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了半个时辰也没追上，随着风变大，赫丹脑袋有一瞬间清醒，方景宏的队伍总是不远不近的吊着他，情况不太对劲。
他刚要开口阻止队伍行进，就见方景宏东倒西歪地从马上摔了下来。
“将军——”
身侧的侍卫急忙拉停马喊他，方景宏躺在地上晃了晃脑袋，虚弱地伸起手，那侍卫一手扯着缰绳，附下身一手拉住方景宏的手，一个用力将他拽到了自己马上。
追在后面的赫丹阴测测地开口：“施庚给你下的毒发作了，看你还能跑多远。”
他朝身后大喊一声：“给我追，今日谁取了方景宏首级，封为一等王将。”
身后士兵一听顿时士气大振，发出追赶猎物的狂喜。
“欧吼——欧吼——”
“将军，您怎么样了？”带着方景宏的士兵一边打马，一边担忧地问向趴在他背上的人。
“没事，”方景宏睁开一只眼睛，语气轻松，真不像出事的人，“好好驾你的马，叫他们再得意一会儿，等会儿有他们哭鼻子的。”
“啊？”士兵不明白他话的意思，也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事。
一匹马载着两人，速度很快降了下来，不一会儿便被赫丹追上了。
“看你还往哪里跑。”
赫丹一拍马背，身子腾空而起，脚在马背上一个借力，双手握刀朝前方的方景宏劈去。
方景宏察觉到身后有劲风袭来，一薅身前士兵的腰带，将人扯着跳下了马。就在两人下马的瞬间，方才两人骑的马被砍成了两半。
那士兵见状倒吸一口凉气：“将军。”
“怕什么，迎战，今日叫他们有来无回。”方景宏猛地推开他，又往另一边一滚，躲开赫丹迎面劈来的一刀。
赫丹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刀不中，举起刀再次砍了上去，刀刀凶猛狠戾，誓有把方景宏剁成肉泥的架势。
方景宏也不再躲，手中长刀一转，刀刃对准赫丹迎击了上去。
两刀相撞，发出砰得一声尖锐声音响彻山谷。
方景宏还抽空瞄了一眼刀，果然是把好刀，幸好没砍出豁口，否则回去可不知道要如何跟阿煦交代了。
他们所在地正好在一处山脉前的空地，正是因为此处地势辽阔，不容易设埋伏，赫丹才敢穷追不舍地追逐。
但是，从方景宏接下的这一刀来看，并不像一个中毒之人该有的力道。
何况，几天前他还得到方景宏被打伤的消息。
“你没受伤，也没中毒。”赫丹意识到上当，眼中怒火更盛。
“赫丹少主的消息倒是灵敏，不过赫丹少主才来，伤势自然已经好，至于装中毒，不知少主这消息从哪里听来的。”
方景宏既不承认，也不否决。
被他一口一句少主的叫，赫丹只觉怒气上涌：“不管你是不是装的，今日都别想活着回去。”
“好啊，正好让我讨教一番赫丹少主新药的威力。”
方景宏大概已经猜出，赫丹是服了新药，否则他的功力不可能暴涨如此之多，而且追到这个地方，时间早过了半个时辰，他却还没有要服下一颗药的打算。
只能说明，他服用的不是之前的药了。
二人再次厮杀到一起，血液很快染红了这一片草地，路过的风也沾上了血腥气。
无论力道还是速度，方景宏的对敌策略是躲避，不与赫丹正面交锋。
饶是如此，不到半个时辰，方景宏前胸后背分别被砍中一刀。不过他也成功将两根带着麻醉药的银针射到了赫丹身上。
赫丹用两根手指，从锁骨处夹下那两枚银针，在方景宏面前轻巧地夹断银针，弹灰尘一般丢了出去，表情甚是不屑，似乎哪怕银针上有毒他也不惧。
只见赫丹抠开拇指上的戒指，从戒指中倒出一颗黑色小药丸放进了嘴里。
刹那间，他周身肌肉再次暴涨，汗毛似乎都竖了起来，看得方景宏倒抽一口凉气。
若说之前的赫丹是只有二两肉的猴子，服药后的他就是猿猴。
服两颗药后的他简直是一头壮熊。
方景宏感觉今日要交代在这了。
不，他还不能死，他刚与薛煦关系有所改善，他还有许多话要跟他说。
如此想着，方景宏握紧了手中的刀，坚定的眸子迎上赫丹嗜血暴虐的目光。
赫丹舔了下刀背上的血，狞笑着迅速出刀，刀刀急如闪电，只能看见残影打出的嗖嗖声响。方景宏硬接了一刀，手掌当即被震得失去知觉。
力量比服第一颗药时增强了更多。
方景宏不再跟他硬碰硬，但赫丹周身强劲的剑气步步紧逼，穷追不舍，没多久，方景宏身上再次添了几道新的伤痕。
赫丹愈战愈勇，北羌将士见状也愈发斗志昂扬，山谷中除了厮杀的声音，还有北羌将士高亢的嚎叫，似乎胜局已定，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又是一刀差点割断了方景宏的胳膊，幸好他躲的及时，只是颈上破了皮，耳鬓散下的几根发丝被割断。
“你不是力大无穷么，我看你也就是你们汉人常说的螳臂挡车的力量。”
差点得手的一击，让赫丹傲慢澎湃，看着方景宏铠甲上渗出的血，忽然产生一个不错的想法。
一刀毙命多没意思，慢慢凌迟处死才有趣。
“谁叫我骨头硬，就爱做撼树的蜉蝣。”方景宏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随手抹去嘴上的血笑着说。
“我倒要看看是你骨头硬还是我的刀硬。”
“就你这点力道也想跟我比骨头硬，”方景宏讥道，“还是回去放羊吧。”
“大言不惭，希望你的骨头能跟你的嘴一样硬。”
“是不是大言不惭少主马上就能知晓。”方景宏感受到脚底地面传来的震颤，唇角一勾，带出一抹轻笑，“可惜少主没能杀死我，你没那个机会了。”
“是吗？有没有那可不是你……”说的算。
赫丹没说完，也察觉到了异样。
地上的碎石粒被震得颤动，像是要发生地震一般，但赫丹再清楚不过，这不是发生地震，是马匹奔跑产生出的声响。
而能产生出这种效果的，少说也有几千马匹。
很快，马队闯入视野。打眼望去，不下三千，他们全部穿着墨绿银甲，这是北羌将士的铠甲。
“哦——哦——”
见又来这么多轻骑兵，北羌士兵边厮杀边欢呼出声。
赫丹也得意地挑起一边唇角，轻骑兵速度快，战斗敏捷，可是交战的很大助力。
这么多轻骑兵赶来，今日不仅是方景宏的死期，也是漠北大军的死期！
但很快，他的笑容僵硬在了嘴角，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轻骑兵。
他们这回几乎倾巢出动，轻骑兵一早便全部出列了，怎么会又有大量轻骑兵赶来。
轻骑兵队伍跑近，看到马上领头之人，赫丹顿时瞳孔骤缩。
是袁石锋！怎么可能会是袁石锋！
袁石锋是漠北大军的参将，又怎会穿着北羌军服？
服药后的他被怒火侵占大脑，更容易冲动，反而降低了思考能力。
他还在思索，便见那些轻骑兵随袁石锋一同举起手中弩箭，瞄向了正在对决的人群。
袁石锋是大郢参将，绝不可能杀漠北士兵，那么，他的瞄准对象不用言说也知是谁。
他再仔细看，总算发现了问题，袁石锋带领的轻骑兵虽穿着北羌军服，但他们胳膊上都系了条红色丝带。
他也总算想清楚袁石锋要做什么了，他冒充北羌将士，趁北羌士兵没反应过来前靠近，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都小心，他们是漠北军！”赫丹急忙朝着身后还没反应过来的士兵喊去。
但他声音有限，终归淹没在厮杀声中。
嗖嗖——嗖嗖——
利箭出弩，划破虚空，光滑的箭矢闪烁着寒芒射入一具具身体。利箭没入盔甲时，那些北羌士兵还在发出得意的笑。
那些笑容最终变为不可置信凝固在脸上——他们到死也没明白为何会死在了自己人手上。
转瞬北羌士兵死伤惨重。
“奸诈无耻的小人！”赫丹咬牙切齿道。
“赫丹少主弄错了吧，这是战场，只能说兵不厌诈。”方景宏说道。
赫丹想要将他碎尸万段，却在此时袁石锋打马朝他飞驰而来，不断扣动弩箭，一支支箭矢破空朝他射来。
赫丹也不避，直接挥动手中大刀将利箭全部砍断。
“有两下子，让老子来会会你。”袁石锋抽出大刀，一踩马背腾空而起，双手握刀朝着赫丹砍去。
方景宏提醒道：“小心，他服药了。”
……
金乌西垂，晚霞染红半边天，薛煦与梁蘅赶到时，战争已经结束。
满地血污染红了这一片的草地，说不清是晚霞红还是草更红，血腥味更是蔓延数里外。
北羌被打的溃不成军，逃的逃，抓的抓。士兵正在清理战场，救援伤兵，处理尸体。
袁石锋身上中了好几刀，林武让他躺在担架上让人抬回去，袁石锋嫌弃太窝囊死活不搞，坚持要自己骑马。
林武无法，只好先给他把伤口做简单包扎。
“承明呢？”薛煦跳下马，随手抓了个士兵便问。
“方将军，末将也不知。”士兵茫然摇头，他又去问别人，众人并不知晓，他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问着。
“薛大夫怎么在这里？”林武寻声望过去，见到薛煦先是愣了一瞬，随即高兴地挥手，“薛大夫。”
薛煦听到声音，快速跑了过来：“承明呢？承明呢？他怎么样了？”
瞧着他紧张的神情，幽深的眸子再不似平日平静，里面全是担忧关切，林武目光暗了暗：“方将军他……”
“说话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我平日就是这么教你的。”袁石锋照着他后脑掴了一掌，“世子，方将军让他们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