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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第六十一章 诪张为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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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沈安颐潜入黎州城中秘会谢琬,上官陵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陛下现在已进了黎州城?”

前来传旨的江蓠见她脸色发白,心中不免担忧,可君命在身,着实顾不上关照丞相大人的心情了。

“正是。陛下留下旨意给丞相,若她遭逢不测,便请丞相立刻发兵,全力攻城,不必以她为虑。”

“胡闹!”

上官陵斥了一声。仿佛回应她的话似的,手中笔杆“啪”的断成两截。她丢下断笔,勉强压抑住心头焦虑,再度开口时,神态语气皆恢复了冷静。

“如此大事,为何不与我商议?”

江蓠嗫嚅了一下,暗想陛下此番决心似铁乾纲独断,便商议了又能如何?嘴上却只得温和劝解:“陛下说她去去就回,不必教丞相平添烦恼。且兵贵神速,此行又机密,若议来议去,恐怕拖延耽搁,走漏风声。”

上官陵闭了闭眼,心知此刻追究责任已无用处,当务之急是做好充分的准备,尽可能确保陛下的安全。

“传令全营,加强警戒。另外增派密探去城中打探消息,务必保护陛下安然归返。”

“是。”

这一夜过得格外漫长。眼望着月上中天,上官陵头一回发现自己的耐心也会不够用,正当她忍不住想要发令集结的时候,外头隐约传来人马喧嚣之声,一名卫兵奔进帐来。

“禀丞相,陛下回营了!”

上官陵一颗心落地,顾不上等候传召,自行收拾了衣冠去王帐参见。

沈安颐才更了衣,坐在帐中饮茶,见她急匆匆赶来,顿时嫣然一笑:“有劳丞相挂心了,本王可是一根汗毛也没丢。”

上官陵见她态度轻松,也不由释缓了颜色,款款上前行礼。

“陛下万金之躯,有何要事不能派遣他人,非得亲自涉险?”

“本王要招揽谢琬投诚,若不亲自走一趟,岂不显得太没诚意?”沈安颐饮一口茶,慢悠悠道,“本王既然敢去,自然已是布置妥当。我告诉她,若她归降昭国,我可以放弃攻取黎州。她虽没立刻答应,却也像是有些意动的样子。”

上官陵心头一突。

“若她肯降,陛下真打算弃取黎州?”

沈安颐明丽的眼睛转向她,带着几分估量玩味。早就知道大约瞒不过这人,话说到此,也真没必要藏头露尾。

“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取或不取,在我而已。”

见上官陵凝起了眉头,她不禁轻笑一声,抚慰道:“丞相不必多虑。本王这么做,不单是为了昭国的利益,也是为了谢琬和黎州的百姓。若能兵不血刃而取胜,岂不好过你与她战场相对、故友反目?出征以来你也操劳良多,眼下且歇息一阵,别管这些事了。这回就让本王来做这个恶人。钟离煜也来了黎州,有他暗中策应,此计料来可成。”

-

确如沈安颐所料,此刻的钟离煜正盘算着怎样向这堆火里再添一把干柴。后续如何暂且不论,现今女王陛下打算招揽谢琬——或从谢琬身上做文章——却是毋庸置疑的了。而作为潜伏已久的密间,他的任务也就很明确:尽可能将谢琬推向昭国,至少,不能让她成为女王陛下进兵的阻碍。

对于谢琬的性情,钟离煜心内已有了些轮廓。若要令她改弦易辙,只可怀柔示恩,动之以情,却不可强夺其志。这两日在城中,他也已打探出谢琬与上官陵之间的复杂恩怨,倘若此结不能解,只怕谢琬放不下身段——抛开国恨,还有家仇,她何必顶着骂名去与仇人同朝为官?

他怀着不可言说的秘思信步游荡,荡到射圃时,正好望见谢琬与几个部将在练箭。

“谢将军!”

喊声未落,一支羽箭冲他直飞而来,钟离煜愣了愣,旋见另一支箭倏忽而至,将前面那支打偏开去。

他回头一看,谢琬放下弓箭,步近过来。

“先生无恙么?”

钟离煜定了定神,迎着谢琬,鼓掌笑道:“哎呀!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将军的射艺,比之令兄也不遑多让了!”

谢琬听他提起兄长,不由微微神移,怔了一会儿,方低声道:“家兄射艺冠绝时辈,我怎能与他相提并论?”

钟离煜瞧着她的形容,心知打开了口子,他当然不能放过这见缝插针的机会。

“将军太谦虚了。不过说到令兄,倒也真是可惜,若不是因为王上的缘故,他如今也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年华。”

“王上?”谢琬愕然抬眼,“这跟王上有什么关系?”

“怎么?将军还不知?”钟离煜也露出意外之色,“当初惠阳城破,谢璇将军为了保护王上撤离,不惜以自身为饵,假扮成王上的模样引开追兵。若非如此,他何至于死在上官陵手下?”

出乎意料的消息,谢琬一时懵住。原来上官陵并非有意“痛下杀手”,原来是兄长为了保护王上自愿选择的牺牲……交织的悲喜流逝而去,随即却又升起了巨大的疑惑。这么简单的事实,为何上官陵不肯向她解释?为何王上也从未将此情对她透露过一个字?

她转过脸,看向钟离煜。此人的话究竟是真是假?现下告诉她这些,又是出于什么用心?

英秀的面容微俯,染上了几丝黯然。

“我确是第一次听闻。”她诚恳开口,“无论如何,多谢先生告知我此事。”

-

上官陵独自坐在帐中,思绪被一个古怪问题缠绕住了——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生命总是好的,除非遇上比它更珍贵的东西。问题在于,一个人眼中贵于生命的事物,在另一人看来未必如此。“君子畏患而不避义死”,然而其人到底是不是“君子”,一种死法到底算不算“义”,谁又能说得定?于是到头来最“公正”的,似乎仍是“好死不如赖活”。

这种问题放在自己身上忖量已难有公论,何况是替别人权衡?上官陵感到自己多少有些自寻烦恼,黎州的事既然陛下已有主张,她正可置身事外、落得干净——这也是陛下的期望。两军对垒,兵不厌诈,谢琬若真中计,也只能算她自己智略不足、气运不佳,如何怪得旁人?身为昭国丞相,她总不能去向敌将拆穿女王陛下的计谋。何况陛下此举,不也是为了顾惜她这个“爱卿”?为了帮她解脱义理两难的困境?

然而这个困境真的解除了么?上官陵合上手中书籍,心间疑惑万端。如果说之前压在她心头的是一块石头,而今那石头已变成了铅块,虽还待在同样的位置,实质却已然不同。

当沈安颐告诉她,谢琬有可能归降时,她的本能感受竟并非喜悦,而是更深的忧虑。难道她不希望谢琬归降么?她暗暗自问。答案几乎立刻就冒了出来——不希望。

难道她希望谢琬死去?

——也不希望。

那么,难道她希望昭国失败,大军在黎州城下功亏一篑?

……更不希望。

谢琬作为桓王重托的将领、谢璇的胞妹,若是不战而降,难免背上耻辱和骂名——除非陛下真的愿意因此而弃取黎州,或可将这骂名减轻些。不过这恐怕并不可能。陛下虽未把话说死,但白白放过守将已降唾手可得的黎州,就算陛下忍得住,军中诸将又如何甘心?

上官陵按下思绪,步出帐门。碧空如洗,远山郁郁,澹荡春风中,飞来几点轻盈,似花非花,欲飞还堕,原来是绿杨飘絮。与山川相比,松柏榆柳都活得短暂;与树木相比,落花飞絮更是微茫之物。若能以最小的代价达到不可避免的结果,一人的荣辱是否就算不得什么?

算不算得什么,或许只有那人自己可以论定。然而人的命运是否真的如此孤立,可以于旁人毫无牵涉?一个人的荣辱是只属于他自己,还是另一种广大荣辱的投影?

思量至此,她忽而发现了自己更深的忧心。她所选的路、所做的事、所建立的功业……到头来究竟会向世人证明什么?

她踱回帐中,直至案前停步,目光落向案头的笔砚。谢琬未必真的肯降,不过,这不妨碍她提前做些准备。

-

自打那夜沈安颐来过之后,谢琬心头便系上了一桩疑事。她揣着十二分警醒,提防着对方后续动作,可一连数日过去,也不曾见昭国那边再有什么动静。正当她渐渐放了心,把此事丢诸脑后之时,城中忽然谣言四起。

“什么谣言?”

“说是……说是将军您有意投降昭国,还……还说您已经和昭国女王暗中有了联络,准备开城献降。”

报信的下属声音越来越小,一张脸上冷汗涔涔。

谢琬面色一沉,这谣言来得“恰到好处”,分明是有人故意散布。她眼风不经意一扫,恰好碰上下属带着疑怪的偷窥目光,不禁顿生一肚子气,冷哼一声:“这必是敌军散布的谣言,意图乱我军心!看什么看?给我传令去,任何人不得传布这些谣言,违者以敌军密间论处!”

“是!”

下属拔腿而去。谢琬站在庭前,望着他飞奔消失的背影,心中却忖度起另一个问题。谣言最主要的作用是动摇人心,可这黎州城中是她主事,只要还没到完全不可控的地步,流布一时的谣言对她也构不成威胁,毕竟桓王又不在这里,但是……她突然想起什么,神色蓦地一变。

钟离煜正在树下观书品茗,见谢琬到来也不惊诧,放下书盏一笑起身。

“将军久违,今日怎得有空降临寒舍?”

“确有要事请教。”谢琬开门见山,“城中近日有些谣言,说我有意投降昭国,不知钟离先生可曾听闻?”

钟离煜略扬了扬眉,沉默着似在考虑什么心事,过了片刻,忽然发出一声吁叹。

“若说谣言,我并不曾留意。不过么……”他抬起手,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在谢琬面前,“倒是有人送来此物。”

谢琬看他一眼,迟疑着接过书信,展开一看,顿时变了颜色。这信竟是沈安颐发给她的劝降书,信中言辞恳切,望她以百姓福祉为虑,弃暗投明,归降昭国。

按下心中惊怒,谢琬迅速分析着情况。这信可能是沈安颐打算发给她,却意外被旁人截获;也可能是故意送给桓王特使,好令桓王对她起疑。她放下信,沉住气,向钟离煜问道:“先生打算怎么处理这东西?”

钟离煜细细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初时虽有怒色,此刻却既不发作,也不恐慌,全然是与己无关的态度,比起那日被他一言激怒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心下倒有些意外。听她问起,便笑道:“我既将此物拿给将军观看,自然是信得过将军。只是在下职责所在,遇上这等事也不得不向王上禀告一声,否则我岂不白做了这个特使?也望将军体谅我的难处。”

谢琬默不答言。钟离煜的话虽然中听,可这封信一旦落入桓王手中,桓王再怎么相信她,也难免心怀疑虑。

“我知道先生有难处。”谢琬终于开口,“但这些谣言书信分明是敌军离间之计。如今大敌当前,把这些禀报给王上,只是平添事端。”

钟离煜微微颔首,像是理解她的担忧:“将军所言极是。可我又怎能不报?除非……”

“除非什么?”

谢琬看向他。钟离煜的视线也正停在她脸上,缓缓流露出一丝幽深笑意。

“除非将军能够立刻退敌。只要将军退了敌,谣言便不攻自破。这样,就算我把此信报上去,也无伤大雅,在下也尽了特使之责。将军以为如何?”

谢琬注视着他,心慢慢沉了下去。钟离煜的话听上去合理,可她的职责在于守城,何时交战,要看昭国大军何时攻城。若要照他所言“立刻退敌”,就要采取主动,出城野战,那样就无异于弃长取短,恐怕并无多少胜算。

“退敌之事,我自会料理。先生若不详兵事,最好莫要插手。”

钟离煜闻言,大叹了一口气。

“也罢!”他摆手道,“我自不敢插手将军的军务,那也请将军切莫干涉我的职分。不过看在将军款待的份上,在下还是奉劝将军一句:倘若将军久不交战,不论有没有这些流言和书信,王上那里都一样难以交代呀!想当初,令兄就是因与上官陵相遇时不肯交战,被王上削去了一半兵马——若非如此,怎会守不住惠阳?当时就连轩平都劝阻不住。微贱如在下,就算想为将军美言几句,怕也是爱莫能助啊!”

这又是一桩闻所未闻!谢琬登时愣在那里,满心滋味交杂,渐渐汇聚成一片苦涩。

作者有话说

第148章 第六十一章 诪张为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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