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怪无聊的。

唐九洲一边唉声叹气一边飞速地解析主机，像在做一道流水线的小活儿，甚至还有心情去猜等会儿恩齐会给他带什么宵夜。

啊，谁的主机啊？

他瞟了一眼王春彧那间黑灯瞎火且落了两重锁的办公室，颇有些不服气地想，瞧不起谁呢？

黑客办事，光搞物理防御可是没用的哦。

他这些天是接触了不少周氏的内部线报，可惜似乎没有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信息——他想象中可能有的什么重大偷税漏税啦，什么虚假账目阴阳合同啦，统统没有。

恩齐说，似乎就是一堆中规中矩的数据，挑不出什么错。

唉，也是啦，有问题的东西怎么可能这么大大剌剌地往他眼皮子底下递呢，那心未免也太大了。

一个实习生的权限还是太低了，这样耗下去不过是给人白白打工，所以他盯上了王春彧。

王老师毕竟是高层，权限高，而且这人是个偏科大王，电脑技术奇差无比：敲键盘用两根手指，经常没头没脑地下各种自带病毒的流氓软件，时不时就得急call技术部的员工上来给他处理死机的电脑。

唐九洲真的很少在21世纪见到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的年轻人了。

上一个还是郭文韬。不过人家也只是玩格斗游戏的时候菜到抠脚罢了，单机连连看还是创造了全服记录的。

屏幕上出现一个飞快走字的进度条，他轻而易举地破进了王春彧的电脑系统，将对方电脑上的内容全部同步到一张硬盘里。

但光是这样没啥意思，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唐九洲有点不甘心。虽然他自认以王春彧的水准，想在电脑里藏东西是不太可能的，但他还是像对付郎东哲那帮黑客一样，尝试着搜刮隐藏在系统里的程序。

目录排查了几遍，他终于发现一个命名乱码、但可以启动的程序。

他一点开，电脑屏幕陡然暗了下来——

不，不是侵略性的木马病毒，防火墙显示一切正常，后台程序也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唐九洲凭着屏幕中闪烁的像素点判断，这是一个监控程序。

现在电脑上放着的，是王春彧连接的摄像头所拍摄的画面。

王春彧居然在监控别人！

唐九洲登时兴奋起来。

从刁钻的拍摄角度来看，摄像头似乎安在某个犄角旮旯里，视野极窄，正对着的是一片厚重的窗帘——唐九洲是从它飘起的状态判断的。有个人影背对着镜头，静静地站着，好像隔着窗帘就能看到窗外的夜景似的。

整个画面保持了至少有五六分钟，几乎让唐九洲觉得这是一张卡了的PPT。

什么嘛！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监控也没有声音，光看这黑漆漆的一片，哪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唐九洲刚刚还欣慰于王老师果然不简单，像看到蹒跚学步的婴儿终于会走路了似的，慈爱地扬起笑容，下一刻就被这鸡肋至极的设置给气到吐血：还是让蒲熠星来教教王老师该怎么做事吧！好歹也配支录音笔嘛！

可下一刻他心思又活跃了起来。

谁说王春彧不会真在哪儿藏了个窃听器呢？

可惜这回找了半天也没什么收获，唐九洲百无聊赖地看着进度条缓慢地走到尽头，整个人陷入困顿的状态。

偌大的办公间只有他一个人，楼外浓烈的夜色正慢慢渗进来。

太静了，唐九洲忽然觉得不太舒服，心脏“噔噔”地直突突，也许是做贼心虚，或者实在难以接受独自一人的氛围，电脑散热器轻微的嗡嗡声、青轴敲击的哒哒声、时钟一格一格的咔咔声——

还有蓝牙耳机里突然响起来的来电铃声。

“我去，吓我一跳！”唐九洲按了接听，“喂？恩齐~”

“不是恩齐，是我，”打电话的人是蒲熠星，油嘴滑舌惯了的人突然正色起来，声音里有别样的严肃，“九洲，你现在赶紧下来，我和文韬马上到周氏楼下。”

“啊？什么呀？”

唐九洲想不到有什么事值得他这么紧张，倒是一如既往地抓错了重点，乐呵呵地调侃他：“哇！你和文韬终于和好啦！”

“不是……”

“好啦，我马上就……”

进度条正好走完，他心满意足地关掉主机，拔了硬盘就打算走，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余光突然攫住了一个影子。

一双鞋子。

一个人，微微猫着腰，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面带笑容、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的屏幕。

屏幕的冷光一闪，湮灭下去。但是唐九洲满脑子都是被冷光照亮的那张脸，浮肿的、皱巴巴的、带着瘆人笑容的脸。

周启的脸。

唐九洲大脑一白，当场死机了。

“这么晚了，还在加班呢？”

周启神情慈爱，看样子不认识他。

他刚从周密办公室出来，本来应该走人的，但他心血来潮，想要好好打量这个传说中的企业巨头——他家的公司。

想到这点，他高兴极了，像皇帝巡游自家后花园似的，喜不自胜地一层一层看下来。

没想到这层楼还有人在。

他几乎是把自己当成了老总，端着步子缓缓踱过来，像个晚自习突击检查学生是否开小差的教导主任。

被吓坏的学生看上去胆小得要命，那双无辜又惊恐的眼睛无助地盯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呢。

啊，曾经也许是。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翘得高高的，随口说了两句“好好工作”之类的话，悠闲地迈着步子往回走——

然后就有一个莽撞的男人从楼梯间冲过来，同他狭路相逢，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沉着声音说了句“借过”。

哎哟哎哟，现在的年轻人啊。

周启朝身后乜了一眼，哼着小曲儿阔步向前走，一想到周密刚刚划给他的账目，顿时精神爽朗，连脊背都不自觉挺直了一些。

这些拼死拼活的打工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赚到他手里这个数哦。

呵，只不过赚这钱也是有代价的。

刚刚那个戴眼镜的小年轻让他想起了数年前死在他手下的一个企业家，眉眼轮廓都像——他也是听了周密的鬼话，才干了那买卖，代价就是他被人追杀，不得不隐姓埋名逃到东南亚，等事态平息了再偷渡回来。

直到现在，他还在警察的通缉名单上，是一个生死未卜的逃犯，根本不能公开露面。

“你不能从大门口出去，等会儿会有人从侧门接你。”

方才周密的叮嘱犹在耳侧，从眼神到语气都极为冷淡，似乎早就厌倦了同他虚与委蛇，只想赶紧把他打包送走。

呸！亏本买卖，周密就该他娘的养他一辈子！

他毫无顾忌地从公司正门出去，一声喝退那些想要跟着他的保镖，直接喊来了自己的车扬长而去。

想跟他撇清关系，没门儿！这一砖一瓦一金一银都是他家的！都是！

这也是他打下的江山！只要他周启还活着，就得牢牢地坐在周氏的顶端，没人能撼动他！周学峰也不能！

周启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周氏，阴恻恻地想。

——否则就一起死。

作者有话要说：王春彧：（水獭码字.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