遍的出声质问，属于岐山的众修士却始终不为所动，始终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凝神准备。

但尽管岐山的这些门人弟子把他们当空气的反常状态，周围的那些修士却没有一个和他们嘴里说的那样要对他们‘不客气’，甚至这些修士更多的还是处于观望的状态。

此次前来的这些修士并不是先前那些宗门内的弟子，他们一个个皆是所属门派内的的中流砥柱，都是些不会轻易露面的大人物，有些甚至还是已经退隐许久的。

所以站在此处的人知道的事情可多得多，他们不仅能看出下方已经形态具象化的阵法是属于哪一类的阵法，还已经完全确定了岐山的这次异动，和江山岚有关。

本就是各怀目的的‘一盘散沙’，谁都不会选择当那个出头鸟，都只想做那坐收渔翁之利的黄雀。

-

岐山，藏书阁。

“……吵。”

由床榻上的那人传来的这一个轻飘飘的单字，就成功令那刚刚还无声地‘叫嚣’着纠缠陈生用黑水联系萝卜的扑腾小鸟瞬间安静如鸡，以为是自己动静大了吵着对方了，怂得就差没学鸵鸟一般把脑袋埋起来了。

今天，是阿啾作为高级系统以来，最为憋屈的一天。

虽然小鸟已经知道了江烟并无大碍，但是一些情况还是令它很在意……

“……”

山鬼慢慢睁开了眼睛，视线落在了眼前那片由雾气交织而成的黑幕上。

“……喂。”

许久后，山鬼的眼珠子才再次移动，盯住了一旁那虽然用翅膀捂住了脸，但却透过缝隙偷看他的那只鸟。

“……想要与吾做交易吗。”

-

当那黑白蜡烛再次被点燃时，散落于迷雾各处的那些蜡烛也接连亮起。

微弱的点点烛火虽然无法与周边的那密不通风的黑雾进行抗衡，但是当蜡油燃烧时，顺着烛火带起的那缕缕白烟钻进了那黑雾之中。

黑雾并未抵制白烟的闯入，不过片刻那千道白烟便与那黑雾混为一体，而当迷雾之中混杂着那白烟时，目之所及便不再是一片黑暗。

白与黑交织时，竟能从中隐约看见模糊的景象，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雾幕中的那些景象也愈发的清晰。

“……”

行走在迷雾之中的那人，也感知到了迷雾阵中的变化，停下了脚步。

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那交织变化而成的景象，直到他看见了其中那道熟悉的小身影时，下巴处的那一绺上翘的胡须才细微地颤动了下。

-

“明月。”

小萝卜扬着小脑袋，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本书，本来稍显正经的脸上也浮现了笑意。

但是面对对方的呼唤，书本却只是晃了晃身子以示回应，并不像曾经那般一看见小萝卜就绕着它转来转去，犹如会摇尾巴的小狗一般。

漂浮在半空中的书本，模样也不似从前，书身到处都是被损坏的痕迹，封面几乎消失只剩些碎片，露出了内里那单薄雪白的内页，破破烂烂的……若是丢弃在路边，估计都不会有人在意。

见书本此刻似是在疏远自己，小萝卜便抬脚直接往它的方向靠近。

但就在小萝卜来到了它的跟前，想要伸手去够去触碰书本时，书本身子一晃直接往后缩了缩，似乎在向它表示不想要被触碰的态度。

“……”

江烟见此也并未勉强，停在了原地半仰着脑袋看着对方，轻声又唤了一次它的名字，“明月。”

似乎还是呼唤起了作用，书本的态度也没有显得那么排斥，想要躲回树里的动作也止住了，虽然书本没有五官，但是在这一刻，能感受到它也在看着对方。

“明月，我之前有过一个不成型的猜想。”

江烟看着面前的书本，像是诉说又像是在安抚对方一般，嗓音始终轻轻柔柔的，“我觉得江山岚其实封印并的不是魔界，从世间消失的也不是魔界，而是三界。”

“所以才会有和位面判定不符的情况出现，因为这个位面的走向……从来都没有变过。”

江烟嘴边扯开了一丝弧度，“但是魔界的消失，让本来处于弱势一方的其余三界有了万年的喘息时间，而道义的传播，则令他们快速地成长了起来。”

“万年的时间，也足够令世间出现像京元和均雾这般强大的存在。”

……

“以吾之道意，换这天下苍生。”

因为跳动得愈发强烈的心脏，这一刻江烟的眼睛也显得格外的明亮，它看着面前的那本书，回想着那道立于苍天之下，渺小却又义无反顾的身影。

“江山岚换来的，从来不是与之相隔的屏障，而是为天下苍生争取来的……活命的机会。”

……

不知从何处来的风，再次带起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树枝上挂着的那三片叶子，也随着风不停地晃动着，摇摇欲坠却又被仿佛因此而被附上了生机。

直到其中一片叶子在风中终于支撑不住，随着那股风被带离了枝丫，枯黄的树叶在空中划出一道轨迹，最终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那本书上。

当枯叶触碰到书本的那一刻，叶面立即粉碎开来，碎成了金色的粉末状，洒在了书身上。

而叶子的脉络则化为了一条条的金丝环绕于书本的周围，不过眨眼间，面前的那本书，便随着那点点金光，幻化成了一道虚影。

“……”

这道凭空出现的虚影除了五官之外，皆呈现出半透明状，只能叫人隐约看出它的身形轮廓。

虽然这道虚影不过比那小萝卜大了一圈，但是当它一出现，旁人便能从它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浑然天成的稳重和凛然之气。

就如同它身后的那棵大树一般，矗立于此，无可撼动。

明明是从未见过的面容，但是在见到的那一刻，江烟便从它的身上感受到那股熟悉的亲切感，也就确定了它是谁。

“……明月。”

这一次，那有了五官的虚影，面对对方的呼唤，也能看见它弯起了嘴角。

江烟也笑着看着面前的虚影，它知道现在在自己面前的，才是明月剑剑灵的真正模样。

“明月，其实一直在和他们合作的，是你对吗。”

这一刻，对于江烟的询问，面前的虚影也不再隐瞒，朝它点了点头。

见对方承认，江烟的表情也更显释然，毕竟这么一来……很多事情都能够解释的了了。

“……”

“之前余欢欢和我提过，开启这种献祭大阵，必须要满足一个条件才能够完成最终的运转，那就是要‘献祭’给谁，求得谁的‘恩赐’。”

“我最开始因为均雾的原因，以为这场献祭求的是‘江山岚’，但这样一来又让我觉得有些地方怪怪的，毕竟又要靠‘江山岚’的恩赐来获得力量，然后这求来的力量却又是用来唤醒‘江山岚’的。”

“而且……”江烟眸光微微闪烁，“当初山鬼也和我提过，当初你带到他面前的，是一缕拼都拼不起来的魂魄，那也就证明了江山岚确实已经不存于世间，所以才能换来我的存在。”

“所以这场祭祀，求得并不是江山岚。”

“后来我也考虑过可能是祝殷，但是先不说跑出来的祝殷只是一道没多少能力的意识体，我并不觉得以祝殷的性子会同意降下‘恩赐’，定会从中阻挠。”

“而这场献祭之阵，明显是筹备了很久，我也不认为均雾会允许这种会对他的计划造成威胁的不确定因素的存在，所以这场祭祀求的……定是一位能够确定存在，并且足够强大的。”

“明月……”江烟看着面前的虚影，面上的表情也更加认真了起来，“这场祭祀，求得……其实是你的‘恩赐’，对吗。”

那虚影静止了许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

“那我的存在，对于你来说……是什么呢。”

“我能作为江山岚的转世而存在，是因为你，我能来到这个位面……也是因为你，”江烟定定地看着对方，重复着又问了一句，“你找到了我，陪在我的身边，是为了什么呢。”

……

“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