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闹剧后,院子里已安静了两天,魏鸯在这里躺了两天,持渝也消失了两天。
魏鸯也已经与园中的各位丫鬟嬷嬷打成一片,赖得魏鸯嘻嘻哈哈的好性格,园中的大小仆从都能跟她唠上一句。
这日
“嘶啊”只见一屋窗户大开,一青衫女子正坐在窗边咬牙切齿。
因为有赵家的奇花异草的辅助,魏鸯的伤已经好了个大概,这日闲着也是闲着,伤口甚是发痒,便找园中的丫头取来竹签。
这会儿魏鸯正小心翼翼地用竹签剥落着手臂上的结痂,玫红色的嫩肉顶替着黑褐色的结痂破土而出。
想起赵鸢也有两日没有回来过了,魏鸯心中就越发苦闷,右手已经能正常用力,想必过几天她就要离开赵家。
赵鸢还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
说谁谁到,明媚的声音穿透寂静的别院,一抹紫色为冷清的庭院添了一分活力。
“魏鸯妹妹”赵鸢推门而入,看着魏鸯正在窗边坐着,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赵鸢颦了颦眉,拿着一本族谱,凝重道。
“你可能真的是我三叔的孩子”
赵鸢得到这个消息时又喜又悲,喜得是她能多一个魏鸯这样的可爱妹妹,悲的是她居然是赵子景的孩子。
赵鸢将族谱在魏鸯的桌上摊开,翻到赵子景那页,文武四年八月十八日丑时生,女,依字辈取名赵鸯,母某氏。文武十年三月三日夭折。而赵鸯的母亲某氏也是在那天去世的。
赵鸯,魏鸯,只一姓之差,魏鸯的生日也是文武四年八月十八。而魏鸯更有着赵氏家族的信物,种种证据都显示这魏鸯曾是赵家的一员。
“据三叔说,赵鸯的母亲名叫明溪,是春归楼里的□□。”春归楼是听城最大的妓院,丁五郎也来自那里。
“十七年前,三叔在春归楼救了被人欺辱的明溪,那时候三叔还没有被爷爷接回赵家,见明溪太过可怜,而他也因为是□□的私生子日常遭人欺辱,他与那女子心心相惜,两人日久生情,一起逃到乡下...”赵鸢将赵子景讲述的故事转告给了魏鸯,她也不免开始同情这个平时瞧不起的三叔。
“他们安全地生活在乡下,不久那女子便怀了孩子,次年便生下一个女孩,彼时三叔已经联系到了爷爷,为了更好融入赵家,这个女孩按族中字辈取名鸯。这之后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在乡下生活了五年”
“可是,某一天早上女子连同女孩一起消失了”
“在那之后,三叔才被接回赵家,而那孩子,爷爷痛心她的夭折,特地给上了族谱。”
“明溪,明溪,这是母亲的名字。”
魏鸯痛心地抓起桌上的族谱,拥在怀里,沉默良久才呜咽着哭出声来。她模糊的记忆被再次填补,逐渐清晰。
赵鸢抱着哭得颤抖的魏鸯,手抚着她的后背,希望能让她不要那么痛苦。
眼泪顺着少女的脸颊流下,浸湿了胸前的衣襟,魏鸯心中有苦无法言说。
当年她和母亲流落街头,灾祸横行,母亲是个普通人,又没有手艺,她们只能乞讨为生,母亲把讨来的食物都给了她,而自己却越来越消瘦。
母亲用那单薄的背养育了她两年,可在她八岁冬天的一个晚上母亲不见了。
瘦小的女孩瑟缩在墙角,看着街上三五成群的人,唯独没有那个她熟悉的女人。
再后来,她被爷爷收养,在村子中长大。
她的母亲留给她的只有一把匕首和越来越模糊的爱。
她这么多么年一直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要抛弃她。
“魏鸯?我的鸯儿!”外面传来的沧桑颓废的男声将魏鸯从痛苦的情绪中短暂拉出。
眼含热泪地望着满脸颓废的男人,魏鸯心情更加得痛苦。
“你是我的女儿...”男人颓废的面容添上了一丝欣喜,十年未见的女儿已经长成大姑娘。
“...”
突然到来的父女相认让魏鸯不知所措,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陌生的父亲。
多少次在夜深人静时,魏鸯都会渴望拥有父亲母亲的家,即使爷爷奶奶对她如同亲生,可有些感情是他们给不了的。
“鸯儿,我的好女儿”男人自然地走上前,紧紧抱住眼前十六岁的魏鸯,潸人泪下。
“父...亲”
多少年没有喊出口的两个字在魏鸯嘴里变得愈发艰难。
赵鸢看着这幅父女相认的场景也不由得湿了眼眶。
“鸯儿你很争气,已经成为了兑阶的魂者了”
赵子景热切的目光停留在了魏鸯的卦纹处,兑阶卦纹显示着魏鸯的等级。
“嗯,谢谢父亲,我已经兑阶后期了”如果将自己的等级告诉父亲,他一定会高兴的,魏鸯开心地将自己的等级信息告诉给了赵子景。
“父亲,你知道母亲在哪吗?”
魏鸯从赵子景的怀里脱离,仰视着瘦高的男人,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完全看不出是四十多岁的人。
“明溪她...我也不知道”男人原本带着欣喜的面庞瞬间暗了下去,眉宇间填满了忧愁。
“你六岁时与她一同消失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今天你我父女二人能够再次相遇还是多亏这把匕首”
赵子景眼中闪着水光,紧紧攥住那把匕首,四十多的男人竟然激动地哭了起来。
在魏鸯看来,也只能想到赵子景是睹物思人,思念母亲,毕竟在赵子景昏暗的前半生中他们两人互相依偎取暖。
“父亲别太伤心,母亲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的某处生活得很好”魏鸯的手臂环住赵子景安慰着。
“好,好孩子,不愧是我的孩子,也是老天对我的眷顾,把你还给了我,鸯儿你愿意随我认祖归宗吗?”
男人突然的要求让魏鸯有些迟疑,她没想到一切变得如此之快,还还未准备好。
见魏鸯有迟疑,赵子景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这是你的长命锁,是你母亲在带走你时遗落的,今天它可以物归原主了。”
赵子景打开魏鸯的手掌,将一枚小小的,略带褐色污迹的银锁放在她的手心,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赵子景还收着它,魏鸯见到长命锁,再看着可怜的父亲,心软了。
“嗯,找到了父亲,赵鸢姐姐也要变成我的亲姐姐”魏鸯看着赵鸢红着眼睛的模样,破涕为笑,她要有第二个家了。
“爹爹说了,明日会在大堂迎接你和持渝,谢你们帮了我和姐姐”
“如果他知道你是三叔的孩子,也一定会高兴的”赵鸢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的父亲赵子明。
赵家的下一任族长,赵子明,年纪不过五十岁,短短四十年就已经跨越常人无法逾越的鸿沟,成为一个拥有离阶上段实力的术者,是听城少有的强者。
因为修炼魂力能够拉长各族的寿命几十倍甚至百倍,五十岁的赵子明显然是年少有为,也真算的上是英雄出少年。
这良好的天赋实力也同样遗传给了赵鸢,才十七岁的赵鸢就已经是一位艮阶中期的武者。
赵子明为了守护一方安宁,放弃了原本的大好前途,选择留在听城,保护这里的百姓免受魔族侵害。
魏鸯早就听说过这位大伯的威名。
“是啊,如果大哥知道鸯儿才十六岁,就已经是兑阶后期的魂者会更高兴的。”天赋异禀如赵鸢,也是十六岁进入兑阶后期,他赵子景的女儿也同样天赋异禀,魏鸯真是狠狠替赵子景长了脸。
“鸯儿,我先去禀告父亲,你和鸢儿好好休息”赵子景关怀地摸摸魏鸯的头说道。
“父亲你放心”魏鸯开心地点点头。这些日来的苦闷早已经被重逢的喜悦冲淡,只是持渝不在她身边。
云舒云卷,夕阳西下。
望着屋中斑驳的树影,魏鸯心中莫名有一丝不安,不知是关于谁的。
明日就要拜见族长,认祖归宗,平凡的她居然是显赫的赵家之后,一想到赵从宴那样的大英雄居然是她的爷爷,不安的情绪渐渐被抛诸脑后。
魏鸯从怀中摸索出那枚长命锁,锁上刻着“鸯”,确实是她的东西。
魏鸯用衣袖擦擦上面的污迹却怎么也擦不掉。她苦恼着下床倒了杯茶,将长命锁投入茶碗,希望泡一会儿,那污迹就能消失。
“主人,真的就要这样加入赵家了吗?”沉寂许久的紫焱突然冒了出来,虚浮的灵体吓得魏鸯一跳。
“我觉得主人不该这么冒失”紫焱不明白魏鸯为什么答应赵子景的要求,虽然加入赵家会有一些好处,但日后行走江湖也许会是拖累。
“我...父亲那时候很痛苦,而我也确实是赵家的孩子。”魏鸯将目光投向茶碗,银锁上的污渍逐渐弥散,溶解在茶碗里,这也许是她小时候的痕迹。
紫焱也围到茶桌边,意味不明地盯着那茶碗里的茶水。
“主人小时候受过什么流血的伤吗?”魏鸯不明所以,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母亲很宝贝她的。
“不曾有过啊,我小时候一直平平安安的”
“那就奇怪了,这长命锁融下来的污渍是血水。”
魏鸯忽地攥紧拳头砸在桌面上,这是哪来的血水,一定是紫焱在胡说八道。“你不要胡说,怎么可能是血,一定是我小时候贪玩不小心弄上泥巴了。”
紫焱并不相信魏鸯说的,摇了摇头“长命锁是孩子贴身佩戴的东西,家人一定格外爱护,不可能染上血的,我想主人还是再考虑考虑吧,你的父亲并不像会喜欢女人的人。主人喜欢那个魏娇娇还会再喜欢男人吗?”魏鸯脑海中闪过丁五郎的模样,那是她父亲喜欢的男人。赵子景和她一样都喜欢同性,紫焱的话确实动摇了魏鸯。
“主人不妨趁着夜深人静去你父亲的院子里探索探索,也许能发现什么。”
深夜,赵子景园中。
赵子景屋中的灯火未熄。而魏鸯正小心翼翼地趴在赵子景的屋顶上,揭开一片瓦,朝屋中偷看。
床榻依靠着两个男人,房间中淫靡气息浓郁,黄皮男人正攀着一过分白皙的男人粗喘着气。
“三爷,嗯,嗯”男人衣不蔽体,病态的黄白面皮透着不正常的红潮。赵子景正闭着眼睛享受着丁五郎的取悦,却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鸯的面容被这辛辣的一幕搞得扭曲,这实在是不忍直视。心想着一定是紫焱想多了,却听赵子景开口。
真是够巧的。
“我找到我的匕首了”赵子景声音低沉,让丁五郎瞬间明白赵子景今晚为何如此烦闷。
“小老鼠也回来了?”丁五郎乖顺地从赵子景身上滑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老鼠现在可是长成大猫了”屋中灯火摇曳,可丁五郎也能依稀看到赵子景拧成一团的眉毛。
“她知不知道那个女人的事”
丁五郎心下了然,这些天来赵家只来了两人,赵子景的女儿约摸十五六岁,想必就是那个叫魏鸯的女孩。
“不知道,可惜了我的匕首”
赵子景言语中带着一丝愠怒,原本华丽精致的匕首再见时居然犹如破烂,这怎么能叫他不生气。
“不过...她可是兑阶后期武者,才十六岁,即使今后再无突破也能让我在这家里站稳脚跟”赵子景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丁五郎的后背。
“那你还真应该感谢她给你生了个小天才呢。”
“啧,谁知道那野种是谁的,她在春归楼被那么多人玩过,我救她就赖上我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认她。”
“不过就因为她天赋好罢了,你看那丫头穿的破破烂烂的,不知道哪来的,让她认赵家,便宜她了。”
“你真坏,咱俩将来还要指望人家呢”丁五郎怼了一下赵子景的胸膛,毕竟等魏鸯改叫赵鸯,他俩的荣辱就全寄托在她身上了。
“那女人不会被发现吧?”赵子景都忘记他们当年怎么处理那女人了。
“你忘了,咱们早把她扔进乱葬岗了,不可能找到的。”
丁五郎哑着闷哼道,他两人尘封已久的记忆再次打开...
“匕首在哪儿”男人厉声道,沾了盐水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女人身上。
“我死也不会让你们得到”女人虚弱又憔悴,发丝凌乱,满身都是血淋淋的伤口。
“臭俵子你!”
丁五郎气急败坏地扔了皮鞭,发了疯似的踹着躺在地上的瘦小女人。
或许是对痛苦已经麻木,女人至始便无动于衷,只狠狠地瞪着不远处太师椅上岔开腿端坐的男人。
从始至终,俊朗的男人都未说一句话,只是茶水喝了一盏又一盏。
“五郎,莫打死了”
赵子景语气冷漠,睥睨着趴在地上的女人,犹如看死物一般,心中却早已被愤怒冲昏。
下贱的女支女,竟然偷走了父亲赐给他的匕首,简直是罪不可赦。
“呸,三爷,没声儿了,会不会死了?”丁五郎朝女人青紫的脸上啐了一口,厌恶地伸手扒开女人。
“可不能让她死了,那可是父亲给我的赵家只此两件的东西,我跟那高贵的大哥平等的东西。”
“子...子景”一只紫黑色的手抓住了赵子景的靴子,奄奄一息的女人抓住了曾经深情的男人,奢求着最后的希望。
却只见男人眼中有着转瞬即逝的厌恶,取而代之的是虚假的不能再假的深情。
“明溪,你告诉我,匕首你藏哪去了,你也知道那对我很重要,不是吗?”赵子景扶正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明溪,故作可怜的哀求着她能告诉自己匕首的去处。
明溪见状,已然死心,对男人的故作可怜敷衍道。
“呵呵呵,连同鸯儿一起被我丢了!”
女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大笑着,嘲笑自己的愚蠢与男人的自以为是。
怒视着满脸是血的疯癫女人,赵子景知道无论怎么逼问都是无用的,心下生出一道毒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