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凯一捋头发，汗津津黏巴巴的，浅蓝色的警服内衬湿透了——他刚处理完一件交通事故，火师傅就打来连环夺命call，要他赶紧滚回局里。

他像刚从滚水里捞出来似的，热气腾腾脸红脖子粗，板板正正地冲火树敬了个礼。

“师……师父。”

火树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把文件夹往桌上一甩：“胆儿挺肥啊？谁让你擅自行动了！啊？刚转正就想整点幺蛾子是吧！是吧！”

“哟，干嘛呢干嘛呢？火老师又吃火药了？”

邵明明大老远就听见疯狗叶逊敏的咆哮声，赶紧小碎步溜过来听墙角。

“妈的，解你的剖去！就你爱打听——”火树气得脑壳疼，“——石凯！”

“到！”石凯不明所以但精神饱满。

“说，你他妈又犯什么混呢？”

“哦哦，”石凯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形，“我接到举报电话，说蒲熠星团伙出现在承铭公馆附近，我就追上去了……”

火树一瞪眼，打断他：“就你？七八辆警车，你顶了天调仨。”

“啊对对对，”石凯虚心点头，“但我觉得机不可失，刚好小齐哥刚出完任务，我就问他借了……”

“什么！这里头还他娘的有齐思钧的事儿？”火树拍案而起。

齐思钧和石凯在火树面前排排站，低眉顺眼唯唯诺诺。

“教你们的都喂狗了！”火树一人赏一个爆栗，“狗都不去！你们这算什么？打草惊蛇怎么写知不知道！蒲熠星那狗崽子要是那么好抓，早他妈吃大碗牢饭了！还他妈等你来？”

齐思钧二话不说，乖乖认错，当场做了500字个人检讨，石凯不服气，倔着脑袋小小地杠了一句。

“差点就追到了的，就是最后出了点小小的意外……”

火树的表情变得很古怪，齐思钧察言观色第一名，赶紧给了石凯一记肘击，让他别再说了。

可年轻警官性子直，尤其受不得委屈：“就是意外！谁知道突然就出车祸了啊！再说了，您知道出车祸的是谁吗！”

火树难得沉默了一下：“谁？”

石凯的神气劲儿恢复了一点：“我看到的时候都吓一跳——是曹家的少东家！妈呀，血流成河，宝马都撞裂了——曹家人，那命多金贵，我马上就喊120送急诊了。”

齐思钧心下一咯噔，瞥了眼火树。

火树面无表情地做了几个深呼吸，一副气急攻心的模样。

石凯再naive也知道火树现在大概暴躁到了极点，急忙躲到师哥背后寻求保护：“不对吗？小齐哥你快帮我想想，我哪里说错了吗？”

齐思钧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手机先响了起来，石凯如蒙大赦，赶紧溜出去接电话：“喂？”

“您好，请问是石警官吗？”

“对对对，我是。”

“您好，我是曹家的管家。听说您曾来电，说少爷出了车祸，联系我们去医院是吗？”

“是的是的，”石凯左手撑着腰，右手抓着警帽扇风，“他没事吧？看上去伤得很重啊。”

对面沉吟了一会儿，客气地问道：“您确定是我们家少爷吗？”

这话问得有点奇怪。石凯懵了一下：“确定……啊，我裸眼视力5.0，之前还见过几回啊。”

他们做刑警的，本来认人就快准狠，在他们八面玲珑老局长的熏陶下，更是练就一双识人的慧眼：这是哪家的千金，那是哪家的老板，都分门别类一一认过一遍，几乎不会出错。

“很抱歉，是这样，”管家的声音虽然柔和，却隐隐透出一股严肃，“我们少东家……已经离家出走很长一段时间了。”

什么？！

石凯脊背一凉，冷汗直往外冒。

“……向接收的医院询问，他们表示没有在凌晨接到过报车祸的电话，也没有出过救护车，在那个时间段里唯一到诊的是名孕妇。所以我才冒昧打来，想向您了解一下情况。”

“喂？警官您好？还在听吗？喂？”

电话什么时候挂掉的石凯也不知道，他脑袋一片空白，一点一点回忆起今天凌晨时的那场车祸——

“玻璃向外溅开，说明是车内人用钝器猛击形成；车厢内的血经过化验，不是人血，只是动物血浆；检查过车内一圈，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此外——”

鉴证科的少帮主贴出了车祸现场的照片，火树和齐思钧神情凝重地听着他的分析。

“——那辆宝马是假的。或者说曾经可能是真的，但是后来做成了假的。”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刚写完尸检报告的邵明明赶上了最后一波瓜。

少帮主同情地看了眼石凯：“意思是，宝马车的外壳全部经过改造，换成了最轻最脆的低碳钢材，而且破损痕迹很旧，在车祸之前就已经坏得差不多了。所以这一撞，货车啥事儿没有，宝马一滩烂泥。”

邵明明闻所未闻，但这一屋子的人看上去都接受良好的模样，没人能分享他的惊叹，他只好拍拍石凯的肩，温声安慰他。

“好兄弟，到时候我给你做尸检。”

听少帮主这么一说，石凯哪儿还能意识不到自己办了坏事儿呢？当即蔫了下去，像颗憔悴的小白菜，恨不得黄在地里。

齐思钧看不得人低落，马上开导他：“不是你的错，主要这种事儿我们以前也碰见过……”

他们和蒲熠星打交道这么多年，早就对这家伙的三板斧了如指掌。可惜当时齐思钧光顾着押犯人回厅里，忘记了跟石凯通气。

抓捕蒲熠星的时候，必须全神贯注，绝不能被任何突发情况打乱部署。这就跟看魔术是一个道理，当你的注意被花里胡哨的炫技吸引住了，就会错过真正的主角，给这场逃生魔术一个生机。

如果齐思钧没猜错的话，石凯那时打过去的电话信号刚好被蒲熠星他们截断，根本没有打到医院。他当时心烦意乱，只顾着抓蒲熠星，反而不会怀疑被送往医院的受害者——如果他那时拨出一队人护送那辆来得异常及时的“救护车”，就会发现它根本是南辕北辙，兜兜转转，径直开向蒲熠星的老巢。

这种操作，对他们而言都是家常便饭了。

齐思钧叹了一口气：“那会儿你还没来呢，火老师知道你又上当一次，心里不好受。”

石凯毕竟年纪小，好哄得很，一听这话，马上皱巴巴地转过头喊“师父”去了。

火树气得给他来了一脚，收拾好东西骂骂咧咧地走在前头。

“闭嘴！一个两个都给老子滚过来开会！”

作者有话要说：经侦组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