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路位于风景名区，夹道有樱花树。

曹以南之前来过这里淋过两次樱花雨。

初来的那次还小，同行的还有别人，带着初来乍到对城市的憧憬，眼里看到的是一朵朵从天空之城上飘落的粉红棉花糖，看上去跟那些叫不上名的精致菜肴上的配花一样好吃。

她也确实在一次宴会上偷吃了无味的配花，搅拌着温和的嘲笑一起吃，舌头微涩。

后来十几岁的年纪，她双手插兜孑然一身懒懒散散地闲逛，虽也处一片繁华，看到的却是落英缤纷和一眼望穿的繁华路，没甚么好看的。

没甚么好看的。

曹以南哈了口气，七弯八拐进了一个满地垃圾的暗巷，她撇了眼斑驳的墙面上被雨水和青苔侵蚀的小广告，掖了掖性感奢华的黑婚纱裙摆，不顾绿头苍蝇在上边没完没了地围着自己脚边转，蹲在墙角看得津津有味。

反正那个曹家花钱帮她买的金灿灿的大学，她是不可能付起高额的学费继续混了。

她就连高中的毕业证都被扣在学校，当初还感觉无所谓，没有去管。

最重要的是，她没能力，又嫌累，上次找工作伤了人还赔了钱。

她现在是一分钱也没有了，饿得感受不到饿了。

不想找工作还赔了钱的曹以南掰起了手指：“卖掉一个胆囊一万，肝脏一百万，肾脏一百七十万，胃五千，小肠一万六……”

【一万加一百万加一百七十万等于……等于，算不出来，系统，你帮我算算，够不够买一个最新版的……】

系统：……

先不提这些黑色产业的是不是个骗局。

重要的是，为什么剧情偏了，你个配角不去搞事搞自己干嘛，想提前下线是不是。

系统下载安慰语录，好声好气地劝：【渣alpha007，你是如此年轻貌美，如此才华横溢，难道你舍得用你宝贵的几十年青春换一个……】

没有常人逻辑的曹以南眼睛亮了亮【狗系统你说的挺有道理的，少活几十年，我每天就能花更多的钱，我赚了啊！】

系统：【错误404。】

怎么劝，在线等，挺急的。

为了避免卡机，系统决定还是等到上辈子自己出现的时间点再上线吧。

它一点也不想跟这个渣alpha007接触!

曹以南说干就干，马上去搞了部手机过来，顺便久违地欺负了别人——一个小学生。

被堵的落单小学生是个alpha，却很怂，看着曹以南凶神恶煞的模样及非主流打扮，几乎要缩成一团，搜了半天颤抖地拿出一张五毛大钞票：“漂亮姐姐，够吗……”

曹以南也是够厚道的，五毛都抢，然后又理直气壮伸出另一只手，“手机，拿过来。”

小学生：嘤嘤嘤……

曹以南在原地转来转去打电话，高跟鞋有一下没一下地响，但小广告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曹以南挂了电话，满眼遗憾，眼里的光慢慢暗了，蹲在角落里整个人颓了下来：“切，什么垃圾手机，连个电话都打不通。”

小学生把头伸过来，一时间忘记这个人刚才挺凶的，争辩道：“才不是我手机的问题，连点常识都没有。”

曹以南一记眼刀过去，半蹲着，拿着手机在小学生面前晃了晃，笑了笑：“你说这是什么？”

小学生跳起来想抢：“我的手机。”

曹以南在对方跳起来的时候，一个暴栗打在对方头上，“错了。”

“嗷!”小学生捂住额头，两眼泪汪汪，委屈地吼，“你的手机行了吧?”

曹以南又一个暴栗打在对方头上，“啧，错了。”

小学生眼泪就要落下，却还是倔着：“混蛋，你耍我!”

“怎样?耍的就是你。”曹以南把手机丢给小学生，又打了个暴栗，“这是，我说什么是什么。”

……

告别小学生，曹以南饿了。

路过垃圾堆的时候多瞟了一眼。

曹以南紧紧盯着那只装了半盒剩菜剩饭的透明塑料盒，上面青椒肉丝里的青椒还很青葱，翡翠般能滴出水来，番茄炒蛋里的炒蛋金灿灿的，如同把浅黄色的阳光爆炒……

曹以南喉结动了动，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

原来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啊，她狠狠地心动了，费了好大的劲强行把目光移开。

正好一个超市把过期的水果和面包运了出来，上面的包装还没有拆……

曹以南又把目光移回去，等工作人员走后，又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自以为低调地翻垃圾桶。

曹以南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像现在这样翻垃圾堆，而且还是穿着性感奢华的黑婚纱翻垃圾堆，本来没有人的角落，立刻被围得水泄不通。

曹以南不太熟练地翻着垃圾堆，被人的目光灼伤，脸上红了一片。

她气急败坏地把手上的垃圾扔回垃圾堆，抽出快餐筷里的还算干净的纸巾，假装参加宴会般优雅地擦了擦手，装的还挺像那么一会事，往人群凶。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捡垃圾吗？!没看过的现在看见了，少见多怪!”

高塔坠落的貌美女alpha皱眉，轻挑凌厉的眉眼，丢掉擦手的纸巾，满眼暴戾夺眶而出。

“你们挡到我捡垃圾的路了，滚、啊~”

她的话就跟丢掉的纸巾一样轻飘飘的没有分量，人群用实际行动表示完全不带怕的，还有人当即高举手机偷偷把这段视频传到网上。

他们站远了点，议论得更加嚣张了，毕竟一个年轻女alpha穿黑婚纱捡垃圾什么的很奇葩，不知道应该吐槽女alpha穿黑婚纱是奇葩，还是吐槽衣着华丽捡垃圾是智障。

说的话曹以南都听见了，其实也算不上尖锐刻薄，但却是一人一口泡沫可以淹死人的程度。

饶是像曹以南这样嚣张惯了的性子，没了人撑腰，也没有讨到半点好处。

曹以南低着头，攥了攥黑婚纱，放下，又攥紧，婚纱都快要变成皱巴巴的榨菜丝了。

她这款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货的婚纱设计得很清凉，用来灌西北风已经够她喝一壶的了，没想到路人的目光更让她起鸡皮疙瘩。

以前她也喜欢穿露脐露大腿的衣服，但是被别人盯着看的时候不会像现在这样感觉不舒服，相反，还会感到愉悦，心情好了还会去调戏别人。

曹以南在心里骂骂咧咧时，丢下翻了好久的食物跑了，有人只顾着盯着她看，不小心踩在她坠地的裙尾上，她差点当街表演一个90°后空翻。

她用狼狈的姿势稳住身形，愤怒地回头，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想大吼一声“看什么看”，想破口大骂。

但那只怂猫回头的时候看到对方是个虎背熊腰的男alpha，一眼看过去就一点都不好欺负的样子。

(?﹏?)

她咽下了刺耳的尖叫，抬起了僵硬的“尾巴”扫过别人的靴子，灰溜溜地穿过街道。

曹以南烦躁地踢路上的瓶子来发泄，却发现没有力气踢远，脚上穿的还是被迫换上的高跟鞋，一不小心就崴到脚了。

接连几天的刺激，曹以南从一开始的恼羞成怒，过度到暗自生闷气，再到现在的防御点满，不怕疼了。

就比如现在她穿着华服安安心心地坐在角落发呆，隔得比较远的地方放了一个碗，心安理得地当起了乞丐。

她的结论是，乞丐比找工作强，起码不会折了体力又赔钱。

结果一个下午过去了，曹以南的碗里空空如也，只落了几朵樱花。

她戳了戳，别说，还挺好看的。

不久挑事的来了。

几个长相牛鬼蛇神的alpha大摇大摆地走到曹以南面前，踢飞了她的碗，故作惊讶道：“哟，这不是我们的南姐吗，小裙子挺性感的。”

曹以南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勾起冷笑：“看着真是眼生啊，不知道又是我哪条狗的狗啊？”

“Y的，你他妈一个废物给老子狂什么狂?!”

一个刀疤脸给曹以南的小腹踢了一脚狠的，曹以南扭曲了脸，猫着腰捂住了腹部。

几个小混混又轮流补了几脚，但曹以南除了一开始拌了一句，后面倒在地上，既不还手，也不还嘴，怂到一批。

“不是听说你很能打吗，怎么这就站不起来了？对付这种怂包根本就不用我们这些……”

他们打够了，也觉得打一个沙包无趣，拽起曹以南的头发，让她头皮渗了血，吐了她一脸烟圈，把烟头往她肩上裸露的皮肤上摁。

“嘿嘿，听说你以前是个千金小姐?细皮嫩肉的，倒是标致……”

曹以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调戏了——还是被alpha调戏，她撑着体力不支的身体，用力地挣了挣，像条岸上的鱼在蹦跶。

“干嘛……你们恶不恶心?!”

曹以南连连后退，直到撞到墙，便撑墙站立，体内葡萄糖含量低到稍稍一动就已经天旋地转。

“没事，哥们也不瞎，不嫌弃，手上刚好抢有货，对别的alpha我还舍不得用呢……嘿嘿~”

“就是，这药老贵，你这种曾经也是上层阶级的应该也熟……”

曹以南确实知道有那么一种在富人圈里流通的禁药可以让alpha短暂地进入伪发情期，不过对alpha的身体伤害也大，不住一两个月的院都下不了床。

曹以南咬了咬下唇，不怒反笑，知道一般的混混是不可能搞到这种药的，她以前得罪过的有钱有势的人也不止那么一两个，可以说基本没有哪个是没有得罪的，自从被曹家赶出门她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要栽的。

“难怪我说为什么有人痛打落水狗还要请别人代劳，原来是自己也觉得自己做的事腌臜，躲在背后当缩头乌龟呢。”

“哼，腌臜?”刀疤脸alpha拽起曹以南的不规则拼花领口，“等会就看看你这个表子怎么求我们。”

曹以南凶狠地盯了回去，腿已经有点软了，嘴还是硬的：“我睡过的Omega比你们吃过的米还多，看你们那熊样，怕不是Omega都没见过吧？睡我一个高级alpha,等会谁求谁还不一定呢……”

话音刚落，曹以南就被人轻松撂倒，摁在地上打。

“哈，有钱了不起啊哈？好看了不起哈?高级alpha了不起哈？现在别说有Omega愿意跟你了，马上就要连自己的身体都要控制不了了。”

刀疤脸在一旁吹口哨，捏起曹以南下巴就往里灌药 ，嬉笑道：“悠着点，人别打死了，她一个高级alpha连攻击性信息素都放不出来，虚得不行，等会玩着玩着晕过去就……”

曹以南偏过头，紧抿住唇，微眯起的眼睛里氤氲着雾气。

刀疤脸捏住曹以南挺秀的鼻子，让曹以南憋红了脸，她不得已张了口，顶着嗡嗡作响的脑袋，腰劲很大地给了别人一个头锤，却还是被旁边的人灌了一口的药弄得直咳嗽。

曹以南支起身子，擦着嘴角，不顾身体损伤放了自己的信息素，柠檬味的。

几个alpha抵不过逃跑的本能，退开十几米远，啐了口唾沫。

“妈的，疯子。”

“老大……这么会出人命的吧……我们还是跑吧……”

“哼，A级alpha这点程度还死不了，我就不信了，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一道尖锐的警笛声突兀地打断刀疤脸。

“靠，不会被路人举报斗殴了吧？”

“跑，赶紧跑!”

“那她……”

“算她运气好!”

一众人作鸟兽散。

曹以南擦了擦唇角，狼狈地爬了起来，柠檬味的信息素开始变得甜腻，就像是橘子的味道。

她努力收回信息素，看着巷子被墙壁遮掩的不远处，眼神有些迷茫。

作为一个高级alpha,她的听力比一般人好。

“芍药?”

一个女人从墙壁的掩护下走了出来，关了手机上能发出警笛的应用。

她戴了银丝眼镜，手里拿了件白大褂，看上去斯斯文文，但容貌却不出挑，并不是那种能让人一眼记住的类型。

曹以南脑子不太清醒，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不太情愿却还是不知不觉嗯了声。

这个是她还没有被曹家抚养，之前父母让别人给她起的花名。

叫她这个名字的，基本都是以前村里的人，知道她很多不光彩的事，以为她在小学被退学后勾搭了外面来旅游的富贵人家的孩子，跟人家跑了，却不知道她其实是被曹家领养了，当过一段时间呼风唤雨的千金大小姐。

曹以南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灼烧般发热，双腿一软，重新跌回地上。

她闻到了自己信息素“变异后”的味道，作为一个alpha她甚至有点自我沉溺。

伪发情期，可以模拟Omega的发情状态，甚至能让alpha短暂地体验一把类似被标记的感觉，当然，只是类似。

她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被标记，却还是很想让别人标记自己，反正之前村里的人就没把她当一回事，她也没负担包袱什么的。

“玩玩吗?”

她哑着嗓音问走到自己面前的C级alpha，抱着别人的大腿，软绵绵地靠过去，主动投怀送抱，想起别人爱听什么又补充道，

“我也不贵的，随便看着给点就行，姐姐要是不想给也可以不给……”

她是个底线很低的人，以前有所倚仗喜欢飞扬跋扈地刁难人，现在落魄的时候她不介意出卖自己的尊严。

她不愧是个万人嫌好演员，即使是在没有剧情的角落里，依然有逃不开的万人嫌关环普照。

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白大褂里找出来了一个医用口罩戴上，略显嫌弃地踹了脚曹以南。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曹以南，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并没有注意到曹以南其实是个alpha。

“芍药，你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吗？”

不是，谁说话那么大的脸?

曹以南有些发愣，挣着眼睛却看不清她是谁，干瞪她，给人的感觉却是在抛媚眼。

女人蹲下来，紧紧摁住曹以南的肩膀，强迫她咽下一颗绿色的药片。

曹以南：你妈的，一个个，喂药喂上瘾了是吧？

“徐璐琳果然不要你了吧？我就跟你说过，不要跟她走得那么近，人家是跑到我们那个破地方体验生活的千金大小姐，况且人家还是豪门中的豪门，你以为仗着自己好看就可以勾.引到人家吗？人家换Omega跟换衣服一样，又怎么可能像我一样看上你这样的。”

“旁边有家医院，现在及时去配试剂……如果你习惯收钱找人帮忙解决当我没说。”

“我就不陪你了，我爸现在是院长，他一向不喜欢看到我们在一起……”

“芍药，我不喜欢你干这个，但你要这样我也没办法。”

曹以南贴着墙角走，那颗抑制Omega发情的药丸好像有点效果，神智堪堪恢复，马上想起来一个许久不曾想起的名字，双手抱膝蹲了下来。

“混账，什么东西……”

“姑奶奶的，我宁愿被那几个alpha侮辱……”

曹以南在一个角落一拳锤到人家店铺的墙壁上，百感交集，手痛到眼泪差点就要流下来。

“秉度来介野种——虾你啊，真是……稳打……”

（哪里来的野种，你啊，真是找打。）

当店主拿着扫把柄直戳曹以南脑门，并装模作样拿着扫帚打在曹以南身上时，她不像那些丢了石头砸别人窗户就马上跑的小孩。

她没有躲，低头看着地板。

老板是个beta，瞥了眼曹以南肉眼可见肿胀起来的脚裸和泛红的眼尾，咂叭了两句，就离开了。

霜寒露重，曹以南拖着发烫的身子一瘸一拐往深巷无人里走，她不仅闻到了自己越来越淡类似Omega的信息素，还闻到了自己越来越重的柠檬味，她左手摁着发痛发晕的头，怒骂。

“你他哥的，狗.屁医生乱开药，救人救一半……”

风吹着她柔顺弯曲的却凌乱不堪的短发，蹭得她睫羽微颤，粗糙的黑婚纱裙摆在自己的小腿肚上轻轻摆脱，那隐隐约约的痒，不断挑逗着她的神经，她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后又松开，咬住手腕，难受地蹲下来。

她诚心诚意地希望这个无光的角落里突然来个人，最好是个Omega，beta也行。

但她不太认路，没有往人多的地方走，也不管旁边就是垃圾堆，缩在深巷的角落，抱腿坐下。

许久，深巷里响起了踩踏垃圾的脚步声，曹以南以为是收垃圾的老人，把头埋得更低了，嘴里有了腥味。

但那个收垃圾的从垃圾山上跳了下来，来到曹以南面前就停住了，就那么静默地盯着曹以南看了两三分钟，忽然尖锐地笑了。

“宝贝，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

曹以南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抬眸，一双凤眼暗淡朦胧，没有焦距，却布满血丝，像条落败的满眼疲惫的狼，眼底却是晃动的□□。

来者嬉笑着蹲下，凑进曹以南耳边，毫不抑制充满恶趣味的笑声。

曹以南看到来者魅惑的双眼玩味地眯成细细的月牙，好像还带着几分得意。

“像那该死的，被玩坏的垃圾。”

作者有话要说：别问为什么两个主角都是那个逼样，问就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应该是她们自己长歪的吧。（d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