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依依不舍地后退一步，轻轻地用嘴供着他的身体，仿佛在催促着他醒来，可是，对方仍然一动不动。

它眼里的光好像熄灭了，耸眉搭眼地向自己窝迈了一步，但又停了下来，转身回来拼命把垫子拽到了床旁边，这才紧紧贴着床蜷缩着闭上了眼睛。

它一声都没叫，但大家却又仿佛听见了千言万语。

“银杏，绝了！”导演在监视器后头简直坐不住，他之前从未想到过，除了这些动作，还能让狗叼点什么东西进来。小狗本来就是这样的，很喜欢和主人分享自己的一切。

是了，它独自在外面溜达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一点东西都不带回来呢？而且刚刚大米身上太干净了，就算是再乖的狗，只要出门，身上总会勾着一点什么东西。

这点银杏构成了这里的点睛之笔，让这个故事变得真实可感，这倒是打开了导演的思路，之前他倒是从未这样想过，家里头的宠物它们也有自己的想法，也会想着给家里带点什么，这点小礼物，倒是让这个场景活了。他兴奋地找盛屹聊，“盛老师，你们家这宝贝，可真是绝了。”

要不是这时间真的来不及，还真想让它多试几个场景。

白黎趾高气扬地回来，尾巴颠颠地一甩一甩，往盛屹腿边上一搭，人类，你看我棒不棒，是不是应该好好夸夸汪？盛屹却坏心眼地伸手，把汪逆着毛撸了一遍，直到它全部顺滑的毛发都翘起才算完。白黎斜着眼看他，难掩自己的嫌弃，怎么了，现在玩汪就不觉得汪脏了，用不到汪的时候就恨不得一天洗个八百次手。

啧，人类。

只是他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脖颈穿梭，摸着还是有点舒服的。算了算了，宽宏大量的汪原谅你了，白黎黏糊糊地蹭着盛屹裤腿，就在这时，一个冰凉的东西扣到了它的脖子上，紧接着自己的左前爪被抬了起来，一件什么东西穿到身上，把它背上蓬松的毛发都压住了。

白黎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汪把你当做主人，你竟然把汪当……收走了汪的自由。但大势已去，白黎只能认命被穿上背带。从此，汪再也不能在阳光底下恣意奔跑了。

它低下头，等着牵引绳的到来。可是，良久，身上也没有被拉扯的感觉，感觉好像就是给它上了个背心？盛屹不轻不重地在它背上来了一记，“走吧，导演说了，可以让你在剧组里面转悠一下，但是不能弄乱东西，要是弄坏一样，从此以后就把你吊起来，再也不能离开半步。”

嘁——威胁狗狗的人类最没品了。

但它是自由的，这就是最好的消息。白黎看了看四周，试探着踏出一步，汪走了唉，汪出去玩了，你们要不要拦？可是大家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微笑着目送它离开。嘿，好像他们还真的不在意汪走出去，就不怕汪忽然脑抽了自己溜出去玩耍一去不回。

白黎很想要给他们一个汪的教训，想了想，还是没有付诸行动，毕竟，好不容易抱住一个金大腿，自己放走这算是怎么回事，以后它再去哪儿找一个饭票啊。一顿饱和顿顿饱，这些事情它还是分得清的。

不过，既然短暂获得了自由，白黎一溜烟跟在了大米后头。刚好可以监视一下大米的垃圾主人打算在不为人知的背后做些什么事，人类可不会防备一只单纯无害的小狗狗。

镜头随着小狗的脚步一颠一颠的，晃动的画面都显出十二分可爱来。大家情不自禁凑在盛屹旁边看着平板上面传回的画面，这汪导游还是头一次，原来在小狗的眼里，人类看着都比平常高大许多，他们也看到了之前看不到的许多视角，遥远的摄影棚顶，不断向外延伸的道理，来来往往匆忙的人群。

然后，一个熟悉的人忽然出现在了屏幕上。

张峰一把把背包甩在了地上，发出了巨大一声哐当，小狗明显被吓到了，镜头都抖动了一下，接着它迅速找到了一处草丛，躲在里头往外看，半高的草丛成为半大小狗最好的掩护阵地，让镜头背后的大家也能对此时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不知为何，大家忽然闻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聚集在盛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往小了说，这其实也是在满足人类的偷窥欲，谁都会想要看看自己身边的人在无人的角落到底会如何表现，是否依旧是他们熟悉的模样，或许今天他们还真的能得到一个猛料。

张峰此时显然已是压抑到了极限，一脚飞踹向大米的肚子，他牙关紧咬，目眦欲裂，仿佛面前呜咽求饶的并不是他心爱的宝贝，而是什么仇人。那一脚实在是重地可怕，大米在地上滚了两圈，一时竟然站不起来。张峰还嫌不够，拿着牵引绳在大米身上抽打着，“死狗，起来，怎么了，我没给你饭吃吗？这样就爬不起来了，不是说过让你好好表现，你就给我弄出这种来？随便来只狗都比你强，当初就应该让你死在垃圾堆里。”

白黎倒抽一口冷气，用爪子堵着嘴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来，它生怕自己贸贸然出去反而会让事态更加糟糕。大米现在，应该也并不希望被自己的朋友们看见吧，虽然它心里头无比清楚的知道，在这个距离，大米肯定闻到了自己的气味。这个猜测，让它的心不断地往下沉。

大米只是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它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被对待，要是它逃跑，主人只会变本加厉，不过，它要是待在原地不动，等主人没力气了，今天也就算过去了。今天这场戏之后，它就可以在家里休息两天，这样后天它还能回来继续工作，主人应该也不会那么生气吧。

张峰再一次扬起手，大米下意识瑟缩了一瞬，埋头不愿去看。张峰再一次怒火高涨，脚尖不断地踢踹了大米，“你长本事了？竟然敢躲，怎么不到那个盛老师面前躲去呢？你忘记了到底是谁把你养大的，除了我，谁会要你这只没用的臭狗，也就只有我，愿意施舍你一口饭吃。”

此时的他，看着面目可憎，和平时的温和判若两人。

这样的场景，有几个能看得下去的，小周忍不住多嘴，“导演，我们就在这看着，我忍不了，我过去看看，反正我也算是剧组里面的闲人，过去肯定不打紧的。”

“等等。”导演喊住了他，“你别自己一个过去，和场务一起，弄出点动静来，要是你们正好撞见了这场面，指不定他还会把火气撒在狗身上。”什么人啊这是，自己没脸没皮，倒是在狗身上耀武扬威起来。但他们还真是偏偏没办法，因为这是人家的狗，是属于对方的合法财产。

荒唐吧，明明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在法律里头的衡量却是财产。要是像白黎这样的小土狗，甚至都值不上几个钱。

导演忽然想到什么，看向旁边的盛屹，“这个盛老师，这个视频也是您家里头宝贝拍下来的，不如就由您来处理，刚好剧组里面好像也有您能用上的视频，我回头一道发您。”

之前盛屹虐狗视频，剧组里头其实有差不多角度的，拍到了张峰站在后头。但是无凭无据的，谁会认为一只狗会害怕自己的主人，对盛屹来说其实毫无用处。但现在倒是不同了，这条视频反而能够从侧面佐证一些结果。

他们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即可。有时候用上一点流量，倒是能让他们事半功倍。

就这点功夫，小周已经走到了附近，他装作身子一歪，不小心撞到了场务，不知什么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对不住，真是对不住，我这就帮你捡起来。”这动静谁听不见？张峰立刻收了一副蛮横样，唯唯诺诺地站在角落里头，不知自己手脚应该往哪儿放，“那个，需要……需要帮忙吗？”

要不是刚刚看了他大发雄威，任谁见了都说他憨厚呢。

白黎抓住这机会，从草丛里溜出来，叼着大米的牵引绳就往外拖，[走，走啊，这么一个主人你还要留在他身边不成？跟着我走，我养活你。]

[不行哦。]大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答应了的，答应了别人，要一辈子保护他的，直到我走不动为止。小白，汪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汪真的不能走。]

不过就是一句承诺而已，为什么要付出到这种地步，真的笨死了。白黎一边埋汰着它，一边却感觉到了无计可施。

你尽管可以去拯救一个在危险之中的人，却不能改变情愿将自己陷入如此境地之人的处境。它这副模样和那些死活不愿离开家暴另一半的人类有什么差别，命不重要吗？到底这世上有什么比珍惜自己的生命更为重要的？

白黎想，或许它一辈子都不会弄懂这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