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云应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片长满了莲荷的粼粼水泽，她少时同幼弟和兄长在南塘长大，季夏暑热便撑篙泛舟在连天碧叶中乘凉，那些粉白掐尖的盛放荷花比她一人还高，馥郁悠远清芬的香气萦绕满怀。

而仙人跪坐一旁垂着眼睫，似一场无声幻梦。

舟边放着一盏玲珑天灯，清晰认知到自己正身处梦中的花云应自然记得，这是她先前同还玉上街去买的灯盏，她对旁的那些金粉玉绢皆不感兴趣，只一眼便相中了这盏素纸糊成的灯。

她扭头去看手捧莲盏出神的叶鹤舟。

“云栖.....”她张口唤了一声，“你在想什么？”

花云应知道她此刻身边这位是整个大景乃至传说中的九州都最负盛名的仙尊，世间无数权贵亲王都敬她仰她倾慕她，在对方面前却不敢有半句多言，唯有自己执意唤她一折旧日名姓。

毕竟，毕竟。

她心中多少有些偏执的认为：如果连这个名字都没有了，仙尊身上那点人气或许也就散了。

“是月亮。”叶鹤舟很柔和地回答她，“你看。”

仙人伸手自水中掬出一捧月。

她白如冷玉的手指托着那轮月亮，其下清澈透明的水流潺潺自掌心逝去，皎洁凄冷的辉光照彻此夜云翳荷塘，花云应碧色眼瞳里倒映出悬月的影子，仿佛奠定昭示了她未来一路参商。

坠入野泽尘泥的月再不复从前模样。

但她等不到风来迟、雨来归，也尚不明晰自己将来要走上一条什么样的歧路，仙人窥得天机却选择闭口不言，花云应不合时宜的想起花复暄此时大抵应在喝酒听戏，回家路上被姑娘扔了满怀花，该是人间最骄矜意气风发少年郎。

而叶鹤舟手上的月亮散作飞鸟，低空掠过水面点燃无数浮在水面上的灯盏，后世走到歧路终焉的游魂伸手去碰烛焰，火光却跃动着穿过朝它凑近的虚幻指尖，连个隐约的影都不曾留。

花云应有些不合时宜地想。

昔年那时，也有另一个我伸手去捉灯花吗？

能窥得世间因果的仙尊未发一言，将手中莲盏放入水中引一抹月色点亮，冷寒清光哪怕在被点燃那一刻也是近乎寂静无声的，在这十里荷塘水泽上蔓延，便如同这亘古天地、好似她。

尔后仙人说：“过些时日，我带你去看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