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宁淡淡说：“技术下滑，队内不合……退役转会就像分手，还需要理由？”

池溟站在桌边，心知宿宁说的没错。

只是他不愿意相信宿宁真的不想打。

“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池溟松开椅背，“我尊重你的意愿。”

宿宁垂眼：“用不着你废话。”

下一把排位开了，宿宁挑拣着英雄池，没听到队友在语音里喊他，看着BP界面出了会儿神。

……

……

“你看那是谁？”

几个年轻的选手窃窃私语，透过窗户，一个陌生面孔的少年坐在BQ走廊，抱着一面平板，在低头填写选手信息。

他头发略长，绸缎一样垂到脸边，即使听到议论声，眼睫也没有动一下，像个人偶。

有胆子大的跑到窗户边，眯着眼睛辨认半天，“宿、宿……宁？”

“联盟里有这个人吗？”

“没有吧？”

选手们面面相觑，对于这个来路不明的新人，或多或少带点怀疑。

这时候，池溟跟经理打过招呼，拿来了队服和全套的身份卡，遥遥就喊道：“宿宁！”

宿宁将平板上的选手信息填完，点了提交，手指依然攥着平板边角，也没抬头看池溟。

等到池溟走过来，他才站起身，把椅子上的外设包抱起，准备跟着池溟走。

池溟低下头冲他笑了笑：“还要我来接你，小学生吗？”

宿宁听出他的揶揄，抬头看他，就被扣了顶河豚帽，特意梳好的头发都翘了边。

“今天冷，穿这么点，”池溟打量一下他，将队服递给他，“虽然还没试训，不过先把队服穿上。”

有人跑过去调侃：“弟弟试训不通过怎么办？再脱了？”

池溟摸着下巴沉思：“是啊，怎么办呢，选手信息都让你填完提交了，可不好修改。”

宿宁静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填的不是俱乐部内部文件，而是提交给联盟的页面。

就算BQ不要他，也得给他发工资。

池溟忍笑：“填挺快，这下不签你可不行了。”

试训是池溟陪着他的，签合同是池溟和经理要求放宽的，宿舍是池溟带着他去看的，第一次去训练室是池溟替他介绍队友。

第一次去比赛现场看比赛，池溟赢了不先去和对面握手，跑来弯腰抱住坐在下面的他，要他夸两句好听的。

第一次输了决胜局，顶着满场喧喧沸沸，他坐在椅子上难以抬头，池溟拉起他和他一起走过中间那条长长的光亮的台阶，背着人群才说“下一场赢回来吧”。

第一次和教练吵架，池溟眼疾手快把他推出门，顺手反锁，跟教练在里面1v1，争执下路被去核心化的问题。

下路去核心，不过是宿宁这条路的优先级下降，更多倾斜向野区，也是为了适应野核版本。

教练问：“你有什么反对的理由？这个版本射手太难carry了，就算把资源给宿宁，养不到20分钟出不了六神装，他能输出吗？”

池溟立刻说：“怎么不能？您知不知道第一个赛季对ad的重要性，他的身价就等着今年世界赛提，你别瞎指挥。”

“……我说版本你说身价，他就算打成世界第一ad了，转会签字费是能分你一半还是能分我一半？”

然而最后还是教练妥协，他们成了逆版本唯一一支双核队伍，却打进决赛。

第一次过新年，第一次一起看天空的倒计时。

第一次亲吻丢的不明不白，是进世界赛决赛那天，宿宁提前要第一局比赛的红buff，池溟指指脸说亲一下就给。

不等宿宁拒绝，他就低下头吻了下来。

有很多很多次，宿宁梦到他和池溟激烈争执，争执之后他在天黑的路上一直走，看不到BQ基地也看不到路尽头。

苍苍茫茫的一片黑里，他的声音都被淹没下去，听不到一个水花。

他听到有末班车鸣喇叭的声音，可是在路上一直往前走，怎么也等不到车来。

只听到黑暗里窃窃私语，说他们没有池溟失了方向，而今只算是二流队伍。

大概要到上车以后，过去的欢笑和眼泪，爱和恨都会在那面退役的纪念队服升起的一刻，终于前嫌尽释，烟消云散。

……

接下来几局排位，宿宁都打得不在状态。

看着面板上的战绩，宿宁只能归结于键盘被讨厌的人碰了不干净了，没手感。

在季后赛的尾声，微风的禁赛提前解除，放了出来。徐庭将也顺势在微博提前通知退役事宜。

粉丝们这段时间隐隐约约已经察觉到老徐要走，伤感之余，评论还是祝福他前程似锦。

毕竟是老队友，池溟和BQ没有草草处理这件事。季后赛结束后，退役仪式办的漂亮又盛大，请了不少职业选手参加。

宿宁站在徐庭将身后面，看他一整晚都在应酬，心中难免担心自己那一天亦要如此。

徐庭将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侧过头问：“无聊啦？”

宿宁：“没有。”

徐庭将笑道：“你多讨厌这种事，还能觉得不无聊？”

宿宁：“不然在你退役现场我提前走，让营销号说你是因为和我闹翻，才退役的吗？”

徐庭将压着嘴角，煞有介事：“下个月世界赛之前你也退役了，再写你和我矛盾升级，不堪忍受留在BQ，职业盛期选择退场。”

宿宁：“……知道就好。”

徐庭将笑过之后，还是皱起眉：“你的节奏是真多，还有造谣你跟池溟面和心不和的，让那帮营销号恰饱了你的流量。怎么不让池溟管管？”

宿宁抓了一下没剪变长的头发，找了个角落坐下来，避开人群中心。

“澄清一下，这不是造谣。”

徐庭将淡淡笑道：“你要真和他不和，经理跟你说的时候，你还不翻脸？你揭竿一起，新的BQ队粉八成都跟你走，谁认识他池溟啊。”

宿宁：“翻脸了啊，我退役我自己走。”

徐庭将：“得，说不过你，你总有你的道理。不谈这个，你要不要再想想，打完世界赛再退也不迟啊。”

“不行。”

徐庭将顿了顿：“总不能真是因为私人恩怨吧？你不是那种人。”

宿宁回复完微信队医消息，才抬头衔空说：“不是。你别想多了。”

徐庭将：“那就打完世界赛再退，你哪里状态下滑了？别听黑粉瞎叭叭。今年BQ世界赛挺有机会的，你不想拿个冠军？”

宿宁抿唇。

徐庭将意识到他不是很有兴致，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话，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劲，“怎么了？”

宿宁：“所以才要退。前两年，年年世界赛一轮游，今年再进？”

徐庭将沉吟后失笑：“确实，要是今年进决赛了，营销号不得天天说变量替换法，把那套BQ没有池溟就是二流队伍的说法贯彻到底。恐怕还得拿你做筏子，写十几篇文章骂你拖累BQ……”

“但你要是这时候退，节奏不是更大？”

宿宁：“我不打了，随便他们说。”

徐庭将感慨，拿起旁边两个酒杯：“来来，喝一杯，毕竟我们都是天天被营销号骂的可怜人。”

一只手抽走其中一杯酒。

“心意领了，酒你自己喝吧。”池溟把酒杯放桌上，看向宿宁，“跟我来一下。”

宿宁见周围都是人，也没当面呛声，跟着池溟走到外面。

池溟走在前面，BQ的队服看白色，显得队员们都比平时常服温柔些，唯独池溟穿得还像个队霸。

宿宁在后面看他。

从短短的黑发，到耳朵，再到衣领……看了半晌，还是没能开口问他之前的解释。

外面白色的墙上都挂满了蓝色的彩灯，上面挂着徐庭将打职业以来所有手捧奖杯的照片。

“老徐是腰伤不得不退役。”池溟回过头，见他在看那些照片，解释道：“他其实挺想跟你一起拿个冠军。”

夜风里，宿宁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那些彩灯，那些灯下满是笑脸的照片。

池溟看到他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在头顶翘起来一根，他一仔细看什么东西，眼睫就睁开，双眼皮在卷密的睫毛后面只能看到隐约。在眼睛下的眼睑边，泛着不均匀的淡淡血色。

一晃神，池溟还以为又是一个极长的梦快要醒了。

“已经很好了，”宿宁说：“BQ不留闲人，能在BQ体面退役，多亏你。”

池溟摸不准他是在阴阳怪气还是真心实意，道：“你可不能夸我，折我寿了。”

“犯贱？”

池溟：“这下对了。”

宿宁原本几分伤感都被打散了，无言半顷，才说：“找我什么事？”

“YUKI想签你，”池溟开门见山，“你如果不想和我打，YUKI条件不错，花生打野虽然不如我，但是他们的中单实力超群。而且他们愿意给你开五百万签字费。”

宿宁：“知道了，不去。”

池溟沉默了一下：“……你也不能因为我就迁怒你自己的职业生涯吧？不跟我打，天底下又不是没有别的好队伍了。”

宿宁转过头，不再看彩灯，面对着池溟。

池溟光速补救：“……当然我不是非要你去的意思，无论如何不会强迫你。”

宿宁：“挺好，YUKI上次转会期签了一堆T0阵容，预定冠军队，我怎么不愿意去？”

池溟一时间没说话，过了几秒才说：“行，那我回他们。”

宿宁见他真准备回头去回电话，叫住他，把手机抛给他。

池溟精准接住，有点摸不准，也不太有胆量不经同意看宿宁手机，单手握着看向他。

宿宁双手插兜里，随意道：“自己看。”

手机屏幕上，亮着宿宁刚刚和队医的微信聊天页面。

3月17日

队医：^_^不是说了让你下场替补吗，又上，还上！没跟你说过最近要休息？还是你叛逆期了？

4月6日

队医：情况不是太好，你过来我跟你说吧。

刚刚

宿宁：打完世界赛怎么样？( ˙-˙ )

队医：？

宿宁：徐庭将求着我别退役，说我要是退的话，他现在就从三楼跳下去，让全场职业选手看看。

队医：好吧，但是我还是不建议你维持太高强度的训练赛和正式比赛，待在二队养老你也不愿意吧？

宿宁：嗯。那让他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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