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当夜，王茹瑾从纺织厂下夜班回家，到了家门口，刚想拿出钥匙开锁，无意中发现自家大门微微虚掩，屋内还传来收音机里放的歌：

让我将你心儿摘下

试着将它慢慢溶化

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瑕

是否依然为我丝丝牵挂…

满脸疑惑的王茹瑾推门而入，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她就发现脚下黏糊糊的。

好不容易抬起脚，下一脚又踩在了像油漆一样的液体上。

她用手指抹了抹自己的脚底，手指上立刻粘了一层黏糊糊的东西，凑到鼻尖，一股刺鼻的腥味，好像自家过年时杀鸡杀猪的血液。

明亮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流泻在水泥地上，照出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

在她的注视下，这些猩红从一小汪，很快变成了一大滩。

顺着鲜红液体的来源，她呆滞地从客厅走到厨房。

突然看到厨房的桌子上一动不动地躺着个人，鲜血好像水龙头里的水，顺着他的身体，从桌子的四角汩汩流下。

王茹瑾的腿一下软了下来，靠在白色石灰涂抹的墙上，衣服直接沾到了墙上的血迹。

她颤颤巍巍地转身，看见墙上未干的血色抓痕，横七竖八地躺在上面，昭示着死者生前极强的求生欲。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她挣扎着去够不远处的灯，手颤抖了几次，才碰到开关。

“滋滋滋”的电流滑过被熏黑的白炽灯，暗黄的灯光瞬间点亮了整个屋子，触目惊心的一幕映入眼帘。

她想使劲喊叫出声，可她的嗓子好像被无形的大手捏住一样，急促地呼吸着，翕合着干燥的双唇。

慢慢地，她逐渐听到了自己微弱的嗓音，最后冲破一切，大声苦叫哀嚎着，伴随着凄厉的叫声，整个人昏了过去。

撕心裂肺的喊叫透着十足的恐惧，把沉睡中的村民都吵醒了。

陆陆续续有村民闻声而来。

他们看着眼前的场景，都强忍着泛呕的冲动。

只见泛着油光的桌子上，躺着一个被开膛破肚的男人。

男人的双眼处空荡荡的，血淋淋的眼珠就静静地放在一旁，嘴角两侧被针线扯到了嘴角，就像小丑咧嘴一笑，让人毛骨悚然。

整个人从脖子处，径直被割开，直到小腹。

左胸上方的心脏空空的，连带着下面的胃也被划开，旁边还散落着来不及消化的食物残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和血腥。

桌子上的尸体就好像牲畜一样，被宰杀殆尽，手法极其精准。

当地警方投入调查不久后，镇上又发生了一起相同手法的案子。

这次的尸体是在一处荒废的农田里被发现的，被害人仍然被开膛破肚，不见心脏，死状极其惨烈，整个面部依然用针线缝出一个惊悚诡异的笑容。

而在农田陈尸案发现的第二天，又在一处荒废的庙里发现了同样惨状的尸体。

随后的一个月又陆陆续续发生了十几起杀人案件。

由于证据不足，案件一度陷入僵局。

巧合的是，案发一个月后，有小偷光顾了当地的诊所，并且在储药室里发现了这些人的心脏。

而每一颗心脏都被整齐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

此消息一出，诊所的周菲医生被列位第一嫌疑人。

周医生是杀人凶手这消息，没几分钟就传遍了整个小镇，大伙都不敢相信那个带着几分笑意，温柔的周医生是变态杀人狂。

周菲被警方控制后，依旧保持镇定从容，脸上一如往常，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只不过她好像失去了声音似的，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

连在审讯室里时，任凭审讯人员使出浑身解数，她也只是平静地坐在审讯椅上，静静地看着，不做声，就好像一座面带微笑的雕像。

不久后，警察在周菲家不远处的一处废弃房子里，找到了一把沾满不同受害人血迹的手术刀，并且刀上还有周菲的指纹。

法庭上，周菲就像面带微笑的机器人，眼神空洞无神，嘴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仍然对周围的一切置之不理，只是侧头看向观摩席上的一个小女孩。

“被告人周菲，因犯多起故意杀人罪，经我市中级人民法院最终判审，认为案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六个月后，周菲被执行死刑，案件存档。

十二年后，云市。

一处十分僻静的巷子深处，有一排八九十年代遗留下来的老旧楼房，其中一面斑驳剥落的墙上挂着一块崭新的牌子，上面写着“异常心理咨询室”。

赵静焦急地等待着，时不时从窗口往下望。

在倒茶的间隙，她听到了楼梯口传来的脚步声，随后有个人影出现在门口，迎着光走来。

阳光下的女人身着一袭黑色呢大衣，大衣包裹不住她婀娜多姿的身材，白皙细腻的肌肤微红透亮，一双清亮乌黑的眸子中散发着幽冷，犹如一件远古典雅的艺术品，虽美但让人有距离。

看清楚来人后，赵静连忙迎了上去。

“林医生，你总算来了，临时来了一个客人，指名道姓要你为他咨询。”赵静在一遍焦急地说道。

林伽安点了点头，平静道：“没事，我来了，你去忙吧。”

刚进入咨询室，林伽安就看到了一个五官挺拔的男人，脸上有些胡茬，身子倾斜，靠在沙发上。

一半侧脸露在阳光下，一半脸埋在阴影里，光影打在一侧的脸上，显得五官更加俊朗。

修长的食指和中指漫不经心地夹着一支烟，烟上的一点猩红忽明忽灭燃烧着，看到林伽安进门，男人慵懒地和林伽安打招呼。

或许是抽过烟的缘故，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好，林医生。”

林伽安面带笑意，慢慢踱向另一侧沙发。

想起进门前刚看的咨询表，男人姓名一栏的表格上填着：方以城。

林伽安隔着茶几和他打招呼：“方先生，让你久等了。”

两人的目光在打招呼的瞬间相互碰撞。

林伽安感受到了方以城目光里的冷冷质疑，好像对面的人要把她看透似的。

空气静得有些出奇。

方以城打破僵局，笑意盈盈的脸上，细长睫毛掩盖不住那双如鹰般犀利的眼眸，审犯人一般，直直地盯着林伽安，开口道：“真是不好意，林医生，没有提前预约就上门。”

嘴上说着歉意的方以城，表现得一点也不愧疚。

林伽安也不恼，示意方以城坐下谈。

方以城也不打马虎，直接开门见山道：“林医生，最近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想请林医生给我一些意见，也好解开我的困惑。”

“请说。”林伽安言简意赅。

“在一起连环杀人案中，有个犯罪嫌疑人连续杀了几十个人，被他母亲发现后，他母亲为了帮助她的孩子逃脱法律的制裁，抹掉了一切作案的痕迹，重新布置了犯罪现场。”

“这位母亲知道警察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在某个犯罪现场故意留下了自己的作案痕迹。很快，这起连环杀人案被告破，嫌疑人的母亲也被判了死刑。但这位犯罪嫌疑人因为证据不足，直接被释放。”

方以城停了下来，目光打量着林伽安，观察着她的反应。

林伽安的脖颈微微倾斜，依旧保持着专心倾听的姿势。

见林伽安没有反应，方以城的嘴角轻轻嗤笑，继续道：

“林医生，十二前年赫赫有名的剜心缝笑连环案应该不陌生吧？请问林医生，你是怎么看的？如果你是罪犯，你还会再次作案吗？”

方以城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敲打着桌面，但目光却尖锐犀利，眸子中好似有暗冰浮动，如冷箭般射向林伽安，仿佛认定她就是罪嫌疑人。

林伽安本来平静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抹笑意，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向上慢慢扩散，最后整张脸上都布满了笑意。眼眸闪烁的光却没有丝毫温度，声音冷冷的：

“方先生，你心里早有结论，又何必还要多此一举，来问我呢？”

方以城微微挑眉，不可置否，脸上带着轻佻的笑，漫不经心：

“据我所知，林医生你的母亲就是刚才案子中的杀人凶手——周菲。”

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林伽安，生怕错过她一丝一毫的掩饰。

听到这番话后，林伽安反而没有丝毫愠色，反而绽放的笑容比之前更加绚烂。

她好像听了个故事，而故事中的主角和她没有丝毫关系。

“方先生，心里咨询讲究的是咨询者和心理师之间的相互信任，如果你带着审问或者偏见来咨询，那抱歉，我实在是帮不到你。况且，就算我是你方警官的犯人，也有权力保持沉默。”

方以城望着眼前不羞不恼的林伽安，继续追问：

“如果我继续坚持，不知道林医生能否给我一个答案？”

房间又一次陷入了安静，静得连指针的滴答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随后传来了赵静的提醒：

“林医生，另外一位访客已经等在外面了。”

方以城也勾了勾唇角，点头示意，有条不紊地起身，向林伽安道谢，朝门口走去。

在他握住门把手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了林伽安的声音：

“方先生，我的答案是，如果你想要抓住这个犯罪嫌疑人，很简单，这类人只要活着就会杀人。你可以在他下次作案的时候抓住他，并且找到确凿的证据，到时候他一定逃脱不出法律的制裁。”

听到林伽安的一番话，方以城整个人顿了顿，然后嘴角朝上，走出了咨询室。

林伽安看着方以城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整个上午，林伽安都忙得昏天暗地，午休时间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就听到赵静和另外一个同事的聊天。

“你知道吗？我们市又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案！”

“这年头，恶性杀人案子多了去了，你干嘛这么惊讶？”

赵静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听我局子里的同学说，这次的抛尸杀人案和十二年前那桩‘剜心缝笑连环案’的作案手法一模一样！”

一旁正在整理文件的同事听到这几个字后，立即停了下来，非常吃惊：

“不可能吧！那桩案子不是已经找到杀人凶手了吗？怎么还会有相同作案手法的案子呢，是不是有崇拜者或者模仿者之类的？”

“一开始，他们也是这样怀疑的，但通过走访，询问了几个当年经手案件的老警察，无一例外，他们都说这次的作案手法和十二年前的案子一模一样！”

同事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么说来……”

林伽安没听完两人之间的对话，就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咨询室。

阳光穿透玻璃照进房间，把整个屋子都照得明晃晃的。

林伽安面朝阳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直直地盯着窗外耀眼的太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渐渐地扩散到耳根处。

良久后，她轻启红唇，轻轻地吐出一句话：

“该来的总会来，不是吗？”

仿佛在说给自己听，又似乎在说给某个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