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宥诚推开员工通道的门，探出头观望了一圈，这才朝身后招招手。

郭文韬刚放倒两个盯梢的，把他们拖到门后抵住门，加速跟了上去。

“没想到他们追这么紧，就好像知道我今天会来一样……我明明是临时买的票。”

“的确，人比我想象中的要多，看来他们是铁了心不想让你走。”

郭文韬进车站之前先绕着车站转了一圈：入口和出口早就有人守着。

那很好认：也许是穿着品味的问题，也可能是他们想找茬的架势做得太足，单纯不做作的追兵们就差没拿个喇叭大喊“爷是流氓”了。

相比之下，郎东哲的人真是斯文多了。

“就算是走了，他们也会继续针对你……还是去我们那里吧。”

“你们？”

“嗯，我和蒲熠星——蹲下！”

潘宥诚反应很快，依言矮下身子——他身后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只见银光一闪，一把刀横劈过潘宥诚刚刚站立的位置。

郭文韬反手打偏那人的手腕，刀瞬间飞了出去。

那人反应不俗，右手空了，左手旋即拧拳袭向郭文韬面门。

郭文韬微微后仰，还没等那拳头挥过来，那人忽然被一股力猛地推向墙角。

刚刚蹲下的潘宥诚弓身抱住了他的膝盖，发力向前疾冲，把自己和对方都掼到墙上。

“你跟他们打了一架？他们往哪儿跑了？”

同伙接到消息迅速赶来，刚摔得七荤八素的人抬手指了个方向，众人马上推开楼梯间的门追了上去。

这一层是施工现场。

车站新建了一层商场，不过还处于钢筋水泥阶段，连外面的脚手架都是新搭的。放眼望去一览无遗，只有一片灰扑扑的砖瓦和水泥。

进工地溜了一圈的小弟马上转了回来，默默摇了摇头。

“看着也不像能藏人的地方，那就撤……”

“啊！——”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众人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刚去查脚手架的人一脚踩空，整个人向下栽去——

幸好体积够大，卡在了钢筋的间隙中。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领头的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还愣着干嘛？拔啊！”

脚步声逐渐远去。

郭文韬正吊在钢筋上，大半个身子都悬在空中。他双臂发力，轻巧地将自己甩回了脚手架的平面上。

刚刚那个卡进脚手架的胖子离他的距离只有半米。只要对方再往下看一眼，就能看见他攥着钢筋的手指和晃在空中的身体。

郭文韬啧啧道：“有点险。”

“何止有点！”平躺在脚手架上的潘宥诚猛地掀开盖在身上的蛇皮袋，怒目而视，“你快吓死我了！”

那胖子掉下来的脚直接踹到了他的脸，惊得他差点叫出声。

可再怎么吓人也比不过郭文韬——这一路上他都闷不吭声，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潘宥诚正期待他能开动聪明脑瓜，想出个什么金蝉脱壳声东击西的奇招。

结果，只见郭文韬一把推开楼梯间的窗户，轻描淡写地来了句，“这里好像可以直接下去啊。”

而他们来这片工地，也是因为郭文韬看上了这个脚手架。在追兵还没赶来之前，他就径直从脚手架上翻下去，美名其曰勘察地形，把潘宥诚吓得魂飞魄散。

那种感觉就如此时，郭文韬收回了视线，忽然问他：“潘潘，你信我吗？”

“不信！一点也不信！”潘宥诚马上往回爬，“你醒一醒文韬！这不是攀岩不是高低杠！”

“可以的，我保证。”

“你都没试过，拿什么保证啊！”

“我试过，”郭文韬盯住他的眼睛，“我和蒲熠星就是这么活下来的，我试过。”

潘宥诚僵了一会儿——他们重逢的时间还太短，他还没来得及问郭文韬当年发生的事，骤然听郭文韬以这么平淡的口吻提起，还有点心悸。

他视死如归地向下瞄了一眼，颤颤巍巍地挪了下腿。

“那，怎么下去啊？”

落脚的地方是一片废墟。

先前这里有一栋大楼，前不久为了车站扩容刚拆迁。也正因此，这儿没什么人。

潘宥诚一落地，当即腿软得跪了下去：“不行了，我就到这儿了，你自己快走吧。”

这里离车站出口还不知道有多远呢，可他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郭文韬的体力也有点不支，索性陪他坐下了。

潘宥诚忍不住问：“你……你刚刚说你和蒲熠星……你们当初发生了什么？”

郭文韬眯着眼晒太阳，神色和高中时代无异。

“简单来说，就是我爸妈忽然没了。他为了帮我查这件事，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了。”

而他为了救蒲熠星，也把自己搭进去了。

潘宥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当时郭文韬几乎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他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和文韬走得最近的蒲熠星也跟着不见了。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怎么会，”郭文韬反驳道，“我听别人说，你当上了警察，帮了很多人，也做了很多很了不起的事。”

“你以前不是一直说你想成为那样的人吗？你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那也是他想成为的人。郭文韬有些黯然地想。

“再坚持一会儿吧，我们就要赢了。”他伸手拽潘宥诚起来。

他话音刚落，一辆吉普车就碾着一路的石块瓦砾开到他们面前，潇洒地甩了个尾。

“哎哟少爷，可算是找着你了！”

一个小青年从吉普车上跳下来，赶紧把郭文韬往车里拉。

“我代表广大弟兄们来接你回府了，蒲爷快把我电话打爆了……放心放心，替您兜着呢，对外我都说你上街溜达去了……赶紧的，让他知道你一个人出去朵拉冒险他不得整死我们——哦，夸张手法，他老人家还是很温柔可亲的——嗨，这哥们儿就是你说的老朋友吧？你好你好，我名字有点长，怕你记不住，叫我阿黄吧。”

潘宥诚懵懵懂懂地跟着上了车——也不知道是被这人的话密程度晃住了，还是惊讶于郭文韬居然偷偷叫了外援。

爱冒险的郭朵拉老老实实扣上安全带：“没说不能场外求助啊，单带多吃亏。”

阿黄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接茬：“就是就是，摇人可是我们博大精深的企业文化！不过我说韬哥，你俩这是……乞丐装？”

郭文韬和潘宥诚互相打量了一下彼此，都从对方一言难尽的表情里看出了自己的模样有多狼狈。

“都是因为我。”潘宥诚有些不安。

他一向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结果一添就是这么大的麻烦。

阿黄宽慰他：“嗐，从来只有我们找别人麻烦，上门找茬成功的到现在还没出现呢。”

郭文韬也点头，只是神情严肃起来：“不过潘潘，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能跟我们说吗？”

在他看来，那群人也不是什么专业的，看着就像普通混混，只是仗着人多势众到处瞎撞罢了。

“因为他们就是一群普通混混，”潘宥诚叹气道，“一群放高利贷的。”

他简单讲了讲自己的经历，只是略去了自己受难的片段。车厢里短暂沉寂了一会儿，郭文韬开口道：“看来你要递交的资料非常关键，他们怕专案组联系上你，所以打算让你开不了口。”

潘宥诚搓了把脸，正好碰到额上红肿的伤口：“我以为这案子再也捅不出去了。”

他卧底出来那会儿正怀着满腔热血，想着这一路艰辛总算没有白费。这铁板钉钉的证据一旦上交，这条盘踞在M省的地头蛇就该被连根拔起了。

但事与愿违。他匿名给火树送过几次资料，全部石沉大海。

他不是怀疑火树，只是他年少的信仰一次又一次地幻灭了。

“这么狂？连专案组什么时候下来都知道？”阿黄嘟囔道，“我们跟警察联手抄过这么多高利贷的老巢，怎么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潘宥诚说：“M省的高利贷基本是一家的，虽然它们分散在各地，打的旗号也各不相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的幕后老板。”

“幕后老板？”

“嗯。底下都是些小角色，他们都依赖大老板的庇护，定期按指标交保护费——或者叫纳贡。都是打工的，抓他们也没用。至于老板，几乎没露过面，他培养了很多‘代言人’，顶着他的名号办事……”

这跟郭文韬想的差不多：“你说的这个老板，是叫周启吗？”

潘宥诚一愣，随即点头：“你们也知道他？”

“是啊，世界可真小啊。”

要问起前因后果，这就到了阿黄的主场。他把喇叭按出了醒木的架势，添油加醋地跟潘宥诚讲起他们与周启的旷世奇仇。

“正好，等蒲哥逮住他，直接送他进去吃牢饭，省得自己动手了——那还等啥，有啥证据咱现在就拷给警察得了……”

郭文韬咳了一声，阿黄的快嘴没来得及刹车，又漏了几句：“……哦不行，蒲哥绑警察去了……”

此话一出，车内三人都一副“这恐怕不合适吧”的表情，烈度依次递增。

阿黄心虚：“啊，听起来是有点吓人……这不是拦不住吗。”

郭文韬皱眉：“不都跟他说不行了吗？怎么又来？”

潘宥诚悚然：“你们这是个什么组织！我要下车！”

吉普平稳地朝着他们的驻扎地开去。

冬天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阳光均匀地铺成前路，看上去一切都充满希望。

就在这时，潘宥诚的手机响了。

他这才想起来：“我忘了跟我爸妈说了，他们还以为我今天回去呢。”

他摸了半天才找到手机，来电显示果然是“妈”。

电话接通，一个温柔敦厚的妇人声音传来：“诚啊，你到家了吗？”

潘宥诚决定先讲好消息：“妈，你猜我遇到谁了！”

“谁啊？”

“文韬你还记得吧！”

“你们班那个学霸？他从国外回来啦？”

“算是吧……他现在跟我一块儿呢！”

郭文韬笑着跟电话那边打了声招呼，阿黄也自来熟地凑了个热闹。

“那好啊！我叫你爸多做几个菜……这么多人，你们是约好了同学聚会吧？”

潘宥诚没听懂：“啊？”

“昨天就有同学上门找你来啦，我说你不在，今天才回。他们都说要等你，一大早就来了……”

潘宥诚愣住了。但妈妈还在继续说：“……你换号码也不告诉同学，他们都说联系不上你……你要跟他们聊会儿不？我洗菜去了啊……”

郭文韬看出他脸色不对，忙问他怎么了。

潘宥诚开了免提，电话对面换了个人讲话。

“不错啊，你跑挺快。”

那是潘宥诚在骚扰电话中常听到的声音——这人老喜欢笑，在劣质的听筒下就显得更刺耳。

潘宥诚声线有些颤抖：“你怎么会在我家？”

“因为我是你的好同学啊，”对面阴阳怪气地笑道，“菜这么香，你怎么还不回来吃饭啊？”

“你不能动他们……”

“不对！”郭文韬反应过来，去夺手机。

潘宥诚却像攥命根子一样死死抓着手机，眼眶通红。

“你听我说潘潘！”郭文韬急道，“我早就让人去保护叔叔阿姨了，他只是在拖延时间！”

如果这群人真的跟警察勾结的话，半分钟的通话足以让潘宥诚的位置暴露了！

“来不及了，已经查到了，”那人悠闲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也是讲理的人……不过要是找不到还债的，连坐一下也不是不行。”

“我不欠你们！”潘宥诚咬牙切齿道。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嘛。我说了，我盯着你呢。”

“你……”

“嘟——”

电话挂断了。

潘宥诚握着手机，像捧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把我放下吧。”

他怕死，可是他更怕家人被连累。

追兵很快会追上来，他逃不掉的。

阿黄把车开得飞快：“不会的不会的，我再开快一点，到了我们的地盘他就拿我们没办法了……”

但他们都清楚，他们被拦截在半路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潘宥诚摇头：“没办法的，他们不会放过我。”

“有，”郭文韬忽然道，“还有一种方法。”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郭文韬这样说，潘宥诚和阿黄反而有种不祥的预感。

“手机给我，还有你的衣服。”郭文韬冷静道。

“潘潘，去做你该做的事。黄子，保护好他。”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逻辑无法自洽于是和自己斗争了八百个回合的产物……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早八斗，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