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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傅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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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应该叫你阿远兄弟,还是兰深兄弟?”褚辰璠问。

阿远抬起头,还是一副怕事的样子,胆怯地说:“卑职不明白太子意思。”

“孤不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褚辰璠说,“朱颜,你去扒下他的伪装。”

说完他就一屁股坐回到榻上,如看戏一般,饶有兴趣地喝酒观看。

朱颜应了声是,拿起桌上的画轴起身,走到阿远跟前展与他瞧,说:“虽然过去了七八年,不过在下相信兰深兄弟对画像之人定然还有印象。”

这是一个女子的画像,女子粗布麻衣,一副贫妇打扮。

她五官还算精致,细看与死去的傅人杰有几分相似,只是一条状似蜈蚣的长痕从眼尾斜到嘴角,将右半边脸可怖的一分为二。

阿远看清画上的人,脸色顿时变了,差点脱口而出一声娘来。

他的神情已然出卖了他,他再想伪装就难了。

朱颜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大方地举着画像,让他多看几眼,以慰相思之情。

他笑着说:“兰因絮果,现业谁深①,刑部尚书傅大人的女儿傅小姐当真才情斐然,可惜跟错了人。”

阿远将脸别向一旁 ,死不承认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没关系,”朱颜嘴角挂着笑,太子没催他,他耐心十足,边卷画轴边善解人意地说,“毕竟时间太久,傅公子那时年幼,忘了也情有可原,这样,殿下这里有一位傅公子的老相识,让他来帮助傅公子回忆回忆也好。”

阿远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擭住,收紧,他还要在这心悸的氛围里,维持面上的平静。

朱颜朝着门口方向喊了一声:“带进来。”

一阵脚步声自走廊传来,进了屋子。

阿远不知道来人是谁,他不敢回头,他不要面对那段如处深渊的黑暗生活,那是段见不得光的日子。

那段日子里,他不是人,他是阴沟里的臭老鼠,在泥沼里苟且偷生。

来人进入屋子后没敢乱看,直接跪地行礼,他就跪在阿远旁边,余光便能瞟见的位置。

“草、草民拜见各位官大人。”

阿远努力不去看他,可是对方的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阿远一下子认了出来,他不由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这人叫李彪,是阿远幼时的邻居,阿远爹死后,他强迫过几回阿远娘,后来阿远娘也死了,就是这个李彪把阿远卖给了人贩子。

“抬起头,”朱颜说,“殿下找你来确认个人,你看你旁边的人认不认识?”

李彪战战兢兢地应是,起身看到阿远的一刻,登时激动起来,上前就要抓阿远的衣服,嘴中喊道:“阿远,真的是你阿远……”

他指尖就要碰上阿远的衣服,阿远猛然抬脚,将他踹飞出去,撞到墙上。

李彪捂着胸口,闷声咒骂:“傅行远,你他娘发什么神经你!”

行远是阿良的草字,取自行远自迩,他娘眼拙看错了人,但还是希望儿子脚踏实地,行的更远。

阿远阴恻恻地看着他,屋内烧了炉子,李彪却背后发寒。

“不知殿下找我何事?”阿远直视着褚辰璠,李彪的出现戳破了他的伪装,他好不容易丢掉的过去和仇恨,全部在这一刻卷土重来,层层裹挟住他,让他不能呼吸。

他要杀死这个男人,就像杀死他亲爹那般,他发过誓。

“傅兄弟别紧张……”朱颜出声,被阿远打断。

他说:“我不姓傅,我叫阿远。”

他娘叫他随了她姓,为的是有一天她爹原谅她时,能接受阿远的存在。

可阿远不稀罕姓傅,跟谁姓他都不稀罕。

朱颜笑着改口:“好,阿远兄你别紧张,殿下叫你来,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阿远注视着他,眼中写满不信任。

“我就是一介草民,不配跟殿下做朋友,”阿远拒绝说,“殿下还是另找别人吧。”

“孤交朋友,不看身份,”褚辰璠被拒绝并不恼,他放下杯子,用势在必得的口吻说,“孤欣赏你这个人。”

阿远不吭声,他不相信自己身上有值得褚辰璠欣赏的点。

朱颜虽是解释,但也是威胁:“殿下意思是欣赏你杀人的手法,干脆利落,要陈大和傅人杰死,就绝不给他们多喘一口气的机会。”

听到此处,阿远瞳孔徒然收缩,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朱颜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说:“你杀傅人杰当天,我们也在春风楼,至于陈大,是我们猜的,毕竟他跟你爹,都一样该死。”

阿远无话可说,沉默以对。

“还有,曙阳范氏那把大火,是你放的吧。”朱颜虽然在问他,但他语气笃定,“我若没猜错,你爹醉酒坠湖,应该也与你有关,还有……”

他始终保持着微笑,但字字句句都残忍至极,不仅揭人伤疤,还狠心地撒上盐。

阿远疼麻木了,大脑已经不受他控制,六年以前的生活全部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杂乱地挤在他眼前。

朱颜说的没错,他生活在曙阳,他亲手将他爹推入湖中,还放火烧了东家范氏。

但是,那些人是罪有应得,都该死。

“别说了!”阿远打断他,他抬起头,眼中盛满杀气。

一个黑衣男人出现在阿远身前,轻松夺了他的刀。这个男人一直抱刀沉默地立在一边,阿远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身手,阿远知道自己绝不是他对手。

“这些跟我师兄们没有关系,”阿远认命般地说,“殿下要问罪,要杀要剐,就冲着我一个人来。”

“阿远兄弟果然有担当,孤没看错人。”褚辰璠阖掌起身,想要过去拍拍他肩膀,看到黑衣手下刚夺过的刀,想起阿远也会功夫,便停了脚步,说,“你非但没罪,孤还要赏你,你可是帮了孤一个大忙,那陈大当是真死有余辜。”

阿远讶然,难不成他也要杀陈大?

“孤今日叫你来,一是感谢你出手帮孤解决麻烦,二则是要结交阿远兄弟这个朋友,不知阿远兄赏不赏面子?”褚辰璠说罢。

朱颜主动送去一杯酒,说:“未表诚意,这个李彪就交给阿远兄发落了。”

听此,李彪赶紧膝行向阿远,被黑衣男人一脚踩在背上,李彪趴到地上,只听闷声咳嗽和嘴边不断淌出的血。

阿远知道自己没有其他选择,他身上背负了命案,只能被人拿捏,他诚惶诚恐地跪下叩拜:“卑职不敢僭越。”

朱颜已将酒送至他跟前,阿远不得不接下,隔空跟褚辰璠碰杯。

等阿远离开,褚辰璠露出嫌弃,说:“直接逼迫他为我所用不就好了,何必这样麻烦。”

绿鬓说:“殿下方才也瞧见他对他师兄的维护,遽然威逼,只会适得其反。”

“殿下不觉得这样才有趣吗?”朱颜也说,“他傅行远今时对师兄的忠诚,他日全会成为背叛。方景宏不肯为我们所用,这个傅行远就会是我们安在方景宏身边最好的眼线,方景宏对他不设防,必要时,傅行远未必不能帮我们一把。”

说着,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意思再明确不过,若是方景宏不能归顺,那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妙极,”褚辰璠勾了勾手指,朱颜走过去跪坐到他脚边,褚辰璠用食指抬起他的下巴,看着那沾染了湿气的红唇就想蹂躏,他眯起的眸中盛满坏水,“不过,你怎么就确定这个傅行远一定会背叛方承明。”

“殿下别急,好事需要多磨。”

“好,孤不急。”褚辰璠在他唇上咬了一下,“不过傅行远若是不肯倒戈与我,看孤怎么罚你。”

***

褚辰璠说将李彪交给阿远处置,当真就给了他,还答应会给他处理后续。

阿远接刀时,看到了黑衣人颈间有黑色痕迹,像是火焰纹身。

阿远站在锦绣湖边,用帕子使劲擦拭着刀上的血渍,他报了积压心底多年的大仇,却没有丝毫快感。

他的手上染了鲜血,他蹲在湖边使劲搓洗,可是搓不掉的,他的手上早已血迹斑斑。

在半缘山这几年,他努力说服自己,过去只是场梦,他是阿远,不是傅兰深,没人再会知道他的过去。

但是陈大的出现,再次把他拉回了现实。

这个人太像他爹了,一样的嗜赌,一样的暴力,一样的畜生,甚至连姓都一样。

他脑中出现一个声音,不断叫嚣着,引诱他杀死陈大。

至于傅人杰,他也一样该死,凭什么他能享受荣华富贵,凭什么自己身上同样留着傅家的血,他就要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不只傅人杰该死,傅家人都该死。

阿远一点也不后悔杀了傅人杰,反正太子答应会帮他保密,反正二师兄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摆脱眼前困境。

“阿远,你在这做什么呢?”风津遥声喊道。

阿远闻声吓了一跳,赶紧将手中帕子往衣袖里藏,尽管那帕子已经被洗净,看不出一丁点见过血的痕迹。

“发什么呆呢?”风津走进了问。

“没有,刚看见条鱼在岸边,想捞起来,又跑了。”阿远说完,看向风津手里的东西,说,“风津哥,你怎么过来了?”

“三师兄的药没了,公子叫我来抓点。”风津将手里的药包提高给他看,说,“对了,府外的兵已经撤了,你晚上可以回府休息。”

方景宏只是被留牌调查,并没有定罪,手下的人被问话后,该当职的当职,也没受多大影响。

逍遥居被看守起来后,禁止进出,阿远便住到了禁军宿房。

听到风津说兵撤了,阿远心安了一下,又不由疑问起来:“撤了,怎么都撤了?”

“还能怎么撤的,肯定是皇上查清公子是冤枉的,下旨撤的呗。”风津说着敲了下阿远的脑袋,“怎么,我看你不太高兴的样子。”

阿远揉着被打疼的地方,委屈地说:“哪有,我都担心二师兄担心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看我眼圈都黑了一圈。”

风津看着他眼圈是黑了一点,这才放过他:“算你有良心,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反正就是兵撤了,给你说一声可以回来住了,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搬回来也可以。”

“不不不,我要搬回去。”阿远讨好地说,“今晚就回去,风津哥,我晚上还给你端洗脚水。”

“这还差不多,我先回去了,你交接完再回吧。”

“嗯。”

风津说是出来买药,实则是来打探消息,不过他认为阿远太小了,怕他兜不住话,就不愿跟他多讲。

回到逍遥居,风津急步去到东厢院跟方景宏禀报。

方景宏正在与薛煦对弈,他刚才输了一局,不敢再掉以轻心。

“回禀公子,那日被陈大偷钱包的姑娘查到了,”风津说,“是郑阁老的千金,郑阁老今日也得知了此事,特意去启奏了陛下。”

“难怪外面的兵撤的这样快。”薛煦抬起眸子说,“此事太后必定早已知晓,看来这次只是对你的一个小试探。”

方景宏刚回京,朝中无人知晓他的秉性,就连方太傅也不慎了解,太后自然要先试探一番。

试探完毕,阁老又在这时候出面,太后再步步紧逼,只会将方景宏推向别人。

不如她自己来卖方景宏这个人情,下令还方景宏清白。

风津不懂薛煦意思,但也没问。

方景宏倒是明白,他落了子,笑着说:“他们试探我们,殊不知我们也在试探他们,不知子安对这次的试探结果满意不满意?”

陈大的案子其实不难解决,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往陈大身上塞包耗子药,说是畏罪自杀,反正死无对证了,太后还真会往下查么?

方景宏没有这么做,而是将自己摆到弱势局面,他也要趁此摸一摸他们的底牌。

风津更懵了,视线在方景宏跟薛煦之间徘徊。

“看什么呢,”方景宏没好气地说,“没事做了吗?”

“啊?有。”风津感觉公子莫名生气了,哦也不是莫名,应该是下棋又输了,“我去看看三师兄的药煎好没。”

说完就像躲避洪水猛兽,一溜烟的跑了。

“出息。”方景宏将白子放入了棋盒,他认输了,连输两局,他没心思再下,倒是想做点别的。

风津把他摸的挺透,薛煦不禁好笑,收起了棋子。

方景宏没动,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捡着棋子装盒,仿佛将天下局势尽握手中,显得那么的游刃有余。

薛煦脸上的表情淡定而轻松,有种超然物外的自信,这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脸上挂了笑,埋头说:“看来太子跟太后已经面和心不和。”

方景宏的眼神随着薛煦手移动:“利字当头,才能铁板一块,太子被太后拿捏多年,他自然不甘心登上万人之上的位置时,还要屈居一人之下。”

那手真白,五指又细又长,既不像女子的手柔弱无骨,也不似自己这般粗糙坚硬。

只有这双软而不失力道的手,做起那事时才恰如其分,无论是摸哪里,都能得到足够的撩拨。

薛煦没发现他的目光,点了头,停顿少顷,这才说:“傅人杰应该不是太后试探的一环,他更像是仇家所为。”

方景宏脑中全是那夜的旖旎,说话也有点分神:“这个仇家胆子不小,恩怨也分明。”

“是啊,看手法,凶手功夫不错。”薛煦说。

手法,手法,方景宏忍不住了,一把拉住薛煦的手,用虎口上的老茧摩挲,将他苍白的手揉上血色。

薛煦抬眸看向他,问:“怎么了?”

两人之间隔了桌子,方景宏只能摸到手,他定定地看着他:“你手法也不错。”

薛煦立即懂了他意思,脸上也染出一片血色,他没抽手大方地给他握着:“你现在知道靖平侯女婿身份的重要了,还舍得弃吗?”

“有何舍不得,”方景宏说,“为了你,就算是皇位我一样能弃了。”

“谁知道呢,”薛煦笑道,“你这见缝插针的情话信手拈来,嗯......我得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相信你。”

方景宏起身走过去,直接弯腰将薛煦从椅子上抱了起来,他则坐上去,让薛煦坐到他腿上。

“天地良心,我可都是肺腑之言。”他拉着薛煦的手放到心脏位置,说:“既然不信二师兄,那二师兄的良心给你摸摸。”

薛煦的手被一路往下带,忍不住说:“摸良心就摸良心……”

他的话全被方景宏吃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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