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

这个再没有比张博的奶奶更加清楚这一切的了。

老人家已经70多岁，她面对生活，早已经是过尽千帆，琐事看淡。但是面对苦难，老人家有自己独一份的理解。

望着孙女伤心的背影，老人家眼睛里头只剩下理解和包容。她说不出一句打击的话，只是转过身去，默默地给孙女准备晚上要吃的饭菜。

生活嘛，老人家再有体会不过了。她16岁就去上山下乡，在农村里头一个人辛苦打拼了6年，她怎么可能不知晓生活，不知道苦难。

活着就不会轻松。她清楚这一点。但是你不能因为苦难就跌倒，你必须得活着。活着才会有一切。

锅子里头热上菜油，奶奶细细切好的肉丝倒下去炒，随即散发出腾腾的香味。她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年的饭了，直到今日，她还在给这个家里辛苦地当着保姆。

小时候奶奶摸摸张博的脸：“快快长大。”小家伙肉乎乎的，就连脸蛋也被奶奶捧在手心里头，被捏得红彤彤的，好像涂了釉的苹果一般。

如今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但是此刻却扑倒在被子里头泣不成声。张博望着周围人都获得了耀眼的成绩，只有她，惨兮兮地蜷缩在被窝里头，一无是处的感觉让她痛苦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所有人都在庆贺，除了她。

所有人都在陶醉于胜利与即将开启下一个目标的喜悦之中，唯有她，除了她。

不知从何时起，张博几乎掉了现代化的队伍，她总是缓慢地读书，缓慢地做题，慢悠悠的，好像她只是在乎读书本身这件事情，她完全不担心，读到的内容能不能变成分，读到的内容能不能够帮助她跨越考试，她丝毫不在乎这一切。

而这种心态毁了她，准确地来说，只是毁了她的学习生涯而已，她本人依然是个非常热情开朗，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柔的一个女孩子。

但是，没有获得应试考试的胜利，就让她一无是处，这是最痛苦的。人生的遗憾莫过于此。

张博躺在床上，痛苦得撕心裂肺。奶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帮她做好晚饭，然后准备带她去亲戚家开的建筑公司里头上班去。

打开手机，奶奶搔着头发，她在思忖着该怎么跟别人说，答应对方把张博带到建筑公司里头去上班。奶奶和对方从年轻的时候，上山下乡的时候就已经熟识了。时至今日，她们依然保持着很好的关系。

并不是成年人之间就不会有纯粹的友情，在上个世纪那个物质并不富裕的年代，仍然有很多纯粹又美好的情谊。比如战友情，比如邻里街坊那种互相扶持，互相关心的情谊。总有一种情谊，能够跨越漫长的岁月，给你并不美好，并不完美的人生增添一分光彩。

张博的奶奶和王涛的爷爷就是如此。谁说两个异性之间就不能够有纯粹的情感了？

于是奶奶拨通了电话，很快，王爷爷接响了。

“喂——王兄啊。”

奶奶稍微羞涩了一下，毕竟是想把孙女推荐给亲戚上班，所以她还是稍微客气了一下，喊的“王兄”。

“王兄，我孙女可能需要你帮个忙，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啊，听我跟你细说。”

张博的女朋友张浔，她家里是非常富裕的中产阶级，妈妈留在家里照顾她，爸爸在公司里头几乎是领导人的地位，所以张浔从小到大无论读书还是做她的兴趣爱好，都是一帆风顺，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是妈妈和爸爸的心头肉。

和张博算不上良好的家庭氛围和家庭环境相比，张浔几乎是佼佼者，她不管做什么都有母亲和父亲去满足她的愿望和欲望。她想要出去玩，母亲很快就给她订好了机票；她想要学弹吉他，父亲很快就给她报好了班，买的优质的摇滚吉他。

所以张浔从小就喜欢看书，喜欢学习，一家子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矛盾。张浔听话且懂事，温柔得不像话。妈妈对女儿尽心尽力地照顾，爸爸对女儿百依百顺的爱，这个女孩是生活在爱里头的，她自然会给予他人许许多多的爱。

只有被爱，才能够拥有爱人的能力。张浔不例外，古往今来任何人都不会例外。

于是，张浔把这份爱给了张博。

从小学时候起，张博几乎就是一个特别矛盾的人——她天真开朗，乐观——但是她总是被教科老师训话，无一例外地都是骂她成绩考得不好。尤其是理科类的老师。

老师们毕竟是教书的，要带出成绩来，于是说话的语气很重：“要是打你能够让你考好，我真恨不得打你两下。”

没有办法，人生在世，大家都不容易，所以老师训话总是在所难免，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但张博那个时候太年幼了，她不能够理解这么复杂的社会关系，她不能够理解成年人的利益社会，她只是以为天要塌下来了，她惶恐地认为自己被老师训话了，老师和家里人从此之后就会看不起她。

试卷上鲜红的字眼，张博无奈又可怜地颤抖。老师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地严重，让张博内心羞愧。让台下的张浔心里头隐隐作痛。

张博在心里头道歉：老师，对不起。

那只是少女一个天真又可爱的想法，既没有利益在里头，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在里头。

她只是想要读好书，但是没办法理解老师讲的内容。她只是不够认真，仅此而已。

老师还好，其他的同学可就没那么友好了。

和张博玩得比较好的那一个女孩子，直接在走廊里头嘲笑张博：“你成绩这么差，那你课代表肯定当不成了啊。”其他的男孩子也是，让张博跑到老师办公室去问成绩，嘲笑的理由理所应当：“反正你待会儿肯定要被请到办公室去的，你不就帮个忙吗。”

这样的打击，就算再乐观，也没办法忍受。

但是张浔不一样，她脸上永远挂着浅浅的笑容。那并非嘲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相当舒服惬意的笑容。

“张博。”

少女一开口就是那么动听，她从一群傻里傻气的孩子们当中走出来，然后望着被打击得有些几乎躁动的张博：

“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