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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画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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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语气并不十分笃定,却也像放在心口良久。

应书蕴差点让这猛烈的直球撞闪了腰。

环抱的双手不自觉用了力,羽绒服布料光滑,抓不牢。

她抿嘴否认:“不想,”也不看旁人,两眼发直盯着那余晖,慌不择言扯着理由,“昨天看你脸上脏,想擦来着。”

“哦?”

“就是沙拉酱啊,在嘴角。”她开始回忆昨天用的沙拉酱,好像只放了丁点油醋汁。

画蛇添足。

真让人懊恼。

余光里,许获突然靠过来,带来一阵风。英朗的脸在眼前放大,“那你看我现在干净吗?”

应书蕴心跳停滞半拍,往后一退,再看那脸,确实干净。十八九的青春脸庞,紧致无暇,眼里满是少年蓬勃的生命力。

“干净啊。”

她低头用脚铲地上的雪,被覆盖的枯枝泥土袒露出来,和雪纠缠在一起。

听到那人直起身子,过了会突然漫不经心笑出声。

“还以为你很勇。”

应书蕴脚上动作不停,眼神却疑惑地看过去,想知道他这么揣测的理由。

“你都敢举枪对着我,还有什么不敢。”

“没有,我胆小得很。”她否认得很快,也不管对方信不信,没有往下继续解释。

许获眨了眨眼,那颗小小的痣又随之翻飞,“还以为我们想得一样呢。”

那声音淡得仿佛下一刻就融进河水。

远处的金光已经消亡,只剩深邃的蓝色,再过不久,黑色会覆盖所有。

应书蕴把手插入口袋,最后又看了眼,“走吧,该回家了。”

低头迎着风往车走去。

*

到了车前,她却止住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躬身往前凑。黑色越野车的前盖上,停着一只小小鸟。

灰褐羽毛色泽亮丽,挺着小胸脯,脑袋左右转动,头顶的一抹红如同圣诞帽。

那眼神滴溜溜转,一会看人一会撇开,傲娇可爱。

“白腰朱顶雀?”许获走过来和她并排。

“嗯。”

“这里很常见吗?”

“还好,阿拉斯加太冷了,大多是候鸟。能在费尔班克斯这种零下几十度过冬的不多。”

那白腰朱顶雀见两人都在看它,居然也不怕,在车前盖溜达起来。

应书蕴好奇:“你怎么会知道名字?”她对于这里的知识,大多来源于雷蒙德夫妇。

一个风光摄影师,一个阿拉斯加大学动物学学者。

那许获呢?

没等他回答,她又恍然聚焦视线,看向他手中的相机,“你也爱打鸟是吧?”

许获见她把自己和退休老法师混为一谈,皱眉否认:“我不是,我没有。”

见应书蕴噘嘴不信,他说:“我在一本摄影集里看到过,里面还有蓝喉鸭,好像布鲁克斯以北才能看到。”

他摸着脖子解释:“就是脖子是蓝色的小鸟,和白腰朱顶雀放在一页,一红一蓝,印象挺深刻的。”

“唔,”应书蕴眨眼思考了下,“雷蒙德?”

“?”

“雷蒙德怀特,我说那本书的摄影师。”她记得好像在雷蒙德书房里里翻阅过,二十年前的老作品集。

“是的,”许获意外,“《无人之地》,你也有那本书?”这书已经绝版,二手市场上溢价很高,非爱好者应该不会入手。

应书蕴摇头,“没有,雷蒙德是索尼娅小屋的主人,本来该他们接待你的。可惜了,索尼娅在安克雷奇修养,他们暂时来不了。”

交谈之间,那白腰朱顶雀自觉受了冷淡,傲然振翅,昂头往远方飞去。

许获这才读懂李天锡电话里的臭屁与邀功。记得李天锡就是去他家玩的时候,翻了翻书架。居然这么有心。

虽然他并非追星之人,这会也有些感动。

难怪李天锡能发展出对象。

都是他应得的。

*

应书蕴见那鸟儿远走,抖了下僵直的腿,准备上驾驶座。许获却走过来,伸手从她手心取过钥匙。

“我来吧,”坐上驾驶座,他解释道,“想开。”

千言万语抵不过一个想字,应书蕴点头上了副驾,暖气升起,四肢才缓过劲。零下几十度的室外,站立一小时已是极限。

车子平缓地行驶在暮色里。

“晚上吃什么?”

许获的语气平静熟稔,和风噪一同钻入耳中,让她刚恢复的知觉又陷入失调。

像刚下班的新婚夫妻,堵在晚高峰的车水马龙里,伴着闪烁的尾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晚餐的安排。

仿佛下一句就是,我们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做啊?要不要去趟超市?牛奶得再买一瓶了。

那念头一冒出来,又因为羞耻被她强按下去,脑补太多是病。

她缩了缩脖子,右脸贴在衣领,往车窗上靠。

“我们在外面吃还是回去做?”许获追问。

要命,应书蕴心里叹了口气。

车窗上倒映的侧脸轮廓分明,她闭上眼,“回家吧,冰箱里还有好多。”

*

两人刚抵达木屋,就看到屋前停了辆车。许获一熄火,应书蕴先冲了过去。

优那小松两个人在车里等了好一会,见她回来,也欣喜地下车,三个人抱做一团。

“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啊?”优那个子小巧,被她抱在身前,脸热热的。

“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哈哈哈哈。”

小松打开后备箱,取行李,“今天早上送完我爸,我们就上路了。”

“好好~咱们进去。”

到了门口,才看到两步外被自己丢下的许获。车子在棚子下停好,他背着包站在灯下,眼带幽幽地看着热络的三人。

优那扯了扯应书蕴衣袖,“这谁啊?”有情况。

“哦,游客啊,今天带他去坐了会狗拉雪橇。” 她解释,又向许获介绍了两人,“优那,小松,我的朋友。”

掏钥匙打开大门,一行人往里走。

走在最后的小松,眼神一直在许获身上打转。安克雷奇不像美东美西的大城市,亚裔并不多,能走到他们店里的更是屈指可数。

小松记得这个少年,不只是因为出手阔绰,更因为他姿容拔群。

但这会他跟着Yun一起回来,实在巧合得诡异。

应书蕴走近厨房,打开冰箱正准备看怎么发挥。小松又提着几个袋子进来。

“今天交给我们吧。”

她把碎发挽到耳后,蹙眉,“那怎么行,你们开了这么久的车,应该我来。”

优那在客厅伸头,“让他做,他带了老家的米过来,不做不舒服。”

“对,我带的食材都是最新鲜的,放到明天就太浪费了。”

“行,”应书蕴沉吟半晌,看向从走廊靠近的许获,“他也一起吃,可以吧?”

小松也望了过去,点点头,“朋友,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什么都吃,叫我Huo就好。”许获大方回应,眉眼舒朗。

应书蕴回了房,换上家居长裙。

*

朋友聚餐,并无过多讲究。小松端上刺身拼盘后,又把案板和刀具都拿到了饭桌上。

饭桌是多人长桌,他站在主位处,舀了勺醋饭,两三下捏成饱满的底,又把切好的三文鱼细心放置在上面,任他们自取。

食物很杂,想到什么做什么。优那嫌小松做的食物不下酒,又拌了芥末章鱼来。一入口,辛辣直冲天灵盖,应书蕴伸手捂住嘴,眼眶里还是被逼出泪来。

许获默默把手边没喝的柠檬水推到她身前。

聊了一会后,小松就对许获放下了警惕。男孩比自己小几岁,但眼界高于同龄人,教养也极好,进退有度。

许获高中时参加的赴日交流夏令营,正好在小松读大学的城市。两人在推杯就盏里回忆着往昔碎片。

闲谈的空隙里,他眼神也总往旁边飘。

应书蕴没少喝,酒精作用下,眼神失焦,但还有几丝理智。优那倒是已经趴在桌上了,她催小松把人带回去休息,包揽下收拾的活。

许获跟上前,自顾自接过脏盘子,她抢不过,倒成了打下手的。只好拿起湿巾去擦餐桌,再回去,只见那人一幅怡然自得样。

台面低,他稍微俯身,白色T恤下,背脊隐约可见。一手握紧盘子,一手拿着百洁布认真擦拭。

脚下打着拍子,配合着轻轻的哼唱。

应书蕴走到他身边,那歌声更清晰了,是首老歌。她接过冲洗后的餐盘,擦拭起来,酒精在血液里流淌,人也轻飘飘的,下意识嗓子里挤出声。

低声交叠,两条声线如同絮语。

“天空突然下起倾盆大雨

恋人在屋檐下相偎相依

移动我的脚步轻松躲雨

人潮拥挤握住湿热的手心

……”

“这首歌叫什么?不记得名字了。”

“小步舞曲。”

她接过最后一个盘子,“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

应书蕴收好所有餐具,擦干净台面,又清点了剩余食材后,才发现许获还在客厅。

他站在照片墙前,饶有兴致地看看停停,仿佛在想象那浮光掠影背后的故事。应书蕴赶紧过去,只见他修长的手指正捏住其中一张,拿了下来。

那张拍立得被盖在一家五口之下,仅露出一角。

是周絮孟知宜和她那张合照,事实上她还是没忍心扔掉,丢进垃圾桶不到半小时,她又捡了出来,擦了好几遍。

最后塞到了别的照片下面,也算眼不见为净。

许获端详着手里的照片,应书蕴那时还有点婴儿肥,软软的看起来很好捏,不像现在这么瘦。

看得出来打扮得很用心,就是眼神里透着不开心。

“什么时候的照片?”

见到底是被看到了,应书蕴只好作罢,兴致缺缺道:“两年前。”

“怎么?当电灯泡不开心?”许获又看了眼照片里抿着唇的女生,开玩笑道。

“瞎说什么啊?什么电灯泡!”应疏蕴如同应激的刺猬,慌不择言地反击,体内的酒精也如挥发了一般,人清醒过来。

她伸手夺过他手中的拍立得,塞到密密麻麻的照片下。

许获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手僵在那,一时也愣住,喃喃道:“我可能搞错了。”但照片里,另外两人确实靠得更近一点啊,还有那眼神……

“嗯,就是你搞错了。休息吧。”她语气冷淡利落,说完就往房间走,速度极快还差点踢到桌腿。

怎么回事?

他不明白应书蕴怎么就突然不开心了,明明今天一天都好好的,一起玩一起笑。

那冷淡的背影,又跟初见一般 ,如千里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歌词取自陈绮贞【小步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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