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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第二十一章 心所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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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老夫人卧病已有半月之久,一开始还肯和人说话,到后来竟懒于见人。孝郎每日来请安,也只得隔窗叩问。

当下听说有医者上门,鲁老夫人便不大高兴,说我老太婆身子没坏到哪里去,郎君何必花这冤枉钱,立时要下逐客令。管家慌忙劝住,连说不是郎君所请,乃是商侯听闻夫人抱恙,特地请来的高僧。

如是,高僧灭空方得独蒙青眼,入闱探诊。

把了一会脉,灭空问了问老夫人日常的作息饮食,身上不适的症状,这才思忖着开口。

“老夫人眼下尚无大碍。人老气虚,易受病害,本是世间常理。不过从脉象上看来,老夫人可能思虑过重。脾主思,这思虑一重,胃口就难得好,病也就久养不愈。”

鲁老夫人一边听,一边缓慢地点着头。

“那依大师看来,老身是该调理脾胃?”

“脾胃必然要调理。不过依贫僧之见,治病重在治根。不知老夫人究竟为何事思虑至此?”

灭空问得坦然随意,鲁老夫人答话的态度却更随意而寻常。

“杂事琐事,大事小事。总不过是些家事,大师何必问呢?”

灭空受人所托,见撬不开她的嘴,只好自家稍稍挑明。

“恕贫僧多言。方才过来的路上,听府中仆人说起,老夫人为了筹办丧事,曾与郎君有些龃龉。贫僧有一句话,只怕说出来惹老夫人怪罪。”

鲁老夫人神色不动,淡淡道:“你讲吧。”

灭空合了合掌。

“常言道‘生恩不及养恩重’。老夫人与令郎虽无血缘之亲,也有养奉之情。这人与人之间的恩义,都是相处来的,一家人之间,互相体谅、彼此包涵才是正理。此时退一步海阔天空,将来安养天年,得个全寿全终,岂不好过事事计较,自己劳心劳力么?”

鲁老夫人不作声,目光越过他,落在垂手恭敬站在一旁的孝郎身上,微微笑了一下,脸色转为慈爱。

“我道是什么话呢,原来为了这个!大师所言正合我心。孝郎是个好孩子,自从收进府来一直乖巧听话,比别人家的亲生儿子还懂事些。如今老身的亲女儿也没了,晚年不指靠他指靠谁?我再糊涂,这点道理哪能不明白?前阵子丧事繁杂,孝郎聪明归聪明,毕竟年纪小,红白事上经验不多,我也怕累着他,这才打算请娘家兄弟过来,无非是多几双手帮衬一下的意思。没想到又惹出那起子小人的闲话来!倒让大师笑话了。”

一番话说得孝郎心里熨帖,喜色登时从眉梢眼角流溢出来。灭空察言观色,知道事情已妥,便拿出灵丹妙药,顺便开了几张调理脾胃的方子,鲁老夫人叫丫鬟收了。孝郎谢过灭空,又招呼管家送上礼金。一场诊治便皆大欢喜地结束了。

灭空昨天已经得了商侯预付的诊金,今天又多赚一份谢礼,心情说不出的美妙,回到西郊破庙与鉴深相遇时,脸色都好看了十倍不止。

鉴深态度依旧如常,既无愠怒惶恐,也不特别回避,只是点了个头和灭空打过招呼,便做自己的事去了。他却也没什么事可干,只是拿了个破竹席走到廊下静坐。

灭空本来也没打算多理他,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事,扭过脖子问他:“你不是要去别处游学弘法?怎么还在这里?”

鉴深睁开眼,道:“我本来是要走的,可昨天听了你那些话,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灭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旋即露出玩味的笑容。

“我那些话是骂你的,你要是没听明白,我可以再骂你一次。”

鉴深眉目安静,并不为他的挑衅动怒。

“我只是在想,照你昨日所说,根据众生的根器秉性用相应的手段让他们生起信心,似乎的确有些道理。佛菩萨也曾相机示现,对众生‘先以欲勾牵,后令入佛智’。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又有期诓的嫌疑,你不怕违犯戒律么?”

灭空朝他瞅了半晌,“噗嗤”一声笑了。

“还真是个傻和尚!”他走到鉴深面前,居高临下地对他道:“既然你问得这么诚恳,那我也实话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自己承认的戒律才有遵守的价值,别人强加给我的东西,违犯又如何?他们制定戒律的时候,何曾问过我的意见?佛说众生平等,那我为何要服从别人的律令呢?就凭他们生得比我早么?若说期诓,这世上谁又没有期诓过人呢?区别无非是他有没有察觉到自己在期诓而已。除了佛之外,众生谁不是沉沦幻海,自欺欺人?”

鉴深半垂了眼帘,微微摇头。

“真正修佛之人,总离不开‘闻思修’三字,我看你日常所作所为,与这三事毫不相干,只是一味聚敛财物。你的话听起来不错,但无非是为了开脱自己。你的用心不对、不真。”

“好一个大德高僧!”灭空冷笑,“你的用心就很对么?很真么?恐怕也只是你自以为真。我来问你,你游学访道,所为何事?弘法护法,所为何事?普度众生,所为何事?果真是为了众生吗?为了佛法?还是为了逃避现实?为了标榜自己?为了获得一个慈悲的虚名?”

鉴深一时愣住。

逃避现实……标榜自己……获得虚名?

提到逃避两个字,他的脑海中忽而浮闪出一道艳丽身影,旋即湮灭。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刹那之间。

但只这一刹,已让他不敢说话。

灭空见他不吭声,只当自己又赢一场口舌之争,便好心情地笑道:“你精于闻思修,那就慢慢思吧,我先出去逛逛。”

鉴深目送他走出庙门,准备继续打坐,方合眼,蓦听两声坠地声。开目一看,只见面前站着一男一女两名陌生人,男的年少,女的身披道袍手拿拂尘。

“卓秋澜。”那女道人拂尾往臂上一搭,行礼的姿势,一面自报了姓名。

鉴深忙起身回礼。

“贫僧鉴深。不知两位从何处来?来此何事?”

卓秋澜直言不讳:“我们是尾随你那位同修来的。不要误会,我们和他没有冤仇。只是最近在调查江湖上一味奇毒的来源。看你那位同修手上似乎有许多奇药,我们想他也许知道些线索,只是很不巧,我们过去曾跟他有点误会,发生过口角,直接找他恐怕惹麻烦。看法师你慈眉善目,想必性情温和,故此特来请教,不知你是否了解他手上的药是从何而来?”

鉴深道:“贫僧曾听他提起过,商州城内有个七巧楼,他的药就是从那里进的。”

“七巧楼?”卓秋澜和顾曲对视一眼,“我们也曾路过好几次,只当它是个柜坊,想不到竟是药铺?”

“我也觉得不像药铺。”鉴深道,“昨日贫僧担心那些药的效用,恐怕坑害他人,于是去找了七巧楼,想问问清楚。谁知那掌柜一问三不知,又叫我莫管闲事。”

顾曲道:“看来若想打听出点消息,我们必须先找个过硬的理由。”

卓秋澜心下已有定计,向鉴深道:“我想问你那位同修买他一点药丸。只怕他计较从前,不肯卖给我们,不如我给你银钱,劳你替我买几丸药。可否?”

“不成。”鉴深摇头,“那位师兄极是精明,怕别人私藏他的药转手倒卖,我若无缘无故向他买药,他必不肯售。”

“那我装病吧!”顾曲灵机一动。

“不行。”鉴深看着他笑,“他确有医术,你装病若被他看出,岂不弄巧成拙?”

顾曲呆了呆,忽一抬脚踩住围栏,意气慷慨如壮士断腕。

“既然如此,那只好真病了!法师,你们这儿哪里可以洗澡?”

“后边有个泉池。”鉴深往殿后指了指,“但是水很凉。”

两刻钟后,顾曲脸上发红,浑身哆嗦着回来了。卓秋澜看他走路直打飘,忙将他扶住。

“这孩子,还真是说干就干……你可真够大无畏的……”卓秋澜喃喃念叨,问鉴深:“法师,你这里可有歇息的地方?他得睡一会儿。”

鉴深自己是没有床榻被褥的,想了想道:“配殿里有一张黑金木床,是灭空师兄自用的,暂且扶去那里吧。”

于是,等到晚间灭空返回,便看见自己的床铺被他人占据。定睛一看,这只占了鹊巢的尸鸠居然还是个脸熟的!

“你怎么在这儿?!”灭空大师气不打一处来。

“师兄息怒。”鉴深领了卓秋澜步入,“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据卓道长说:三公子病了。他们身上银两不多,不够就医买药,特来借钱。你知道,我也没有什么钱的。只好劳烦你略发慈悲,稍微解囊。”

灭空最是爱钱,当然不舍得解囊,想了片刻,扭着眉头道:“何须别处请医买药,我帮他治就是了!”

伸手把了把脉,道:“普通风寒,没什么要紧。那边有几包治风寒的草药,你们拿了快走!我就不收你们诊金和药钱了!”

“这药得喝多久才能痊愈?”卓秋澜问。

“风寒不都那样?至少七八天吧。”灭空往他的宝贝黑金木床上一坐,答得有口无心。

卓秋澜用极悠长的语调叹了一口气。

“我们是没钱住七八天的客栈了。我一个女的,也不好意思跟你们同一屋檐下睡觉。看来,还是得劳烦大师稍微解囊。放心,我们有借有还,绝不赖账!”

灭空瞪着她,脸色越来越臭。然而卓秋澜愚钝非常,视而不见。灭空无法,只得慢吞吞掏出个瓶子,倒出一丸药来,十分不舍地看了好几眼。

“给他吃这个吧,包他明天就能活蹦乱跳,彻底恢复还需调理两天,但上路没问题。”

“大师,你真是好人!”

卓秋澜感激涕零地接了药,扶着顾曲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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