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走出黑刺林，已经过了三天。

在风沙渐息的时刻，我根据日光判断出了基本的方向，朝着14区的方向前行。

在那顿“盛宴”过后，扎克有过短暂的苏醒，而我一时陷入了究极的自我怀疑之中，反复质问自己——我还是人类吗？

扎克苏醒后对我说出了上次他没有说完的话。

【不要怀疑自己，要记住你就是人类。】

在我把自己的头拿出来，目光呆滞地盯着它沉入颓废时，扎克这句话把我从无尽的自我否定中暂时拉了出来。

我问他为什么如此肯定，重新长出一个头的我、失去心脏还活着的我、吃掉丧尸的我，哪里还像一个正常的人类。

他说他看得见精神的颜色，我仍然有着独属于人类的鲜活色彩。

听说精神系的异能者，能看见精神的实体，但我没有这种天赋，看不见捉摸不透的精神体。

可他的语气充满着坚定，在黑刺林中的七天里，他亲眼见证了我头颅重新长出的过程，他也曾怀疑我是否变异成为了丧尸，但精神的颜色骗不了人，我的精神没有褪色。

我还是人类。

最终，他把我的不正常之处归结于异能的作用。

【人的身体在濒死时会激发出巨大的潜力，而这个时候就有可能发生异能的进化。我的记忆中，有一种异能叫做“暴食”，这种异能的持有者，可以通过吞噬污秽而提升身体的机能。人的自愈是有上限的，一旦超过某个界限，只能通过外界代偿，去治愈那些致命的伤口。】

我问他如何看见我精神的颜色，他曾拥有精神系的异能吗？

扎克愣了很久，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在我感受到了他有些沮丧的情绪后，对我说：【也许是的……】

我不明白他的沮丧。扎克解释，目前他回想起自己的异能，也只有一股模糊的感觉。但大概能确定我的猜想是正确的。

也是在扎克的帮助下，我没有颓废太久，在想明白这些后，我把手里的头颅收回，心情平静了不少。这颗头让我好似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审视自我。

丧尸与诅咒都是没有情感的东西，要是我真的变成那些东西了，也不会因为怀疑自己不是人类而感到恐慌吧。

这次扎克没有说话说到一半突然消失。他推测出这次的苏醒，是因为我在吞噬丧尸时，吃掉了它们的晶核，为他提供了能量。

他曾说过，魂珠是重要的器官。而这次苏醒，扎克仔细讲述了魂珠的重要性。

魂珠是在外力的干涉下形成的器官，把只有精神系异能者能动用的那部分物质，凝结成为一个人的第二精神体，这就是魂珠。失去魂珠代表着一部分精神体被剥夺，虽然不会致命，但会导致人永久性的昏迷。

而现在他充当着我魂珠的存在，帮我修复那部分被剥夺的精神体。

只剩下意识的他当然只能靠我的努力，来获取修补需要的那部分能量。如果不这样，我随时可能陷入昏迷。

他的沉睡就是因为能量不足，为了让我正常行动，只能暂时用自己充当那部分精神体。现在的我无法为他提供足够的能量，他又即将陷入沉睡。

好消息是扎克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想起来了什么，估计在下次醒来后，那部分记忆会更加清晰。

我算是搞明白了，吃丧尸不仅能让我好，也能让扎克好。

理论上只要吃掉晶核就能帮助扎克苏醒，帮助他也是在帮助我自己。

但这次不小心把丧尸的腐肉也都吃掉了，也许是饿太久的原因。

想到这里，我还是会起一胳膊鸡皮疙瘩。

我其实也比较认同扎克对于异能进化的观点。意识到自己生吞丧尸后，我的心理上完全无法接受，但身体向我的大脑反馈的，却是享用美食后的满足感。

曾经丧尸身上的腐臭味，现在闻着，竟然充满了肉类烹饪过后的香气。我只能去相信这种转变是异能对我身体的改造。

接受了这种说法后，好像把丧尸加入我的食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样在荒野上食物也不成问题了。

虽然腐肉看着很恶心，但吃起来味道也不差？

我仔细回味着那顿“盛宴”，的确，对于丧尸的那股恶心感，来源于我曾经的刻板认知。忽略掉这些，只考虑口味和营养的话，丧尸好像真的是我现如今的最佳食物来源。

想通之后我彻底释怀了。

我回想起来在第一次测试后，对于伤口上密密麻麻的肉芽，我也是保持的抗拒的态度。但现如今，好像真的验证了修女的那句话：“你以后会习惯的。”

丧尸的肉对标着我曾经不能接受的肉芽，说不定之后也能习惯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把自己吃剩的那堆丧尸骨头收进了储物空间里，上面还有残留的肉，骨头也能作为储备粮，避免我在荒野上被饿死。

扎克现如今又陷入了沉睡，我很希望他能多跟我交流些信息。他对我来说仍然是个谜，他不询问我为什么被钉在黑刺林里，也不好奇我为何要选择流浪。

他太神秘了，我没办法判断他所说一切的真假，但他的话语中就是有那么一股魔力，让我去相信他说的一切。

他也是20区的人吗？还是说，他来自那些我从未涉足的区域？再猜测得大胆点，他来自世界之外？

又或者我只是害怕一个人在片空荡荡的荒野上行走？

总之，之后遇见丧尸都杀掉，多收集点晶核总会有用。

这三天里，我不间断地朝着14区的方向行走。没有一点饥饿或者口渴的感觉，这三天以来我未曾入睡，却只感觉到了些微的疲惫。

没有困倦感是一方面，我害怕长时间不睡会透支身体，但荒野上没有一点荫蔽来遮挡无休止的狂风。就算躺下，身下硌人的石子也阻止着我入眠。在这种环境下不仅无法入睡，连躺下都是一种折磨。

在路途中，偶尔会看见几只落单的丧尸，在它们发现我之前，我会提前一步迅速地接近它们，用匕首一个斩击，利落地分离它们的脑袋。

在这个过程中，我明显感受到了异能带给我身体的变化，力量、速度、包括反应力，各个方面都经历过巨大的提升。一刀把脖子完全斩断，用的还是匕首，换做以前的我是绝对无法办到的。

只是很可惜，在这几只丧尸的身体里，总共才收集到了一枚晶核。现在没有吃掉的必要，只是一枚晶核，扎克很快又会睡过去，我也不饿。不如先把晶核收集起来，等感到饥饿的时候再一起吃掉。有晶核做保障后，也没有生吃丧尸腐肉的必要性。

其实我也试着咬了几口偶遇的那几只丧尸，虽然肉不难吃，但远没有在黑刺林边缘吃的那么美味。可能那个时候饿太久了吧。如果之后有机会生火的话，烤一烤这些肉一定会更美味。

如果切利珂在这儿该多好，随时都有火可以烧烤。

想到切利珂她们，我摇了摇头，苦笑。切利珂那个笨蛋，肯定以为我死透了，现在伤心得要死吧。

还有柯伦，她们两个算是我现如今唯一的牵挂，也是我必须回去的理由。等我找到了绝对安全的方案，我一定会回去告诉她们一切的真相，告诉她们我还没有死。

现在是第三天的傍晚，我不清楚自己走了多远的距离，但走了这么久，说不定已经踏入了14区的范围，毕竟也不知道这些区域靠什么划分，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大致的世界地区分布图。

随着最后一点日光消失，从我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变得更加狂野。感觉状态良好的我继续朝着西方前进，尽管一片漆黑，但只要前进就好了。

不过是麻木地迈动双腿，朝着同一个方向不断重复。甚至不需要光源，我像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脑海里不管在想什么，身体都是一样的机械行动。

我就这样前进着，直到撞上了什么东西。

第一反应是撞上丧尸了，我下意识地抽出匕首向前挥动，但一阵反弹振得我手臂发麻，而后我意识到，那是一个坚硬无比的物体。眼前并没有散发着红光的眼睛，或是什么奇怪的生物。

我的面前什么都没有。

我将手试探性地往前伸出，很神奇，什么触感都没有，但我的手很明显被什么东西阻拦住了，手臂只是弯曲了一半便无法继续往前伸直。

这是一面空气墙。

看来这就是20区的边界了。万万没有想到，两者的边界会用这么生硬的方式隔开。

我尝试了用蛮力撞击这面空气墙，但结果只是被反作用力整得狼狈不堪。

我在脑子里疯狂搜索着那点关于外界的知识，想从中找到突破口。

教会从来不教授这些知识，也确实没必要。能走出20区的人都是少数，他们也都是为了执行任务，出去之前，自然也会有属于那些部门的人指导他们。

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实在是太匮乏了，我硬生生想了半天，也只联想到来自20区之外的移民们，被称为“劣等品”的人们。

他们的存在说明了20区之外也存在着人类，有人就一定会有城市或者其它人类聚集地，这些人又是怎么通过边界的呢？

我一边思考，一边沿着墙体行走，同时用一只手在墙上胡乱摸着，说不定墙上有门一类的东西，只是没被我找到。

可惜，这样尝试了没一会我就放弃了。

在被漆黑包裹的夜里，朝着一个固定方向前进不需要任何思考。但寻找一个连自己都不确定是否存在的东西，需要耗费比前者数百倍的精力与耐心。

狂风的威力到了这里，基本上被削减了大半。至少这面空气墙能挡住风沙，让我可以坐在地上背靠着它。

干脆睡一觉吧，等到天亮再去寻找进入14区的方法。

我用身体贴合着空气墙，然后转过身用背部紧贴着墙体缓缓坐下。

坐下后，有背后的墙体支撑着我身体大半的重量，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疲惫感一瞬间涌了上来。突然到来的疲倦感仿佛在告诉我，这三天我不过是在硬撑，是时候睡一觉好好休息了。

这里没有风沙夹着石子硌破我的脸庞，眼皮自然而然地闭上，即将安眠的那一刻我满脑子想的都是：真好，我还是人类，会感到疲惫，会需要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