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延这话简直一石激起千层浪,令人震惊不已。
“郁延你在说什么?”
郁母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她先是用正常的语气问了句,然后整个人就像是突然爆发了一样,猛地歇斯底里般大叫起来,“我问你这是在说什么鬼话啊!”
说完,她就像是要冲上去跟郁延干架似的,整个人张牙舞爪着。
幸亏郁珉和郁瑶及时拉住了她。
“妈,你冷静点!”
“妈,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姐弟俩生怕自己的母亲真的要冲向郁延,一边拉着她一边出声劝慰。
不过就连郁启洋也无法接受郁延这话,“小延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知道拔管意味着什么?她可是你妹妹!”
正是他最宝贝的妹妹,他才会顶住压力说出这句话来。
谢非然身为医学生,很清楚这一点。
因为失去自主呼吸能力,就连脑干反射也没有了,这其实已经可以被判定为脑死亡。
院长估计是怕会被郁母带来更大的刺激,才没有用这么直接的说法。
现在用呼吸机维持生命体征,说白了就是在吊命罢了,并不能维持多久,几分钟后,或者几小时,又或者几天以后,呼吸机也发挥不了作用,她终究还是会离开人世。
所以这样下去,并不能改变任何结果。
唯一带来的效果,就是给家属一点自欺欺人的余地罢了。
而拔管,是为了提前结束她身体所承受的痛苦,即便她已经没有了意识,感受不到任何存在,郁延都舍不得她再遭受这些常人所无法承受的伤痛。
他显然是想让自己最宝贝的妹妹,能够尽量不那么痛苦,体面的离开人世。
可郁延什么都没说,仿佛不屑于解释这些,只是沉着地看向院长,重申了两个字,“拔管。”
院长还没来得及开口,郁母就在口无遮拦地咒骂,“郁延你还是不是人!你这个混账怎么能够说出这种话来!亏琳琳一直对你那么好,你就巴不得她快点死是吗?!这么狠心歹毒,也不怕会遭报应!”
郁启洋看自己的妻子如此激动,也被感染了情绪,忍不住对郁延吼了起来,“郁延你能不能别说这么残忍的话?那可是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琳琳!你就这么铁石心肠啊?!”
一旁的谢非然快听不下去了,刚想站出来说些什么,可是被郁延先一步看穿,就微微抬手挡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介入这场纠纷。
院长看他们家里人没法统一意见,顿时也很为难。
毕竟他不想得罪郁延,但郁启洋夫妻俩,他同样也招惹不起。
于是他只好耐心给郁家人的一个解释,并且把话更加言明些告诉他们,患者继续用医疗设备维持生命体征,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出于人道主义,和避免医疗资源的浪费,他们医生也是建议拔管。
而这番话无疑也浇灭了他们最后的一丝希望。
郁母当场泣不成声,郁启洋也是满脸难过。
饶是身价过亿的富豪,此时也不过是失去孩子的可怜父母,照样难以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极致痛苦。
最终,在郁延的坚持下,并且表示会承担一切责任后,院方便着手准备相关手续。
郁延亲自签好了一系列的相关文件以后,院长便让他们进入了icu病房,让他们去见郁琳生前的最后一面。
这种明知道是生离死别的场景,是极其令人心碎的,可是也不得不去面对。
谢非然身为未婚夫,跟在郁延身后,也得以顺利见到了浑身插满管子,被不少医疗设备围着的郁琳。
她面无血色,却好似平静的睡着了一般。
想到她再也无法醒过来了,不会再露出那样温暖而又灿烂的笑容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即将消逝,一直在努力克制着自己情绪的谢非然顿时忍不住湿润了眼眶,很快,泪水便模糊了视线。
更别说郁家人顿时都哭成了一团。
就只有郁延没有哭出来,他就那样安静的,一声不吭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妹妹,似乎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直到医生准备拔管之前,站着纹丝不动的他,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他伸出手轻轻地梳理了一下郁琳额前的发丝,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眼泪,他就像平时那样帮妹妹整理了头发,然后就收回了手。
这是他无声的告别。
谢非然看在眼里,却是莫名担心他。
因为人在最悲痛的时候,很有可能是哭不出来的。
也有可能,这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宣泄那份失去重要家人的痛苦。
如果能够像郁母那样放声大哭,反倒有利于日后平复情绪。
之后,医生就在他们的注视之下,逐一撤掉了郁琳身上那些维持生命体征的医疗设备,在撤掉呼吸机之后,心电血压监护仪上面显示的心电图很快就有了变化,线条的起伏逐渐趋于平静。
不一会,随着上面显示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仪器响起了“嘀——”的警报声。
医生看了腕表,然后向家属通报了患者的死亡时间。
病房内一下子被悲伤和痛苦所包围,在场没有一个人不感到难过,其中的郁母完全崩溃,哭声不止。
“辛苦你们了。”
郁延好不容易开口说话,却是在感谢医护人员。
“郁总,还请节哀顺变。”
主治医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个年轻生命的陨落,是谁都不愿看到的。
“嗯。”
郁延的嗓音还保持着冷静,他随即看向自己的父亲,淡声直言,“我会负责处理她的后事。”
这并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直接通知对方的态度。
没多久,院方就让郁延去处理后续的相关事宜,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没空送谢非然回去,就先让自己的秘书许晓宁把谢非然送回去。
事已至此,谢非然也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完全的局外人,没有郁琳,他跟郁家不会有任何关系,便识相的跟着许晓宁离开了医院。
回到学校已是晚上十点多的时间,江泓和卢家逸都看出谢非然的情绪不太好,一时也没敢多问什么,只是看到他的脸色苍白,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模样,便赶紧催促他睡觉去。
从郁琳出事到离世,仅仅一天的时间,谢非然却觉得像是过了十分漫长的时间,身心俱疲。
面对室友们的关心,他倒也听话配合,洗漱了一番之后,就乖乖躺床铺上睡觉。
可就算躺在熟悉的床铺上,也难以入睡。
闭上眼睛后,脑海里就像是在播放电影似的,把今天在医院里的所见所闻全给重复播放了一遍。
这也许是因为他第一次如此直面的经历身边的人死亡,内心才会如此久久不能平静。
结果这一夜下来,他几乎没睡,第二天只能顶着明显的黑眼圈去教学楼那边上课。
因为昨天请假了一天,除了上课时间,他都在补资料和笔记,把缺的课尽量补上去。
又过了一天,江泓和卢家逸看到谢非然的情绪好像恢复了一些,才在晚上从图书馆自习室回到宿舍以后,主动问了他的情况。
“非然,你自从前天请假回来以后,整个人就看起来不太对劲,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卢家逸先开口问。
他虽然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一到关键时刻,还是挺细心的。
“嗯,出了点事,不过已经没事了,都处理好了。”
谢非然还是没有细说,主要说了这些也没用,只是给室友们徒增添堵。
“处理好就行,我看这两天你有些魂不守舍的。”接话的人是江泓,他脸上毫不掩饰对谢非然的担心,“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可以跟我们说说,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
“嗯。”
谢非然挤出一个微笑,没有多说什么。
晚上宿舍关灯后,他躺在床铺上忍不住在被窝里拿出手机,先是打开通讯录,看了上面备注为“哥哥”的手机号码,很想拨打过去,询问一下郁琳的后事处理得怎么样了,但又觉得,他现在已经没有立场身份去关心这些事情了。
如果主动联系对方,万一被误解是想要继续攀关系讨好对方,那他一定会后悔的。
带着这样的念头,他犹豫了好久,还是关闭了通讯录的页面,转而打开了微信的页面。
然后一眼看到好友列表里的郁琳,点开进去,页面里的聊天记录还停留五天前。
她发一个很高兴的表情图,还附带一句话——
【郁琳:好期待试穿婚纱的环节,非然穿上结婚礼服,一定非常帅气!】
当时谢非然忙着刷题,就敷衍地回了一句——
【谢:嗯,我也很期待。】
【郁琳: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哦,早点休息,晚安哦,两天后见。】
【谢:嗯,到时候见。】
聊天记录就到此为止,想到以后这聊天记录都不会再增加了,谢非然不禁悲从中来,心里也在感叹着,意外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一时伤感涌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点了输入框,然后输入“晚安”两个字以后,就直接点了发送。
因为那天在icu病房里做最后的道别时,他碍于身份和立场,只是安静地站在角落里。
如今发这条信息,也算是正式对她的一种告别。
可没想到这条信息刚发过去不到两分钟,竟是来了回复——
【郁琳:晚安。】
如果是拍恐怖电影的话,谢非然这会应该要被吓个半死。
可现实不是恐怖电影,他是亲眼看着郁琳生命体征消失的,这会看到这微信竟然还能回复自己,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微信已经有别人在使用,第二个反应,就是下意识觉得使用郁琳微信的人,是郁延。
于是他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谢:哥哥?】
回复很快就来了——
【郁琳:嗯。】
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跟郁延取得联系,谢非然莫名心跳加快紧张起来,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可点开输入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终只打了几个字过去——
【谢:这两天过得还好吗?】
他想问郁琳的后事处理得怎么样了,又怕会刺痛郁延的心,就只好采取这种问法。
只是对方一时没了回应。
郁延这样不回复信息,很快让他不禁陷入自我怀疑,是不是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直到十几分钟后,这微信才有了回复,谢非然点开一看,心里就有些揪紧了——
【郁琳:没事,不用担心。】
明明只是几个文字,他却仿佛看到了郁延掩藏着难过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说的没错,的确是双向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