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纪云城睡得很沉,他梦到了很多小时候的事,大部分都和傅南晗有关,不过他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
他和傅南晗从有记忆开始,就相互陪伴着长大。
他们的母亲,是从初中时期就认识的挚友,两人的父亲,也是关系密切的商业伙伴。
据说当年傅南晗的父母,还是由纪云城的父亲介绍撮合的,只可惜傅南晗的父亲在他刚出生不久就因故去世了。
在梦里,纪云城回到了高中,那时的他分化比傅南晗更晚,于是高二那年,他们经历了从小到大的第一次分班,为此,纪云城还郁闷了一阵。
而那时傅南晗的母亲,知名药学博士欧阳莉需要去国外进修一年,又不愿将他交由傅南晗的爷爷照顾。
因此,傅南晗不得已开始住校,纪云城本想和他一起,但纪方庭并不同意唯一的儿子搬出去住,只好作罢。
于是每天下午放学之后,纪云城都会到傅南晗的教室门口等他吃饭。晚饭后,纪云城常常偷偷混进住校部自习室陪他学习,直到十点钟归寝时间到了,他才由纪家司机接送回家。
纪云城梦到了离家出走那天晚上。
他刚从学校回家,在进门前,他听到了父亲正在通话,声音听起来压抑不住的愤怒,似乎是公司资金周转出现了危机。
这时,一个娇翠的女声提议道:“袁家不是还有套老宅吗?现在市值至少也有一个多亿,当初也是你帮袁家赎回来的,现在咱们把它变卖掉,应该能度过资金周转期。"
听见这话,纪云城“砰”的一声踹开门。
他怒视着女人,厉声呵斥道:“秦玉梅,你TMD又想打我母亲遗产的主意!”
闻声,刚刚还出谋划策的女人瞬间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躲到了纪方庭身后。
纪方庭抬手就是一个响亮耳光,“对你妈放尊重些!”
打完的一瞬间他又愣住了,刚刚他正因公司的事怒气上头,现在反应过来,立马就有些后悔了。
脸上火辣辣地疼,嘴里弥漫出一股血腥味,“我呸,就凭她也配?”
纪云城啐了一口血水,“纪方庭你别忘了,袁晓希才是我妈,如果你敢动她唯一留下的东西,就别想再认我这个儿子!”
他转身摔门,向外面跑去,此刻只想远离这个让他感受不到温情的所谓的家,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在街上游荡了一阵,他给傅南晗发了条消息:“小爷离家出走了,傅哥收留我吗?”
很快就收到了回信:“到学校北面的围墙,我来接你。”
纪云城到学校的时候,傅南晗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傅南晗。”他试着叫了声。
“我在。”
得到回应后,纪云城将书包率先扔了过去,然后小心翼翼爬上了围墙边的树干,踩着树杈翻了上去。
学校的围墙有些高,虽然纪云城并不恐高,但当他真正站在上面后感觉自己还是有些腿软。
傅南晗站在内墙下看着他有些犹豫的样子,于是张开了双臂:“别怕,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纪云城一咬牙,纵身一跃,扑进了傅南晗怀里,被牢牢接住了。
“谢了,兄弟。”纪云城站稳后,拍了拍裤腿上蹭的墙灰,捡起地上的书包就大摇大摆地朝宿舍楼走去。
傅南晗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一眼,掌间尚存余温,随后他收起手跟了上去。
趁着宿管打盹的时间,他俩猫着腰溜进了宿舍。
寝室内十分整洁,所有东西都放置的井然有序,看不出这是一个十多岁少年的房间。
纪云城心想:真是一如既往的傅南晗风。
“可以呀傅少,还是住的单间。”他打趣似地笑道。
“我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傅南晗认真地说,“和学校作了约定,以校队的名义拿下全国奥赛数学项的金牌,他们给我提供单人住宿。”
“噢噢,下周的那个竞赛是吧?那你还不是手到擒来。学校亏了亏了。”
简单洗漱一番后,纪云城躺在小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傅南晗忙来忙去,不知道在干嘛,于是声音一夹:“好哥哥~施舍一床被子呗,我今天窝这儿睡一晚。”
明明他还比傅南晗还大上几个月,但他就喜欢看傅南晗在他调戏着叫哥哥时,因羞愤而泛起微红的耳垂。那模样,可真有意思。
“你到床上去睡。”傅南晗背着他,从柜子里拿了一套干净的床单和被罩。
“可是你不是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吗?”
“那是别人,况且以前也没少待在一起。”
“那倒是,我们可是比亲兄弟还亲。”纪云城站起来搂了搂他的肩膀,“还给我换套新的呀,用不着这么客气,我就睡一晚。”
“你还没分化,会有影响,我晚上睡沙发,你睡这儿。”傅南晗将床铺好,给自己又抱了床被子扔在沙发上。
“那怎么行,这不成了鸠占鹊巢了。”
纪云城一屁股又坐回沙发上,抱着被子一副要赖在这里的样子。
傅南晗一个俯身,用双臂撑在纪云城两边,朝他扬了扬眉毛:“你在我的地盘上得听我的,这个道理懂吧?”
纪云城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连忙把他推远,又耸耸肩膀表示妥协,“好吧好吧,我过去,行吧?”
傅南晗起身让他去床上,“明天还有早课,快睡吧。”随后,便躺回沙发上,背对着他,闭眼假寐。
纪云城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了看床,再次抬眸,见傅南晗已经闭着眼睛,不再搭理他。
他便关掉寝室灯,爬上床安稳地睡了。
纪云城不知道的是,过了一会儿,傅南晗便睁开了眼睛,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少年。
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弯腰帮纪云城掖了掖被角。又坐在床边,静默的注视着他的睡颜,许久。
第二天,纪云城睡到午时才醒。
他揉着眼走出卧室时,老管家已经遣人做好了丰盛的午餐,看到他起来了,眉眼一弯,慈爱地笑着说:“小城,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挺好的,谢谢管家爷爷。”纪云城微笑着走过去,坐下准备用餐,忽地又想起了什么。
“傅……南晗……”纪云城小声嘟囔,“叔叔呢?”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傅南晗,直呼其名显得有些不礼貌,叫叔叔他又觉得挺别扭的。
老管家依旧笑眯眯地回答:“小傅总去公司处理事务了,他嘱咐过今天中午会早些回来。”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身份验证成功的电子机械音,傅南晗推开门,一只手中怀抱了一摞文件,另一只手上还提了个袋子。
上午他托人去查了纪云城的身份,令人意外的是,无论通过什么渠道都找不到任何相关的信息记录。虽然十分可疑,但那张脸没办法让他否认纪云城和纪予安的关系。
傅南晗将文件放在置物架上,又将袋子中包装精美的礼盒拿出来,示意管叔交给纪云城,随即看着他,淡淡开口:“住的还习惯吗?”
纪云城微微一笑,点头道:“所有的都很好。”
管叔小心翼翼接过礼盒,轻轻放在纪云城面前,一股诱人的香气瞬间在鼻息间弥散开。
纪云城略有些疑惑地打量一番,便打开了盒子。
一层精致的纸膜揭开,纪云城瞳孔微微闪烁,里面竟是一份他最喜爱的冰莓慕斯,他已经想不起上一次吃到是什么时候了。
他有些惊喜地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嗯,路过甜品店时顺便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傅南晗在餐桌前坐下,接过管叔递来的消毒手巾。
纪云城抬头看着对面的人,酒窝浅浅一扬,笑得十分澄澈:“喜欢,谢谢!”
傅南晗忽的心头一颤,记忆中快要模糊的面容在一瞬交织。
他稳了稳神色,薄唇轻言:“喜欢就好。对了,你爷爷很多年前就出国了,我也很久没和纪家联系,还需要一点时间,这期间你放心地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就和管叔说,他会帮你准备。”
“嗯嗯,谢谢你,傅……叔叔。”纪云城看着昔日一起长大的竹马,还是觉得拧巴,干脆低下头尝了一小勺慕斯蛋糕。
入口即化,甜而不腻,这倒是令他有些意外,虽十多年过去了,味道似乎并未改变。
傅南晗看着他餍足的神色,低垂了眼眸,若有所思。
新公司成立事务繁忙,傅南晗下午又赶回了公司办公。
为了方便纪云城与他联系,下班后,傅南晗将纪云城叫到了书房,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简约却精致的腕表,金属的边缘微微泛着银光,他将腕表递给了纪云城。
和纪云城记忆中的普通腕表不同,这是傅氏集团近年研发的新兴产品——全息智能腕表。
从公开发行起,就广受欢迎,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已经取缔了世面上的手机,作为新的通讯工具。
纪云城握着那块全息智能腕表,眼神中透露出几分迷茫,显然,这东西对他来说超纲了。
"傅叔叔,这个腕表怎么用?"纪云城皱着眉头捣鼓了几下,试图弄明白这个高科技的新玩意儿。
傅南晗将自己的袖口挽起,露出和他手中一样的腕表。
他用食指在屏幕上轻触了一下,随即周围亮起一圈暗绿色条屏,纪云城猜想这应当就是激活了,但接下来的操作却令他有些惊讶。
只见傅南晗抬手在空气中划动了几下,然后抬眼看向了纪云城,示意他在一旁的独立沙发上坐下。接着,又从书架上取出两张小小的薄膜似的白色圆片。
傅南晗走到纪云城身后,轻柔的将圆片贴在了他的两侧太阳穴上。
一阵冰凉又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从纪云城的天灵盖涌上来,然后转瞬即逝。
“别担心,这个只是用来采集你的脑电波,不会痛。”耳边传来傅南晗的安抚声,沉稳温润,纪云突然感觉安心了许多。
“把手指放在屏幕上。”
纪云城不明白傅南晗的意思,但还是照做了。指尖轻触腕表屏幕的瞬间,一个虚拟界面浮现在他眼前。
纪云城惊奇地看着腕表上投射出的光影:“这是什么?”
"这是全息界面,通过脑电波进行视觉投影和耳蜗共振,实现信息的传输和交流。”
“除非身份绑定者共享或被强制介入,其他人无法看见或者听见接收到的任何讯息。你可以通过触控面板来操作,像这样..."
傅南晗站在纪云城背后,上身微微向前倾,却刻意留出了安全距离。
他目光落在屏幕上,神态认真而专注,耐心地教导着纪云城,一步步介绍着腕表的功能和使用方法。
傅南晗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骨骼也十分匀称,看上去白皙又干净,指尖轻点过虚拟光屏,动作优雅而从容。
看着这双手,纪云城突然就想起了傅南晗第一次教他弹钢琴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傅南晗似他现在一般的年纪,还很稚嫩,脸上带着几丝青涩。
傅南晗说,等再过两三年,纪予安能独立弹钢琴了,到时候再教他四手联弹。
也许傅南晗只是随口一说,纪云城心想。其他还有的,他已经想不起了,怎么却牢牢地记得了这一句。
只可惜,后来变故,他也没再碰过钢琴。
在给纪云城的腕表进行了指纹绑定后,傅南晗将自己的ID码输入了联系人一栏中。
接着,纪云城迫不及待按照傅南晗的指导,在自己的全息界面上尝试着发送了一条信息。
"你收到了吗?"他满眼期待地看着傅南晗。
傅南晗点开界面,收到了来自纪云城的一条消息:谢谢。
"嗯。”
傅南晗看着,淡淡回应,嘴角微不可察地压住了上扬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