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潇潇咽了咽口水，害怕得小腿肚子都在发抖，她抓紧断舍离的胳膊，小弧度地指了指玻璃框。断舍离目移过去的刹那，他们猛然发觉，那几颗黑色的头颅缓缓抬起，用白色油漆一样的脸正对他们，即便没有五官，他们也依然能感觉得出来——他们正在对视！
被发现了。
来不及逃跑，二人的双脚被重力拖拽，纷纷跌倒在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疼得人眼冒金星。雨幕潇潇手里的电话直接被甩飞出去，滚落到墙角，她勉强睁眼顾及，电话没有碎裂才松了一口气。他们奋力挣扎，却连怪物的影子都看不到，只能通过反光的物体才能看见，那几个身形扭曲的东西正一左一右抓着他们的双腿，一点点往走廊深处拖去。
雨幕潇潇用力攥住地上的红毯，毯子几下就变形了，腿部剧烈的痛感传来，要是再不想办法脱困，他俩都得在这玩儿完，不禁着急大喊：“快想办法啊！！”
“没办法啊…”断舍离一个残影被拽飞到雨幕潇潇身边，他情急之下俨然抓救命稻草般牢牢抓住自家女朋友的脚踝。
“啊不是！段佘礼你干嘛抓我啊！？”
“周围只有你能抓了。”
“放开！没听说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没有，我只知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谁要跟你一块儿死啊！你自个儿死远点！”
二人在地上挣得跟泥鳅似的，左摆右摆，一个不肯松地上厚重的百米长毯子，一个不肯松媳妇儿的脚踝。
雨幕潇潇的腿都要被抓破皮了，疼得火气噌噌涨，心里大骂，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倒霉对象。
“看来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段佘礼，你给我闭嘴！”
“沐筱，我们下个副本见…”
“啊啊受不了了，上岸第一脚，先踹意中人！”雨幕潇潇一脚踹到断舍离脑袋瓜：“别怪我，我是真的怕痛。”
断舍离哎呦一声，整个人飞速倒退，短短两秒就在走廊上拐了个弯消失不见了。
雨幕潇潇回头看，额头直冒冷汗，她的手也逐渐快没有力气，抓不紧地上的毯子。
真的要死了吗？
听说游戏里痛觉和现实一样，死亡时会有多痛呢？
“撕拉…”
地毯被抓破出十个不规则的圆洞，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响彻，雨幕潇潇咬紧牙关，下一瞬，周围景色飞速倒退，雨幕潇潇连人带布猛地向后滑，她的耳畔呼啸风声，害怕和紧张致使她的心脏砰砰直跳险些从嗓子眼吐出来。
身后甬道深长仿佛没有尽头，越滑向身后光线就越暗，仿佛即将要被吞入恶鬼的腹中。
就在雨幕潇潇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周围景色停住了，一条肌肉线条紧实漂亮的手臂将她拦腰捞起，阻止了这场恐怖的恶灵拖拽。
雨幕潇潇低下头，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喘气间余光瞥见地上散落一大堆横截面不齐的木头，以及右侧边黑漆漆的头发和熟悉的人脸。
她登时转头，竟和断舍离对上了眼。
“你怎么还活着？”
“呃……你就这么盼望我死吗？”
换个说法更好听点。
“你怎么也在这？！”
“你要不抬头看看，潇潇？”
看见断舍离痛哭流涕的表情，雨幕潇潇扫转四周，惊察头顶有一张算不上多俊美但五官和脸型相当顺眼清秀的脸被隐在半片阴影当中，正低眉瞧着他俩，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敢情她跟断舍离一左一右被阿虚夹在腰间，两只手都没空着，一手捞了一个，犹如轻到可以忽略体重不计的小学鸡。
但这怎么可能呢？他俩可是实际成人虚胖体重，多一斤肉都要被勒令减肥的那种。
雨幕潇潇突然明白了断舍离那表情，是劫后余生喜极而泣。
断舍离心态相当好解释，在恐怖游戏生命危急时刻遇到超强队友奋力相救，这比在异地看见亲人还要激动哇！
“你俩怎么回事？”
断舍离来不及解释，出声提醒道：“虚兄，快跑，这里有鬼！”
赵虚把两人放下，顺手在地上抄起一根木头在手里掂了掂，雨幕潇潇和断舍离表情一僵，难道…？
没错，赵虚虚空索敌，一棍子敲在半空，动作看似随意，实际落在了实处，短短两秒，被击中的死灵现了形，趴在地上蠕动翻滚。
“…？！！”
“…擦…！？？”
二人至今无法解释赵虚是怎么看到它们的，现在赵虚做什么，他们都不会感到奇怪了。
艹，恐怖如斯，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一套连招行云流水，角度刁钻老练，面色沉中带稳，完全不像是新人玩家，反倒是江湖横走多年的满级大佬…这是能说的吗？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全息游戏天才吗！？
一趟下来，地上瞬间多了几具僵硬爬行的‘尸体’，外观丑陋得人头皮发麻。
“现在可以说了吗？你们又接到什么内容的电话了？”
赵虚蹲下拾起零零散散的木头，用绳子捆绑在一起，重新扛在肩上，两条手臂青色血管从白皙的掌背延伸充盈宛若游龙，雨幕潇潇看呆了，错觉吗？不，不是错觉，真的性感极了。
雨幕潇潇绝对力证：瓷实有力，非常男人！
二人可不敢说自己此行的目标是要把他给杀了，这万一说出个好歹来，阿虚想不开把他俩给献祭了咋整。
虽然断舍离有信心自己在虚兄心里有一席之地，但…咳咳，那谁知道虚兄记不记仇呢？
思及此处，断舍离狗腿地想要帮忙抱木头，被赵虚微微一偏给避开了。
“虚兄，你看不起我。”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为了顾及断舍离属于男人的强烈自尊心，赵虚妥协了，把一整捆木头丢给了他。皮肤接触到木头的那一刻，断舍离趴下了，跟那些尸体亲密友好地并排躺在了一起。
雨幕潇潇：……
默默低头，没眼看。谁的蠢男人？不像是她的。
十分钟过后。
三人重新回到出生点。
雨幕潇潇往壁炉里塞着木头。断舍离躺在沙发上生死不知。赵虚蹲在火苗面前冷得搓手。
赵虚语气平淡：“它说我们三个人当中有怪物，所以你们刚才就是为了来杀我的？”
躺尸的断舍离静静把匕首往裤兜里塞得更深。
雨幕潇潇尴尬道：“我们当时没想那么多，就觉得我们俩一直待在一起，真要被调包，那也只有是你了。”
赵虚理解：“这倒也是。”
“那你到底怎么会从外面进来？不可能真的是散步吧？你刚才连那些鬼不怕，你别指望我们会相信你是为了躲避画室里的鬼才破窗跳下去的，现在柴火也抱回来了，你总该说了吧？”
赵虚往后一坐：“真的是纯散步。”
然后他裤袋里掉出了一把带血的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空气突然安静。
断舍离余光偷偷瞥了眼，身体抖了一下。
雨幕潇潇塞木头的动作更僵硬了。
这算什么？威胁吗？
雨幕潇潇咬了咬牙，只好转到下个话题：“不说就算了，你这些柴火哪儿捡的？”
赵虚不动声色地将刀丢进火炉，看似瞒天过海，实际掩耳盗铃：“画室里的画架，随便拆了几个。”这倒是真的，没骗人。
雨幕潇潇和断舍离眼皮同时一跳，连画室都敢二进宫，还会害怕初见的鬼影吗？！！阿虚你要不要听听你都在鬼扯些什么！！好歹说些让人勉强信服的话啊啊！还有你的刀上怎么会有血啊？！！总不能是太冷了捅了自己一刀达到逼迫自己恢复理智的神奇效果吧！！
三人沉默，只有火焰在跳跃，散发着逼人的炙意。
当然，赵虚真实经历的版本跟他讲给断舍离和雨幕潇潇的版本有着本质差别。
在窗帘拉开的那一刹那，赵虚看见的不仅仅是玻璃窗上的侧身鬼影，还有透过窗户看见的不远处雪松树下围起的熊熊篝火。
横倒的巨大树干上，坐着一个人。
赵虚不慌不忙地在画室南侧空心墙砖后取出一把神出鬼没的小刀。而那只鬼认为赵虚挑战了它的恐吓力，张开血盆大口朝赵虚扑来。赵虚扯住它的头发猛地一甩，玻璃窗发出尖锐的爆裂声，碎出一个超级大洞。那鬼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个人类是怎么透过实体控制住自己的，当即恐惧地匍匐缩在角落，抖得跟筛子一样。
利用副本当中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一向是赵虚的擅长，他威逼死灵驼伏着他从二楼跃到古堡外一楼，稳稳落地后他一脚踹在死灵屁股上，把这玩意儿踹进雪地里倒栽葱拔都拔不出来，然后冷着脸裹起寒风往那处齐天般的篝火堆走去。
啧，有时候心情的好坏，就跟这天气一样飘忽不定。
可能看见喜欢的人就会雨过天晴彩虹绚丽，反之，看见讨厌的人就会山体滑坡遭遇雪崩。
这风夹雪落在喉口，当真是又涩又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