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看上去像是稻妻的浮浪人背对他们，巨大的卷帘几乎将他的身影遮挡，博士只看见他手上拿着一枚邪眼把玩。
这里的雾气浓度似乎有些过高了，制造邪眼的材料堆积了一地，乱七八糟的摆设很好地挡住了他们的身型，但也停滞了空气的流通。
为了隐蔽，他们几乎是将身体蹲在了雾气了，即使是捂住了口鼻，博士也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凝滞在鼻腔，他察觉到抱着他的龙舌兰身形摇晃了一下。
“！”博士小心翼翼从龙舌兰身上下来，顾不得暴露，将人拉了起来。
龙舌兰有些脱力，他靠在破旧的木墙上：“抱歉博士，我有些使不上力。”
他对上博士担忧的目光，笑着安抚道：“没关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可博士的脸色没有随着他的话恢复往常，反而越来越凝重。
雾气有问题。
他早该知道的。
晶化骨髓本就是从魔神残骸上生长出的晶体，自然带着魔神的怨念，更别说工厂将它之中的能量彻底释放，使用邪眼的士兵撑不住，龙舌兰和他自然在这种环境下不能久留。
刚刚守卫沉闷的声音，是从他们防护措施之下透出的。
博士拿出PRTS，试图启动之前的功能，结果却毫无作用。
他有些懊恼，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必须尽快出去，博士扶起龙舌兰：“走！”
“呵，看来我们有客人啊？”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们离得太近了，博士能听见几个士兵的脚步声靠近，却被喝退：“退下，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都说了是客人了，自然要重礼相迎。”
木屐踩踏木板的声音在他们耳边极为清晰，博士看了一眼龙舌兰，他脸色苍白，短时间是没办法带着两个人一起离开。
“好好待着。”博士安抚地对他一笑，转身，顺手将破败的屏风打下，龙舌兰眼睁睁看着博士的身影被遮挡：“唉，我自认为藏的挺好的。”
“我当是谁？”散兵见博士一人出现，笑容愉悦：“原来是博士啊，这么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他身边的愚人众似乎想上前抓住博士，散兵却突然暴怒：“我刚刚的话，你们还要我重复几遍？！”
他们险些碰到了博士的肩，此刻却踌躇了起来，回头一看散兵不悦的脸色，才慌忙跪下：“非常抱歉，散兵大人！”
“退下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散兵冷漠地下令：“让所有人都撤离。”
“是！”这次，他们可没有犹豫，只是在出口看见那个奇怪姿势躺下的屏风时，还准备查看一番，身边的同伴一拍他的手，低声骂了句什么。
“咳咳，”脚步声渐远，博士低声咳了两声：“你这工厂，排风做的真不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散兵突兀的笑声在工厂回荡，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我还当你会说出什么话，没想到啊。”
“你以为我会说什么？”博士跟着低低地笑起来：“唉，我可没那么好的心，又是给反抗军送粮草又是送邪眼的。”
“你倒是有点意思，不过就你这瘦弱的身躯，”散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怎么，难不成你也是来追求邪眼带来的力量？”
他很快又否决了自己的话：“不对，凭你的本事，武力反而不是你的弱点。”
“我的确是为了邪眼来的，不过是跟着反抗军那边查过来的。”博士揉了揉太阳穴，这里雾气的浓度似乎越来越高，他的头脑有些昏沉。
散兵嗤笑了一声：“原来是为了那群废物来的，我当是什么大事。反正他们都是要死的，只需要付出生命，就能获得无上之力，难道不是很划算吗？”
很意外，他看见博士点了点头，赞同的回复：“确实划算。想要力量就得付出代价，某种意义上，愚人众也算是帮他们实现愿望了，用不用是他们的选择。”
“不得不说我还是挺喜欢你的，博士。”散兵不可置否地笑了一声：“眼狩令的价值，你倒是比他们要懂。促成这件事情可花了不小的力气，现在看来，也被你利用了不少。”
“顺势而为罢了，算不上利用。”博士抬眼看着他：“我原以为女士会接着负责稻妻的，没想到是你。原来愚人众也能借着任务回老家看看吗？”
散兵眼神变得微妙，精致漂亮的脸上写满不屑：“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和她的关系这么好了？还是说，那场交易之后，你和我那位不靠谱的同事有了别的联系？”
“咳咳咳。”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博士没忍住咳嗽了起来，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我可不包产品的售后服务。”
“……”散兵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饶有兴趣得挑起眉：“你倒是比我那些无聊的同事要有趣的多。不如这样，女士能给你的东西我同样能给，甚至更多。要知道，对你感兴趣的，可不止我一个。”
还有其他愚人众盯上了他？博士这会儿已经没有多余的思绪去考虑其他：“还真是承蒙厚爱，但是不行。”
至少在稻妻不行。
“不用急着拒绝，”散兵走下台阶，靠近博士：“我可以给你稍微透露一些三奉行都打听不到的消息。”
他低头，温热的气息贴在博士的耳边：“比如，那位高高在上的人偶将军。”
散兵满意的看着眼前人猛地放大的瞳孔，笑着与他擦肩：“现在再来考虑与我合作的事，怎么样？”
“真是让人心动啊……”博士低声，压制住喉咙里的痒意：“但是我拒绝。”
“你那位无聊又不靠谱的同事似乎没有告诉你，我想要的是什么。”
他几乎站不住，散兵伸手扶住他，揽他入怀，博士能听见他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低声：“不要不知好歹！”
博士笑了，又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已经拿住了PRTS：“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以为你还有的选吗……！”巨大的声响打断了他的话，散兵望向博士的来处，碎裂的木板藏匿一刃破空的雪白，却依旧被他清晰地捕捉到。
他顺势欲躲，却看了博士一眼，神情一凛，侧身硬抗住这刀，将博士护在怀里。
木屑从博士的侧脸划去，那瞬间，他本以为散兵会用他来挡，PRTS已经准备好防护，没想到……
他看见了那双漂亮眼睛里，有一瞬的恐慌。
“放开博士！”龙舌兰呵道，散兵单手承受不住压力，后退一步，暴露了博士的身形。
龙舌兰没有继续施压，反手将博士拉回，又是一刀，断绝散兵试图留住的动作，后退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散兵低下了头，看着空荡的臂弯，巨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神，龙舌兰看着他笑得几乎癫狂，散兵似乎看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笑得浑身打颤。
“我说你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抬起头，毫不遮掩地流露出对龙舌兰的敌意：“这就是你的后手？我说反抗军何时来了个金发教官，到底还是你的人啊。”
博士咳嗽得厉害，靠在龙舌兰的怀里勉强站住身形：“别和他硬碰硬。”
刚刚那一下，龙舌兰是往了死手去的，但散兵凭着胳膊却挡住了这全力的一击，游刃有余地和他们闲聊，龙舌兰不是他的对手。
“这段时间，你身边的人换来换去，却无一例外的对你忠心耿耿，博士，你究竟是什么来头？”散兵并不急着和他动手，对比他的轻松，反而是龙舌兰有些焦虑地看着博士。
博士的气息弱了下去，他们拖不得久。
“龙舌兰？你猜猜，你们还能撑多久？或者说，他，还能撑多久？”
怀里的人已经陷入了半昏迷，龙舌兰一手抱住人，一手拿刀提防散兵。他余光一直在计算需要冲出去的距离与时间，要撑不住了，他想。
龙舌兰余光瞥见博士的手微动，似乎捏住了口袋里的什么东西。
“不如一起跟随我吧！我可以给你们想要的一切。无论是力量，忠诚，或是，神之心……”
龙舌兰无暇回应他的话，他看得清清楚楚博士的手已经放到那个球形物体上。
金发的佩洛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博士，几乎是乞求的看着他。
他想用PRTS送他离开。
这个时候送他回去，博士一个人会面对什么他不敢想象。凯尔希那边来不及支援，PRTS将会暴露，博士只会陷入更深的危险。
他宁愿拼一把，也不想要这种结局。
“呵，让我瞧瞧，这是什么好戏”
“……你怎么会在这里？”
突然其来的声音，在场还保留意识的二人都看了过去，散兵不喜地看着来人：“啧。”
八重神子。
她好像凭空出现，龙舌兰根本没有感受到有人过来的气息。她此刻出现，是敌是友？龙舌兰不知道，他被迫往室内退了几步。
“哎呀，不必紧张，我呢，是来做笔交易的。”八重神子笑着瞥了一眼昏迷的博士，再看向散兵：“放他们走，如何？”
“我想你应该知道他的价值。”散兵抱着胳膊，冷眼相待：“你觉得，什么东西能用来交换？”
“当然是……”
龙舌兰并没有听清八重神子说了什么，她背对他们，连着嘴唇的微动也看不见。但散兵的表情却是很好的暴露了一切。
她开出了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它本就已经成为愚人众的囊中之物，你以为为什么我会相信你？”散兵说着拒绝的话，但八重神子却笑了起来：“你不会以为，她还创造了其他容器吧？”
沉默。
龙舌兰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哑谜，现在最可能猜出什么的博士已经昏在他怀里。
就在他准备趁两人对峙之际偷溜出去时，八重神子却是对着他吩咐道：“好了，你们走吧，再不离开，我可劝不住他。”
龙舌兰看着散兵，刚刚还对博士有异常执念的散兵此刻却是沉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他缓慢后退了几步，见对方真的毫无动作后才迅速离开。
好在工厂里已经没有了守卫，龙舌兰的动作有些僵硬，背着博士出去还绰绰有余。
隐约间，他听见一句：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