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路？”吕琚抬起头，茫然发问，“我们不在这里等吗？”

“等？”靳修翻着宋慈留下的背包，闻言轻笑，“等什么？等人来宰吗？”

“等人来宰不行，等人来载倒是可以。”吕琚看着靳修忙活，心中有些惴惴，“靳修，你不会是要走回去吧？”

靳修噙着笑，直起腰来看他，“你猜？”

吕琚愣住了，瞬间从方才的多愁善感中抽离出来，“真走啊？不是，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唐馨啊？”

“见到唐馨？”靳修煞有其事地沉吟，扫了扫吕琚的体格子，然后云淡风轻道，“也就两三个月吧。”

“两三个月？！”吕琚叫出来，然后又立刻闭上嘴，压低了声音，“这么久？你腿都好了！”

“是呀，腿都好了。”靳修道，“回去之后正好可以接下一个任务。”

“接……”吕琚郁闷地坐在那儿，好半天，他小声道，“你是魔鬼吗？”

“什么鬼？”靳修狐疑。

吕琚端坐在那，“我说你雄伟，完美，奥利给。”

靳修：……什么给？给什么？

靳修莫名生出种他俩不在一个世界里的感觉，是代沟吗？

他把特意问宋慈要的东西丢过去，“行了别给了，我们得趁现在赶紧出发了。”

吕琚被蒙头一遮，他把东西扯下来，才发现是一件牛仔的外套，里边还裹着条宽大的黑色裤子。

“哪儿来的？”

靳修接着掏出双行军鞋出来，确认没有跑胶，翻过来看了看鞋底，“你穿多大的，42的行吗？”

吕琚简直受宠若惊，接过靳修扔来的鞋子时还有些发愣。

那边靳修已经迅速将衣服穿好，清点完物品拉上背包，做出立刻就能出发的姿态。

“赶紧，”靳修催促道，“咱们得在天气变化之前找到下一个休息地。”

吕琚扭头看一眼外边的大太阳，又看看自己手里还算厚实的长袖长裤，最后在靳修有如实质的目光下把睡裤穿在里面，外边套上裤子，蹲下去系了鞋带，然后站起来把外套系在腰间，“这天气不是挺好的吗。”

靳修没说话，只是朝着吕琚伸出手。

吕琚一只手提着拖鞋，赶忙小跑过去架起靳修，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头注意着靳修的小腿情况，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那个什么情报就那么重要？”

“让你宁愿冒着瘸腿的风险，也不肯跟着宋慈尽早回去治疗，那个情报带来的利益就那么重要，比你的腿还重要？”

靳修挑起眉，有些吃惊地听着吕琚的抱怨，发现他似乎误会了些什么，但靳修却并不打算挑明。

‘好东西要攥在自己手里’这件事，靳修比谁都明白其中关紧，原本拒绝宋慈的邀约就是心存他意。

一是不想吕琚的特殊性暴露太快，二是……他与吕琚不过认识一天而已，若是‘好东西’与他相处不够，后续无法为他发力的话，他可就损失巨大。

车队里人那么多，总会有人分去吕琚的注意力，从而让他的优势变得可有可无，‘被丧尸惧怕’这样好用的利器，只用一次的话，岂不是太过浪费了。至少得像唐馨一样，达到‘可以在任何时候出手相帮’的程度才好。

“是。”靳修干脆将错就错，“那个奖励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

吕琚一听，立马闭嘴了，什么东西啊，这种突如其来的愧疚感，靳修这小子浓眉大眼的，没想到还挺会装可怜。

果然如吕琚所料，周围压根儿没有什么代步工具，而且……

他抬起头，看着周围完全陌生的地界有些头大，先别说11路车得跑到什么时候，他们现在应该往哪跑才是正确的道路啊？

吕琚瞧向靳修，“你认识路吗？”

靳修看着吕琚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怕什么？你昨天不还夸我是人肉地图，比电子的好用吗？怎么现在就没底儿了？”

吕琚：……

研究所地图才多大，怎么能跟全国地图比呢？关键我不是本地人，我是真怕客死他乡啊。

“放心，”靳修笑道，“肯定会让你顺利见到唐馨的。”

吕琚能怎么办？他又没有反抗的余地。

顶着大太阳走出中转站，又朝着不知什么方向走了一段，吕琚贴着靳修的肩膀都汗津津的，空气又闷又热，体力实在是支撑不住，他承认，这个飞机场是真的大。

靳修一路上都留意着周围，如他所料，丧尸的活动迹象几乎消失了。

要知道这里已经是完全暴露的、丧尸的活跃区，驾车通过都要小心再小心，可现在他们两个一弱一残晃悠了这么久，只偶尔有几个从犄角旮旯里冒出头，朝这边看两眼，又很快离开。

如果在研究所还能说是大部队没有完全到来，他们遇见的丧尸少确实逞了一部分运气，但是现在这样的状况明晃晃地告诉靳修，一切绝对不是运气能够解释的，吕琚的特殊性要比他想象的作用更大。

那，什么样的距离才能奏效呢？

“我说，”吕琚突然停下来，把靳修的思绪打断，“要不我们找个丧尸骑着吧，真走回去，我会废的。”

“……可我们才刚走出飞机场。”靳修微微皱眉，对吕琚的体力有些不满意，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实验呢。

“我当然知道刚走出飞机场，”吕琚的拖鞋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他抹了一把汗，“可是按照你选的方向，我们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你放过我吧。”

说着他自顾自找了棵大树躺下来，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日行千里又何妨，一路驱车情自扬。古人都知道得坐车，你怎么能把我当驴赶。”

……

靳修无奈地单脚跳过去，扶着树坐在吕琚身边，开始思考确实可以找一个代步工具。

这个世界的科技其实要比现实高出许多，不论是生物技术还是能源利用，他们已经无限接近于赛博世界。

甚至会让人觉得，如果不是因为生物技术上的病毒率先肆虐，或许人类用不了多久就会迎来人工智能的背刺。

但现在一切都白搭，病毒造成了末世，连带着人工智能也被扼死在襁褓里。

可科技的发展不只是人工智能的顶秀，还包含一切清洁能源的代替和普及，而正是这些清洁能源让人类在十年的时间里不至于捉襟见肘，被迫进入无能源可用的绝地，连把火都生不起来。

尤其是彻底进入末世之后，世界范围内都加强了能源利用的新研发，崔颢和宋慈的车队都是以新光能为驱动的车辆。

只要周围百米内肉眼可见，它就可以一直运作，哪怕夜幕降临，也有两到三个小时的续航。唯一的缺点就是仅能作为行路工具。

它的重量不够，开得快了会飘，速度和力量也无法像油车一样为所欲为，遇到爆发的丧尸群时，无法依靠自身的冲劲突出重围，所以外出任务遇上绝境时，大多数都会选择弃车而逃。

不仅是遭遇危险的人员会被动弃车，各大安全域考虑到这种情况，日常清障时，也会有意识地停靠车辆在附近必经之路上，给其他人类提供生机。

启动车辆的方法也很简单，只需要刷安全区域下发的ID卡就能解锁，而车辆启动后，会向安全区传递ID信息和定位，安全区可以反过来对车辆所在位置和所行路线进行追踪，在完善道路网的同时，判断更新卫星捕捉不到的安全行车路线。

现在，吕琚和靳修就是这需要被提供生机的人类，它这种性能恰好附和如今的境况。毕竟他们不需要冲开丧尸包围，他们只需要找到能走的道路就好。

靳修望着最有可能被弃车的方向，在心里思考怎么说服吕琚往那边走。

而吕琚歇了这一会儿，心率恢复，汗意渐消，他看着翠绿的树冠，也想起了这个世界关于交通与卫星的大设定，不用靳修开口，他便转过头去，“这附近哪儿有弃车啊？”

运气不算好，却也不算坏，又两个小时的跋涉后，吕琚两人终于找到了一辆看起来还能用的车。

吕琚拍拍龟壳一样的车顶，又看看里边自己完全不懂的仪表盘，回头看向靳修，“你能努把力吗？”

靳修按着旁边生锈的铁皮，晃了晃自己捆着夹板的左腿，“你说呢？”

吕琚：我不想说。

摸了半天车门才找到锁，吕琚先把靳修塞进副驾驶，又绕过车头坐进来，在靳修的指导下研究半天才发现，这么高科技的玩意儿竟然也是手动挡。

手动挡好，手动挡好哇，想当年他也是开过他爸的五菱宏光的，手动挡都差不多……吧？

事实证明，不论什么车，刚上手的时候就是得适应一下。

在熄火几次后，吕琚终于带着靳修踏上了回归之路，这个时候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次迎来夜晚。

也是邪乎，吕琚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干，怎么就在这儿待到第二个晚上了呢？人果然是适应性极强的生物。

而更让吕琚惊讶的是，这都末世了，和安全区挂钩的弃车运行时，竟然还能选择要不要开启路线图，也不用低头，就显示在挡风玻璃上，明确地表明了丧尸的聚集地，跟导航似的，有绿有黄有红的，还挺智能。

让吕琚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下班的晚高峰。

一路通行，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靳修盯着远方黑红白乱绞的天际看了一会儿，又偏头点了点地图上的一个小绿点，“到这儿。”

吕琚低头看了看那个小绿点的距离，又看看车内续航，开口道，“不再往前走走吗？这车还能再跑跑呢，反正咱又不怕丧尸，多走一点是一点呗。”

靳修却摇头，“丧尸是小问题，你看见那边的乌云了吗？冰雹要来了。”

“啊？”吕琚被靳修的话吓到了，“冰雹？”

“嗯。”靳修一只手推着吕琚的方向盘转弯，慢慢靠近小绿点所在地，“今天早上湿度大，中午的太阳辐射又强，很容易形成积雨云。”

“若只是雨倒也罢了，若真是冰雹，这个车可护不住咱俩。”靳修想起这几年冰雹的个头，语气有些凝重，“还是小心为妙。”

吕琚确实不懂这方面，但他相信靳修的判断，于是迅速地朝着靳修指定的位置开过去。

离得近了，吕琚才发现小绿点原来是个临时服务区。

或许是因为周围硬化程度高，这条路又不断有人来来往往，倒是没什么被植物占领的荒凉感，离它不远处有个候车站点，遮光亭顶部光能供给的水管串灯还明晃晃的，有几个丧尸在光下徘徊。

吕琚依着靳修的指令把车停到候车站附近，借着小亭子避一避，以防万一冰雹过大，把这个本就不健康的车给彻底砸瘫了。

候车站的丧尸对吕琚和靳修装视而不见，靳修抓着吕琚的肩膀下车，凑近的时候小声警告他。

“里边或许会有人，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搭理，就当听不见、看不见，知道吗？”

吕琚一怔，随即点点头，扶着靳修站直了才把车门关上，然后把靳修架在自己肩头，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往前走。

这个时候已经有风骤起，空气中的热度开始往下降，湿度开始增加。

靳修回头，候车站附近的丧尸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抬眼看向黑黢黢的服务区，并不能立时判断里边是否有其他人。

但最近可供躲避的建筑物只有这个，积雨云越来越近，狂风已降临，他们不能再冒险前行了。

“还有，”靳修偏过头，怕吕琚听不见，又怕有人能听见，几乎是贴着吕琚的耳朵开口，“你的能力，不要跟任何人说。”

说完，他又怕吕琚被套出话来，干脆道，“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不管他们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搭理。”

吕琚歪过头，把耳朵从靳修那边撤离，朝着他笑了笑，“你放心，虽然人类复兴用不上我，但我还是很惜命的。”

话音刚落，狂风大作，吕琚几乎没能扶得住靳修，路上的东西被吹得乱七八糟，吕琚连忙加快了脚步，赶在豆大的雨滴落下之前踏进了服务区的遮挡地。

尽管如此，雨水依然随着风扫湿了他的裤腿。

闪电大咧咧地登场，雷声紧至，天好像一个鸡蛋壳般破裂，要一片片砸落。

靳修说的没错，下冰雹了。

铺天盖地的冰雹，像一场无光的流星陨石雨，重重的，密密麻麻地从天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