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安全区？

众人一滞，面面相觑，神态奇怪地停下了脚步，吕琚注意到有几个甚至神色不明地环起手臂靠在一边，像是要看戏。

叫做有富的人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胸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选择顶着一脑门灰站回角落中。

“我叫孙瑞。”

额头有伤的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门口，几个手下不着痕迹地护在周围。

他的目光在吕琚脸上一晃，又很快放在靳修和崔颢身上，露出憨厚的笑容，“不知二位是哪个区域的兄弟？”

孙瑞？吕琚眨眨眼，抬头看过去，那不是末世里最大的人口贩子吗？穷凶极恶的感染者之一。

在唐馨没有来到的世界线里，靳修感染病毒后被众人排斥，他从小苦心经营的一切毁于一旦，没有一个人肯站在他这边，他只能独自流浪。

在长达几年的那段日子里，他遭遇了一生中最为黑暗的低谷期，孙瑞就是其中恶心的一环。

那时的靳修俊美虚弱却不失凌厉，浑身都是竖起来的棱角利刃，孱弱与杀伐血气绞乱，矛盾地融合在一起，像是一块有裂痕的玻璃，闪亮易碎，碎时又要人性命。

孙瑞一下便移不开眼了，只觉得靳修越是碎，越是美，越是凄惨，就越是勾人。

他暗地里给靳修使了不少绊子，想方设法地要把靳修抓在手里攫取利益，都被靳修艰险逃过。

过了几年，靳修的实力已经让感染者闻风丧胆，奔逃了多年的孙瑞还是落到了靳修手中。

靳修借着C博士的药剂让孙瑞保持清醒，手上沾血，语气轻柔如情人，还是那副温和的无害模样。

他道，“我帮你脱衣服。”

然后用一片铁把孙瑞的皮剥下来，再将他扔进人口贩卖组织曾经囤积货物的服务站里，一次又一次。

服务站里的每一件货物都被孙瑞亲手擦拭过，人类的恨意和手段要比丧尸多得多，靳修根本不用出手，也足够孙瑞生不如死。

靳修像等待树木结果一样等着孙瑞恢复，等那一刻降临，他便提起顺手的工具，进行采撷。

但孙瑞很快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精神失常，靳修便腻了，连带着货物一起付之一炬。

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一个月，枝繁叶茂的世界里，火势冲天。烧毁面积达到600万公顷，直到连续一周的巨大暴雨引发山洪，才堪堪将它掩盖。

600万公顷啊，堪比宁夏回族自治区的面积。

那一把火，杀死了附近几乎所有的流浪人群，并烧毁了南方安全区域边缘的一个城市。

死亡共计6万8千余人。

“孙瑞，”崔颢逐字念出他的名字，“嘿，看来爷爷今儿个是倒霉催的。”

“我听过你，什么都卖的生意人。只要给钱，兄弟姐妹也卖，老婆孩子也卖，自己也卖。”

“怎么，特地问我们哪个区域，怕卖了我们之后被寻仇？”崔颢吊儿郎当地叉着腰，眼神极其轻蔑冒犯，“那可真是不好意思，爷爷的朋友遍布世界。”

孙瑞并不生气，他坐在那，像冬日里在船上杀鱼的渔民，身上带着湿气和寒意。

他大约三十来岁的年纪，跟崔颢不相上下。头发浓密卷曲，额头的发际线有些后移，露出明显的M状。

若是放在和平年代，或许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中年人，有一个温柔的妻子要哄，有两个可爱的孩子要养，有一些贷款要还，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孙瑞挠了挠卷曲的短发，近乎愉悦地笑开了，好像崔颢说了个极好笑的笑话。

“说笑了。”他道，“从我手里出去的货物，还从来没有见我第二次的可能，既然你听过我，那你应该知道的，我的金主都比较……”

孙瑞手指没有意味地在空中画圈，露出个只可意会的表情，“喜爱他们，可舍不得让他们离开视线。而且……”

他上下扫视着崔颢，“你倒也不必有危机感，不用怕，你这样的，销量其实不太好，我会把你留到最后的。”

崔颢：？？？

吕琚被孙瑞这种谈论货物的语气弄得一愣，不由地警惕起来，什么意思？

他眯着眼仔细辨认了下服务区的状况，发现就在他被帽子遮住视线的短短几分钟里，那些三三两两分散的人已经像牲畜一样被孙瑞的手下赶到了一起，无助地颤抖着。

他们是默认这个服务区的人都是能买卖剥削的货物吗？包括靳修、崔颢和他？

这简直……荒谬。

卧槽，服务区？卧槽，囤积货物的仓库？卧槽——

吕琚只能在心里大叫，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靠近南方安全区的当做货物囤积仓库的服务区？他们这是闯入人家大本营了吗。

怪不得那些人神经恍惚，被孙瑞的手下那样揉搓也没人起来反抗，一个个跟木桩子似的，感情早就被洗脑PUA过了。

完蛋，他们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躲冰雹而已，怎么就会这么倒霉？早知道就该在外边被冰雹砸啊！

那把火的催燃剂，这个孙瑞，为什么会现在在这儿？吕琚几乎要哭出来，是唐馨改变剧情的结果吗？还是因为他？

崔颢说了那么多句，吕琚此刻深刻赞同他前边说的，碰见孙瑞真是倒霉催的。

“什么意思？不是，你什么意思？”

没人注意到吕琚无声的崩溃，那边崔颢在原地转了两圈，手臂摊开给孙瑞展示，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几乎要破音，“我？我！我这样儿的，没人要？”

“我这样的还不够帅吗？就我这样的皮相，你就说，你见过哪一个？！”

崔颢指着孙瑞的货物，自信的光芒比屋子中间的灯还要亮，“你这里的没一个比我帅的好不好？”

吕琚也扭头看向崔颢指的地方，乌漆嘛黑的，只能看得出有人，长什么样子根本就瞧不见。

“整个服务区都找不出一个比我帅的！”崔颢破口大骂，“真踏马眼瞎，什么破眼光。”

吕琚：……大哥这是重点吗？

他抱着期盼扭头去看靳修，第一反应竟然是崔颢说得不对。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惊心动魄。

手持灯离得远，昏暝的光只能照亮靳修的半边脸庞。作为一本以恋爱为主线的书籍，里面的人美得各有千秋，而靳修作为中心人物，自然更甚。

怎么说呢，吕琚想，好像可以透过他的皮肉看见完美的骨头，齐整，对称，每一点都恰到其分，大大方方的俊，端端正正的美。

吕琚一时有些流连，低着头的靳修却悄然抬眼，微微侧头对视过来，一边的眉头微挑，像在问，‘看我干嘛？’

那种端正到正气凛然的感觉瞬间远去，像是一尊完美的石膏雕塑中钻进了个鲜活的灵魂，与外表完全不符的灵魂。

有些撕裂，却又诡异地……融洽。

那一瞬，吕琚忽然就理解了孙瑞的疯狂，好像一块会光芒流转的双色宝石的确适合作为收藏品封在玻璃柜里，世界上可能再不会有靳修了。

等一下！

靳修初成感染者时，尚且要被孙瑞压过一头，如今靳修不仅没有病毒改变身体，甚至还折了一条腿，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卧槽，靳修现在还未成年啊！

“这话说的，你身边不是就有一个吗？”

孙瑞调笑的声音不轻不淡地响起，吕琚的身体骤然绷紧，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住了靳修的衣服。

靳修却不慌不忙地捉住吕琚的手拽下来，像崔颢一样对上孙瑞打量货物的目光，他噙着笑，令人如沐春风，在装模作样这方面，靳修要比孙瑞更加不留痕迹。

“谁？”崔颢叉着腰转头，皱着眉望向靳修，“你说他？他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好卖的？不兴卖啊不兴卖。”

孙瑞但笑不语，于是崔颢刚反应过来似的大叫一声，做作地做出嫌弃的表情，“你们金主的口味可真重啊，懂不懂什么叫成熟男人的魅力。”

于是吕琚眼睁睁看着靳修露出个腼腆害羞的表情，那种端正的凛然重新冒了出来，晃了吕琚的眼。

靳修清润的声音温和响起，犹如谦谦君子，“还是崔大哥长得好看。”

WTF？

吕琚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恍惚间get到这三人的态度，顿时意识到情况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糟糕到需要崔颢和靳修两个完全没有信任感的人彼此合作，共同寻求破解之法。

很明显，都在演戏。

靳修和崔颢知道自己运气不好，一场恶斗在劫难逃，一边拖延时间等冰雹停，一边判断能逃脱的道路和可能。而孙瑞心中清楚，却好心情地陪着崔颢演下去，只当做是货物的无谓挣扎。

“他这样的确实有不少人喜欢，皮相好的当然好卖，不过嘛……”

孙瑞突然轻笑一声，目光偏过靳修落在吕琚身上，“他身边的更好卖。”

啊？吕琚懵了，怎么突然就扯到他了？

他认为自己确实是有点美貌，但应该不是孙瑞喜欢的那种美强惨类型吧？而且，他瞎吗？靳修明显就是个美少年啊！怎么会比不过他呢？

在吕琚近乎惊恐的目光下，孙瑞从门口缓慢走到他的面前。

光芒完全被遮挡，吕琚什么也看不见，他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眼珠没有焦点，他知道孙瑞就站在他面前，但他看不见，只本能的抬头看着眼前的虚无，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孙瑞低头端详了一会儿，突然弯腰伸手扳起吕琚的下巴，他没有擦干的手指滑腻腻的，吕琚的鸡皮疙瘩簇地冒出来爬了一身。

他有点想打人，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是感染者，他干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不能给靳修添麻烦。

于是吕琚挣开孙瑞的掌控，控制着自己要爆发的脾气，往靳修身后靠了靠。

孙瑞却并不生气，他的胸腔发出闷笑，眼眸微眯着捻了捻手指，道，“这双眼睛可真不错，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什么？什么什么？他们不仅贩卖人口，还贩卖器官吗？

可这都末世了，他们贩卖器官有什么用？还要他的眼睛，要他的眼睛有什么用，打弹珠吗？什么毛病啊！一群神经病。

“他的眼睛？”靳修淡淡开口，“他的眼睛恐怕不行。”

“是啊，”崔颢接茬道，“他那双眼睛近视加散光，到了晚上还夜盲，你就算挖出来，那也卖不出去啊。”

“你们不懂。”孙瑞的眼睛突然变得昏黄，在黑暗里犹如两点萤火，他看着因为惊讶而瞪大眼睛的吕琚，轻声道，“对于那些想过上普通生活的感染者来说，他这样的刚刚好。”

“将眼球整个换上去？”靳修侧头盯着孙瑞的眼睛，“那你们岂不是会失去夜视能力。”

“可我们不会被安全区盘查的人发现。”

孙瑞与靳修对视，在他的身后，那些隐匿在黑暗中的手下也纷纷露出猫一样的眼睛，一双一双地，犹如鬼火。

“是他们，他们不会被安全区的人发现。”孙瑞再次重复，“他们想到安全区过稳定的生活，不想再做流浪者，他们想过人类的生活。”

“想进安全区，他们的眼睛就不能在光芒的刺激下变成竖瞳，也不可以在黑暗的适应下看见什么东西。”

“你已经做成了很多单这样的生意？”吕琚看着孙瑞的眼睛，“你为那些想做人类的感染者，提供了多少双人类的眼睛？”

是挖出来之后卖的，还是……连人一起卖的？

“唔——”孙瑞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轻描淡写道，“记不清了，挺多的吧，毕竟想当人类的感染者不少，这个生意可谓是供不应求啊。”

“你的意思是，现在各大安全区里，已经有感染者混进去了？”

靳修的声音很淡，他维持的笑意完全消散，直直盯向孙瑞，“你的意思是，那些更换了健康人类眼珠的感染者，已经混入了安全区域，过上了人类才能拥有的稳定生活吗。”

“显而易见啊小兄弟。”崔颢仿佛被气笑了，用手指从脑门刮到脑后，短寸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弯下又直起。

“他的意思不就是在说，我们身边的碰见的任何一个不熟悉的人，都有可能是披着人皮的感染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