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的很慢，期间章太太和章菲菲一直很热情地跟贺珏说话。而章不臣则和他爸则像是无人在意，只能沉默地吃着饭。

忽然，章太太又问贺珏，“哎对今年暑假你有没有安排啊？没有的话可以来阿姨这里玩。”

旁边的章志勋和章不臣听到这话，同时抬头，表情不对劲。章志勋跟妻子说，“搞得好像暑假你有空一样。”

章太太看着一脸吃醋的丈夫，娇嗔道，“我没空，但是小臣不是有空吗？”

说罢，章不臣握筷的手指微微一滞，抬眼时目光有些畏缩。

章太太仿佛没有看到，只是用公筷又给贺珏的盘里夹了几颗油亮的虾仁，这才发现贺珏的菜都没怎么动，于是语气有些责怪地道，“小贺怎么不吃啊？这些菜难道不是你爱吃的吗？”

贺珏还没开口，章太太就转向章不臣，脸色微微嗔怪，“你没记错吧？小贺是喜欢这些菜吗？你平日里就不太细心小贺喜欢吃吃什么估计你也记得不清……”

话没说完，章不臣就抬头，脱口而出道，“水产品只吃鲈鱼和基围虾仁，肉类只吃鸡翅和牛肉，蔬菜喜欢吃茄子青菜和豆腐，水果爱吃芒果和柑橘类……”

章不臣语速极快地列举出贺珏喜欢的食物，然后戛然而止，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再无下文。

贺珏微微一怔，恰好对上章不臣欲言又止的深邃目光。贺珏被这缕眼神刺到，仿佛所有的伪装和矜持都瞬间崩塌。他也没有想到，章不臣居然会对自己的喜好如此清楚。

如果有人要问自己喜欢吃什么，讨厌什么。估计他自己都不能下意识列出来这些。但是章不臣，却能够熟记于心。

章菲菲坐在对面，将一切尽收眼底，“哇哦~”

章太太和丈夫对视一眼，有些尴尬地说，“记得……还挺清楚。”

“多吃点，不要拘束。”章太太没再给贺珏夹菜，好像是察觉到他和章不臣之间微妙的变化，关心道，“你太瘦了，看得我都心疼。这一点你倒要跟小臣学学……”

贺珏微笑着点点头，埋头用筷子往嘴里夹饭菜。

吃完饭，一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其实贺珏只是坐着发呆，感觉今天自己不应该来这里。

直到章菲菲忽然凑到他耳边，说了句，“跟我过来！”。

贺珏迷惑地起身，跟章太太章先生打了招呼，然后跟了过去。

章不臣抱着胳膊，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电视，却在贺珏起身的瞬间，目光紧随其后，跟着他直至进入房间。

“你要带我……”贺珏刚准备问章菲菲打算做什么，就在看清她房间布局的瞬间，惊讶地说不出话。

章菲菲的房间很大，但是堆满了各种东西。特别是所有的墙壁柜子，一切能贴东西的地方都贴满了精致的海报和贴纸。

贺珏好奇地问，“你这么喜欢这些小说和漫画吗？”

章菲菲抱着胳膊，像是审视自己打下来的江山，满意地道，“那当然！这些都是我的命根子！”

贺珏走上前，目光快速扫过这些绘满人物插图的挂物，忽然指着一个真人模样的照片问，“这也是吗？”

章菲菲凑了过去，发现那是一张约莫十几岁大概和她现在年龄的男生，穿着黑色的运动服，手里抱着篮球。他的头发在阳光里发着橘色的光，微微歪着脑袋勾起唇角，笑得痞气却又阳光。

贺珏说，“他也是你的……命根子吗？”

下一刻，章菲菲立即尖叫出声，声音仿佛划破天际，把客厅的几人都吓得不轻。

章菲菲冲到门口，跟正在收拾餐桌的阿姨说，“李阿姨！下次请不要把我哥的丑照放到我的墙上贴着！下次再在地上捡到，直接扔到垃圾桶里就行了！”

李阿姨仿佛见怪不怪了，笑着说，“都怪我没看清楚，我以为那张照片和你贴的那些卡通男生都是一样的呢。”

然后章菲菲继续关上门，冲到贺珏面前，将那张照片揭起来，就要扔掉，“它才不是我的命根子呢！是秽物！”

贺珏连忙制止“等一下”，然后伸手，从她手里接过那张照片，“给我看一下，好嘛？”

章菲菲笑着点头，说了句“给你吧，不然在我这也是垃圾”。然后从今天刚买的书籍里，翻出赠送的色卡和吧唧，将它们一一摆出来。

贺珏捏着照片，看着章不臣十几岁的样子，莫名地觉得有些可爱。

那时候的章不臣，和现在有些不同。但又好像全然相同。他的脸看起来有些许稚嫩，却因为正处青春期，所以棱角开始变得分明。同时兼具少年期和男人的成熟。

贺珏微微有些触动，开始好奇，忍不住去猜想，在遇到他之前，章不臣的人生究竟是什么模样的？

章菲菲摆好东西，看到贺珏还在看那张照片，于是道，“他以前就跟猴子一样，难看死了。”

贺珏笑着说，“其实还好。比我好看。

章菲菲有些惊讶，于是说，“我才不相信呢，我哥那时候跟个精神小伙一样。那时候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他妹妹。贺哥哥长这么好看，肯定很受欢迎。”

贺珏没说话，只是仍旧用指尖掐着那张照片，像是隔着几年的岁月，跟少年时期的章不臣遥遥相望。

下午，贺珏坐着章不臣的车一起回校。

一路上，就像是上周一样，两人都保持着沉默。贺珏靠窗坐在后面，只感觉头晕乎乎的厉害。

章不臣手机握着方向盘，眼睛时不时抬头，目光扫过后视镜，看见贺珏异常寂静的脸庞，像是一片冰封的湖面。无论是日光还是云海，都投不出任何影子。

贺珏的手揣在外套口袋里，里面塞着那张照片。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收下这张照片。但是他知道……如果连一张照片都不留下，他或许以后真的会和章不臣，没有一丝关联。

车内的空调并不低，章不臣还保留着从前的习惯，知道贺珏怕冷，所以温度适宜。

但是穿着外套的贺珏，依旧感觉身体发冷。他透过睫毛的侧影，模糊地看见章不臣凌厉的侧脸。

或许冷的，也不只是身体。只是太过安静了，连灵魂都跟着宁静起来。

这一路上，贺珏晕得厉害。贺珏感觉许久没有晕车了，这次却晕得厉害。

直到到了学校门口，章不臣喊了他好几遍，贺珏才迷迷糊糊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见章不臣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对着他指了指，意思是让自己先回去。他应该还有别的事。

贺珏推开门，双腿刚落地，就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像是触电般失去了知觉。

“贺珏！”章不臣听见“哐”一声闷响，转过头看见贺珏晕倒前头撞了下车门，然后瘫软在地。

他立即冲过去，将贺珏抱起来，使劲摇了摇，“你怎么了？”

章不臣只感觉心急如焚，看着贺珏紧闭的双目和惨白的脸，他才终于注意到，这一周贺珏都早出晚归待在图书馆，而他每次也都吃的很少。这样下去，身体怎么能不熬坏。

他立即推开前门，将贺珏抱紧副驾驶，然后猛踩油门，导航开往最近的医院。

吴豪和许宁致收到消息赶到病房时，章不臣正坐在病床前，守着躺在床上昏睡的贺珏。

吴豪紧张地问，“这是怎么了？怎么才半天不见他就进医院了？”

章不臣抬起头，语气有些懊悔，沉声道，“医院说，应该是低血糖。再加上他本来就贫血，最近又吃饭不规律，比较累，所以就晕倒了。”

吴豪若有所思点点头，“那现在没事了吧？”

章不臣说，“现在在吊水，晚上应该就可以走了。不过现在还在睡觉。”

吴豪和许宁致对视一眼，然后立即拉着他出去，“那臣哥你先守在这，我和宁致去给阿决买点水果……”

章不臣站起来，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们，他俩就瞬间消失了，还不忘带上了门。

他慢慢又坐了下来，看着床上的贺珏。以前他就觉得贺珏很瘦，现在看他安静地闭上眼，躺在白色的被子里，像是陷进去一样。显得整个人又瘦又冷。

章不臣看着这样安静的贺珏，总觉得有点害怕。

贺珏明明是那么一个骄傲那么强大的人，遇到他之前，他也应该是独立坚强的一个人。为什么，自己总是能够发现他所有的脆弱和软肋？

特别是现在。如果注定要让他章不臣经历贺珏所有的柔弱和悲怆，那么他俩又如何可以离开对方？

章不臣手指微微揪着贺珏自然垂落的手边的床单，内心的巨大矛盾，像是快要将自己对半刨开。

他盯着贺珏白皙的手掌，一点一点往前挪动。贺珏的皮肤本就薄，手背扎上了针管，像是孱弱的蝉翼。章不臣蜻蜓点水地碰了下贺珏冰凉的皮肤，又猛地缩回来。

“砰砰砰——”

剧烈的心跳声，像是敲锣击鼓，世界末日前的欢呼喧嚣。章不臣控制着自己慌乱的呼吸，仿佛刚刚触碰到的不是贺珏的手，而是他柔软而湿润的唇。

章不臣咽了下口水，像是在心底倒计时一般。

——5、4、3、2、1！

他重新伸过手，将贺珏瘦削的手包裹在掌心。然后抬头，仿佛掩耳盗铃般不去看贺珏安详的睡颜。

一滴、两滴。

空气中，透明的药水一点一点沿着胶管，往下流淌，最后灌进贺珏虚弱的身体里。像是在源源不断输入稀薄的生命力。

下一刻，章不臣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他立即看过去，贺珏正迷迷糊糊奋力睁着眼皮，望着他，说，“章不臣……你的手好烫。”

作者有话要说：好色小狗……偷摸老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