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些太突然了。这一句话打得顾时雪措手不及。
谷燕身上在这一刻流露出来的破碎，险些把顾时雪用纸糊起来的外壳洇湿得一塌糊涂。
“什么啊你，说这些干嘛？”顾时雪深吸了一口气，隔了一阵，才反握住谷燕的手腕，出于一些不为人知的心思，问她，“我今天发的微博，你有看见吗？”
谷燕面带疑惑地摇了摇头：“发了什么？”
顾时雪眉头控制不住地一皱，眼神中瞬间布满了失望，想说的情话也堵在嗓子眼——那纸糊的外壳还好还没破：“没发什么，随口问问。”
谷燕接着顾时雪的话头，变了表情，似笑非笑地反问：“随口问问？”
顾时雪感到什么，莫名有些不想听谷燕之后的话。
“你别说了。”
谷燕：“我怎么听说有人要给我撑腰呢？”
顾时雪闭了闭眼：“……”她就知道这个人嘴里永远藏着一辆火车，就等着合适时机随时放出来跑一跑。
顾时雪的语气十分僵硬：“哦，不懂，我没听说过。”
谷燕笑。
谷燕是刚才休息的空挡被柳行狂敲微信私聊小窗口，才清楚顾时雪都在微博上干了些什么。本来直播时木讷又不自然的反应就让观众臆想连篇，结合那一段微博言论，已经有不少人从看乐子变成默认她俩出柜了。
然而当事人定睛一看，她们的进展暧昧地卡在半空中，一点也不像网络上说得那般轰轰烈烈，颇有老黄牛拉犁的意味，慢慢悠悠不慌不忙。
顾时雪已经是个大红脸，谷燕不逗人了，正经道：“下次不要那么冲动了，我不想看到那么多人说你不好，我被骂没什么关系。”
“有关系，”顾时雪垂下眼空空地往边上一看，在心里数了几秒，还是憋不住话，忍不住抬眸问谷燕，“什么是不冲动呢？瞻前顾后的人，总是会在事情过后有一万个‘如果’、‘要是’、‘早知道’，滋生一万个徒劳后悔，没有任何意义，我的人生不需要有后悔的选项。”
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唯一选择，她并不认为这是冲动。就算是冲动也行，那这还是她的唯一选择。永远all in。
“骂我又怎么样呢，你又觉得是你连累了我吗？那我是不是同样也要觉得，你这几年所有的不如意都是我害的？可能客观来说，确实就是我害的。”
“没有，不是……”
顾时雪打断谷燕，直呼其名：“但是谷燕，你克己复礼为仁，你后不后悔？”
顾时雪这句话真把谷燕问住了。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落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阵，突然变成倾盆大雨，哗啦而下。天边隐隐有春雷滚动，像是人在肚子里咀嚼无数遍那些说出口会震耳欲聋的过往。
谷燕分神往窗外看了一眼，仿佛被湿意扑了一脸，谷燕的思绪就着这湿气连成了一条线。
要是早两年，谷燕一定是后悔的，非常非常，但那种情绪并不纯粹，它十分复杂，夹杂着各种无能为力和自欺自恨，后悔只是千万条宣泄道路中，最深最长最方便人漫无目的踏入的一条。
那时她一度没有工作，需要一个一个打电话，当然这也很难，所以也去横店演过一天一百五十块钱的群演。一开始也挑，后来群演不是场场都要她，穷着穷着什么都可以演。
她固执地不想退出演艺圈，总觉得这是一个按钮，她一旦放弃就会有人按下按钮，让她和她的一切过去之间竖起高墙，什么乐队、队友，盛大热闹的颁奖舞台，练习室里无数个鼓点落下的瞬间，宿舍枕边亲昵的玩笑话，都将归于少年热忱的一场梦——一睁眼，什么都没了。
她不想。
她想紧紧握住。
所幸这段时间很短，只两年左右，剩下的日子是能看得到的上坡路，一步一步。
今天的谷燕并不后悔，如同顾时雪方才的论调，这一切徒劳的负面情绪没有意义。时光倒退一万次，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那是当时的谷燕最想做的决定。只想那样做，只想一逃了之。
因此，后果也是必然的。
她必然承担，必然隐忍。
谷燕明白顾时雪灼灼目光下的未尽之意。
谷燕真想骂她，小丫头片子，说得那么强硬，也曾偷偷后悔了吧。
可谷燕只是低头吻她嘴角，不知道这个举动是否逾矩，但顾时雪没有推开她。
谷燕现在想说的话顾时雪必然不想听，不想惹顾时雪生气，她只好化为一个克制的吻。
谷燕感到抱歉，抱歉错过了那么好的顾时雪，抱歉让那个小孩猝不及防地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大人。
成长是痛的，抽芽拔节，修剪嫁接，流汁水忍百虫，方为亭亭玉立含苞待放。
很痛。
肌肤相贴。
顾时雪的声音有些抖：“只亲到嘴角吗？”
“嗯？”
顾时雪虚张声势地激将：“就这样？你也太菜了。”
谷燕被逗得轻笑，她遮住顾时雪的眼睛。
她如一场大雨，浇得顾时雪偃旗息鼓。
大雨激起土腥味，随着呼吸声钻入五脏六腑。
此时也很好，春日虽尽，百花但放。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尊重艺人自觉保密，背过摄像头关了麦克收音，不看不听不泄露风声，好奇得抓心挠肝。
几个小时后，《和朋友一起旅行》节目的直播间重新推送到平台主页。柯春举着喇叭，招呼六位嘉宾在直播间集合：“外面看雨的，里面打游戏的嗑瓜子的，旁边房间两个人不知道在干什么的，都先过来集合了！”
“来了！”
“雨下的正好呢。”
“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两个人——谷燕和顾时雪一本正经地回到客厅。顾时雪欲盖弥彰地碰了碰嘴唇，吧砸了一下跟尝味似的。
谷燕挨着顾时雪坐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荀秋那里就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出声：“你们刚刚干嘛去了？”
柯春乐见其成，不急着组织场面，还拉了摄像老师一下，把总直播间镜头对准两人，一起在边上看戏。
谷燕才不上当，公事公办地说：“小雪给粉丝写信，捎带我沾了个光，也要感谢我们‘朋旅’节目组。”
柯春笑脸耷拉下来，说这些恭维的话就没意思了：“好了，你可到此为止吧，这么好听的声音，尽讲这些没意思的。”
释飞星忍不住说：“就你俩小秘密多。”
“今晚接着线上直播，给一直以来支持‘朋旅’的各位线上旅游搭子发点福利。”
“是什么福利呢？”巩含蕊搭腔。
柯春接下去说道：“今晚一共三个环节，第一个环节叫做心愿实现，我们刚才已经发了条微博征集粉丝们的心愿，随机抽取六条，在直播间实现。第二个是Q&A，在直播间随机截图回答，大家注意尺度，不要让我们节目被封了就好。”
在大家的笑声中，柯春宣布第三个环节：“第三个环节是CY有机奶给大家送的福利，弹幕发送指定口令‘爱喝CY有机奶’，抽取100名幸运观众，送出一整箱的CY有机奶……”
柯春口播结束，感谢完一大连串赞助商，她喝了口水缓了下，引导现场进入第一个环节。
直播间里的大家此时一心二用，一边紧盯现场直播画面，一边忙碌地刷着弹幕。
[哟哟哟，连释飞星都看不下去了，请问两位小秘密真多的当事人是什么感受？]
[真情侣就是不一样哈，和其他人有壁。]
[我很好奇节目组其他人是怎么看待他们俩的绯闻呢？]
[这不就只是很平常的一句打趣而已吗？这有什么好高/潮的？]
[这整件事情最好磕的点，不是小情侣和其他人的反应，是你们唯粉都觉得这句话这件事稀松平常！笑死！]
……
道具组工作人员把准备好的台词板递上来，上面印好了六条粉丝心愿。柯春按顺序一条条撕下遮盖心愿内容的贴纸，嘉宾们则随之做出不同的综艺反应。
“不是，这第一条希望释飞星表演倒立洗头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你们搞我的吧？”释飞星第一条就坐不住了，立马站了起来，夸张地指着台词板。
“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得罪节目组了？”
“我也觉得，这肯定事出有因吧，不然就是你做了什么得罪观众的事了。”
释飞星坐回去还不忘嘴硬：“我这千年难遇的大善人，我怎么可能得罪人？”
“是你之前说解散的团体成员不可能再次同台……”柯春这话一出，大家都懂了，“嘘”声一片，各有各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柯春接着说完，“你当时说，如果有这种情况发生，你就倒立洗头。”
弹幕上更是精彩，直呼节目组好勇。
释飞星给无语笑了：“那这是你们的心愿吧？！”
“不是，真的是观众要求，我给你看截图。”柯春也怕观众误会，一脸认真地举起手机。
柯春方才念的那条心愿赫然在热评第一条，极其醒目。
释飞星更无语了，气势汹汹地看向谷燕和顾时雪。
感情你们复合了，受伤的却是我？！
谷燕猜到释飞星在想什么，这件事情其实有些尴尬，她不好回应，闭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但谷燕一直是那个看起来乖，但有些叛逆的谷燕，她端得一脸无辜：“意外嘛这不是。”
听出谷燕语气里的嘲弄，释飞星恶狠狠地说：“谷姐，你再也不是我的女神了！”
费文在一边倒油：“是不是你的女神重要吗？先实现一下观众的心愿才是最重要的。”
释飞星震惊地看向开口的费文：“好朋友，你背刺我？”
“什么叫做背刺？我听不懂，我没有背刺。”
“你这还听不懂？”
“我只是在给观众谋福利。”
“哈哈哈哈哈。”
趁着大家在乐，谷燕关掉麦克风和顾时雪讲小话。
顾时雪跟着谷燕的动作一起把麦克风关掉，听她说：“你以前会不会也觉得解散团体的成员不可能再次同台？”
“我……我没想过。”顾时雪有些含糊地说，她一直不太敢细想这些。不细想那个希望就可以一直在，一旦细致去思考，理智占了上风，幻想就破灭了。
如今这一幕是天方夜谭的美梦成真，顾时雪确实没有想到过。
“我想过，但是我那时也觉得永远不可能了。”
“可是它实现了。”
“是，甚至比预期的，还要好。”
“嗯……”对上谷燕的目光，顾时雪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两个人之间的隔阂破除了，谷燕轻松了不少，顾时雪反而是更紧张和谷燕的接触了，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攻受分明吧。
这么炙热的眼神，灼灼燃烧……这谁敢看。
这边的气氛延续，顾时雪还没想好怎么驳回一城，就听见释飞星赖皮地大声反驳节目组。
“这也不算同台吧，同台不应该是在同一个舞台上演出吗？
又没在一个舞台上一起演出，这算什么同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