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简拉开家门，还没换上鞋里屋就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今天怎么这么晚？”

路简垂下眸子把门带拢，换好拖鞋后回道：“有点饿了，路上买了点吃的。”

沙发上的人抖抖手里的报纸，不怒自威的眼神透过金丝眼镜厚重的镜片扫向站得笔挺挺的女儿，“下午多吃点饭，少吃你们学校外面那些烧烤和串串，不健康。实在饿了回来喊你妈给你煮面。”

“嗯，我回房间了。”路简接了一杯水拿回卧室，饮水机旁的置物架上除了摆件满是奖章和合照。

仪态优雅的女人擦着半干的长发从卧室走出，偏头看看女儿门下透出光问：“你又在说她什么？”

“我说她什么了。”路平德把报纸合上，“她说在路上吃了点东西，我让她回家吃。”

唐秀华听罢挽起干发巾敲了敲路简的房门，“简简，还饿不饿啊我给打两荷包蛋？”

“不用了，你们早点睡吧。”

“那你别看太晚啊，明天要是饿了提前给妈妈发消息。”

“嗯。”路简拿出换洗衣物进了浴室，凑到镜子前拨开头发看了会儿才开始洗澡。

“妈，唔。”绕了半条街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黎耀一进门就收到了妈妈的投喂。

“回来了，要不要吃宵夜？”季少如又挑起一块削了皮切得规规整整的苹果。

“不要了。”黎耀往后缩了缩脖子，咽下口中的苹果说：“我下午练球不小心砸到了一个同学，刚刚在路上请她吃点东西。”

“砸到同学了？严不严重啊？”季少如放下叉子上下看了看自家闺女。

“她说没什么事，不跟我去医务室。”黎耀卸下书包往客厅走。

“那怎么行，万一是内伤呢。高几的？”

黎耀闻言眉间又染上愁，回想了一下路简的表现说：“和我一届。她看起来挺正常的，头上也没有肿。”

“你砸人脑袋？”季少如张了张嘴安慰道：“听你说的应该问题不大，以后遇到类似的事还是及时去找医生看看，免得说不清楚。明天比赛的时候自己要当心哦。”

“知道啦，我先去洗澡了。”

“去吧。你买的拨片到了，在你桌上。”

“好。”听到这话黎耀不紧不慢的步子变得欢脱，季少如看着她的背影失笑，摇摇头调低电视的音量消灭起剩下的水果。

*

班级栏周围挤满了人，各自寻找着自己的名字，等人散了一波黎耀才站到人群后借着身高优势查看起这次摸底考的成绩。

“坐好坐好，给你们多打了几份传着看，下课了收回来啊。”班主任宋时柳用卷起的书本敲了敲扒着前面人肩膀晃来晃去的同学，把手里的成绩单递给了黎耀。

看着进步了很多的成绩黎耀唇角微微上翘，一组发了一份走回了教室后排。

“看到我没有？”罗筱冲黎耀挤挤眼小声问。

“你在37。”黎耀撤下早读用的古诗词书换上英语试卷。

宋时柳站上讲台，捋了捋头发清清嗓子说：“我们班这次考得都不错，平行班里排第一。不过刚开学题出的比较简单，下次月考就要合起来考理综了。”

“这还简单啊，数学差点没及格。分开都考不好还考理综。”答题卡和成绩单一同到手，刚刚还在窃喜的罗筱看见各科分数垮下脸，往上瞄到黎耀的分数惊讶道：“我去，你怎么一假期不见跑到前二十了。”

“安静。”底下嚷嚷个不停宋时柳拍拍桌子，“下回不给你们透消息了，把卷子拿出来，先讲听力。”

“啊，不要啊宋老师。”“就是嘛。”

听着学生抱怨低头摆弄着录音机的宋时柳勾勾唇角，“看你们表现。好好听课，下午争取让许老师提前十分钟下课，早点吃完饭去给篮球队加油。”

“好！”“宋老师威武。”胆大的学生鼓掌之际还不忘拍拍马屁。

“快点快点，要开始了。”操场上人头攒动，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叶安琪拉着还在往嘴里塞零食的同桌冲出食堂，占到视角最佳的位置后才松了口气拍打起同桌的背心帮她顺气，目光却瞄向了场内。

篮球赛是七中的传统项目，为了鼓励女生参与学校定了特殊的赛制，男队中场休息的十五分钟由女队上场，期间得分翻倍，时常有靠着女队反超比分的班级，想要拿冠军男女队都不能掉链子。

看完自己班身穿蓝色球衣的队员叶安琪刺探起敌情，一眼就瞧见了混在队伍里一起热身的黎耀。

“他们班衣服怎么变成粉色的了，还怪好看的，比咱的洋气。”虽然天气很热但女孩子还是习惯在球服里套一件T恤，叶安琪望着白成一道光球在双手和腿间快速穿梭的黎耀砸了咂嘴对同桌交待：“看见那个7号和10号没，重点盯防对象，我得去和班头说说你给我占着位置啊。”

球场上打得火热，校外餐馆的包厢里却冷气十足，唐亦青挑了一块肉多的糖醋排骨放到路简碗里，看着她那张白白嫩嫩的小脸叮嘱：“食堂吃腻了就出来炒两个小菜吃，不急那么一会儿。你也太瘦了。”

“知道了小姨，我每天都吃得挺好的。”被抓来下馆子路简很是无奈。

“你爸也是担心你，对他嘴甜一点他就没那么多事了，老是要强。”

“小姨也知道他无理取闹。”埋头吃饭的路简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唐亦青笑得有些无奈，吃了一口才回：“他工作上习惯了嘛，你让让他，等上了大学就管不着你了，到时候去更大的剧院。”

路简筷子一顿，扒拉完碗里的饭说：“我吃饱了，小姨慢吃。”

“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再去班里。”这次摸底考1班成绩遥遥领先，学生都很自觉，唐亦青不想时时盯着给他们增加不必要的压力。

“坏菜，情况不太妙啊。”上半场马上结束，两班的比分紧紧咬住，叶安琪看着即将上场的女队心里有些打鼓。

“1、2、3，加油！”右手叠放在一起的女孩们为彼此鼓劲，蹦蹦跳跳上了场。

“7班加油！”“13班加油！”

“黎耀加油！”一道高亮的女声从众多的加油声中凸显，刚走到教学楼外的女生应声转头。

球场上的黎耀和昨晚判若两人，眼神锐利行动果敢，运着球三两步就晃过了防守，一个帅气的勾手4分到账。

“好球！”“啊啊啊好帅。”

路简在角落里瞧着她意气风发，变向、急停、转身……每一样都赏心悦目，投篮的姿势标准得和教科书上的图片一个样。针对黎耀的防守越来越多，她观察着四周，默不作声改变打法串联起了全队，一次次助攻下总分反而涨得更快了。

“哔—”尖锐的哨声响起，队友急忙跑去拉被撞到在地的黎耀，她坐在地上喘息着，膝盖磕得灰扑扑，微红的脸上却又扬起了温暖阳光中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站直后她曲了曲腿站到罚球线，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而她瞄准了篮筐。

那双灵巧的长手好像有魔力，柔韧又有力量，轻轻一推球就滑入了篮网，四周又爆发出喝彩声，她单手撑了撑腰朝着休息区走去，后勤组早已在等候，毛巾、矿泉水，甚至还有人扇风。

她摆摆手婉拒了递上各种物资的同学，坐在凳子上低头检查起膝盖，被汗水打湿的发梢垂下，拉扯得有些变形的浅粉色球衣上染上了几处黑印，又乖又惨的模样。

歇了没几分钟她看看快被追上的得分，眉头拧了拧站到了班主任身边，也不吭声，就那么盯着人看，然后，又被换上场了。

“哎呀，就差一点。”球在篮筐上转悠了几圈还是滑出，溜到了黎耀手里，叶安琪急得跺了下脚，“她怎么都不知道累的，多歇一会儿不行吗。”

视线跟着黎耀一路移到另外半场，叶安琪眯了眯眼睛怼怼身边的同学指了个方向：“那个缝缝后面是不是路简。”

“好像是诶。”

路简正盯着黎耀圆润的后脑勺，肩上忽然被拍了一下吓了个激灵。

“你怎么来啦。”叶安琪像看着外星人。

看清来人路简抿了抿唇，“路过，刚吃完饭回来。”

“不是要做题吗？”叶安琪拉起路简的胳膊想往回挤，“来都来了看会儿再走吧，打得正精彩呢快来帮我们班加油，对面太猛了。”

“哔—”又是一声哨响，中场时间结束，在一阵欢呼声中女孩们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下，路简往场内瞄了一眼说：“不用了，都快结束了。”

“还有半场呢，我们班男生长得还是可以的。”叶安琪拉着她走了两步回头看，见她目光落在场内好奇道：“你在看谁？”

她顺着路简的眼神看去，笑道：“那不是你们班李依然吗，你不在的时候第一可都是她呢，听说她和黎耀关系不错，老有人在路上撞到她们一起。”

“嗯。”路简又看了看黎耀手里的运动饮料，不置可否。

场上的形势对13班很不妙，叶安琪听着她低沉的声音努了努嘴说：“那是因为你没参加嘛，不然肯定是你。你要看吗不看的话我去加油了，有点打不过。”

路简拍了拍她的背以表安慰：“去吧，我要回教室了。”

“那我走啦，周末找你玩儿。”

场上的对抗比刚刚更加激烈，路简看了两下却没有丝毫心被比赛牵动的感觉，她蹙了蹙眉望向阳光底下连发丝都在发光的女孩，心里的疑惑更浓。

奇怪。

路简摇了摇头甩开心里莫名的念头，快步朝教学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