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云峰就举行了隆重的收徒仪式。
与林侑并收为亲传弟子的，还有云存白座下“双月弯刃”千飞，及木叶生座下“古微药人”段寒语。
术业有专攻，千飞性格大方，勤学苦练，跟在云存白身边，日积月累，虽武艺上还是比不过云师尊，但说话谈吐，已成气候；段寒语谨言甚微，身子不适，但在药学上颇有资质，名声早已不输木叶生，只在暗器制作方面一窍不通，这倒把木叶生愁的……
再说这除了妖族少主没别的名号的林侑。
“师尊！”林侑又来到沈浟的竹舍处，他提着剑胡乱甩着，毫不拘谨地大笑，“今日比武，千飞又输我了哈哈哈，你没看到他当时那样，快哭出来了哈哈哈笑死我了……”
屋外的栖凤树长得郁郁葱葱，无风自动，其上鸟儿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沈浟端坐在树下石头上，撑着脑袋半寐，倒是没被这些声音打扰。
这会听到了林侑的笑声，才悠悠睁开眼。
这才两年，林侑已经长高不少了，五官也变锋利了些。沈浟脑子还没缓过神来，忽地脱口而出。
“千飞长得怎么样？”
林侑突然就不笑了，狼耳直挺挺地立在那。
“哦，没什么。”沈浟清嗓，掩饰尴尬般转移话题，“千飞在入云峰前，名声就不错了，大概在武林少年榜上也能挤进前五。你能打败他，很好。”
林侑抿起嘴巴，不打算绕过这个话题。
“师尊。”他收了剑，靠近沈浟，两手很自然地替他挽起头发，“你觉得千师兄长得怎样？”
沈浟这头发经常被玩，他没在林侑捞起他头发的时候跳起，一是林侑绑得确实还不错，运力有度，不像某位，只知道嫉妒林侑，却不想想自己手法是不是出了问题……二就是，林侑天天给他束发，他都习惯了。
索性沈浟也没起身，任由林侑拿着发带在他头上乱弄。
“我并不会过多在意这些，不过如果硬要我说的话……”
沈浟绞尽脑汁，想着下句该接什么，就听林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师尊觉着，我和千师兄，哪个更好看些？”
沈浟：……
林侑变了。他想。
这孩子以往都是爱比武的，刚来的时候，整日不是自己练功就是拉着他，拉着云师兄，拉着同辈师兄弟一起比武切磋。
以至于后面除了千飞，他那些师兄弟都不敢和他一块用膳了。据他所猜，怕是在用膳的时候都要被拉着讨论武学吧。
现在怎么，又开始比美了？
少年心性么？
若是林侑知道师尊这么想他，他会很……咳咳咳的。
什么不敢和他用膳之类的……那是他有意制造的气场，那些人比都比不过他，轻轻一施妖气就全倒了，和他们聊天也费劲，要不是同门之间要维持基本的关系，他连演都懒得演，直接一句“别来挨边”就打发了。
至于比美……
扪心自问，林侑自认为，要是在云峰里弄出个姿色排行榜来，师尊第一，那自己必须第二。
师叔第三，段寒语第四……千飞得排老后了。
“你母后妖族第一美人，你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少问我吧。”沈浟又干咳了一声，直接把自己给尴尬醒了。
林侑很快给沈浟扎了个麻花辫，顺便从别处择了几朵花，别在沈浟微红的耳后。
“感觉用了师尊教我的招数，这剑就使得越发得心称手了。”林侑转了个弯，半跪在沈浟面前，笑嘻嘻说道，“妖气这块我也没落下呢，现在已经和师伯打成平手了呢！”
沈浟抬头，拨了片叶子下来，指腹慢慢抚摸叶脉纹路。
林侑还真是有天赋，他是真的为林侑感到高兴。
转眼之间，两年已匆匆过去。这两年内，他出峰的时间都变少了，反倒是和林侑相处的时间多了。
说实话，手底下突然多出来个徒弟，他很无措，但也很惊喜。
就像是一眼可以望到头的路上，突然下了一场雨，把所有石子都打乱了，现在再看那条路，会发现周围尽是路。
林侑对他来说，是特殊的。
不只是作为一个打乱他按部就班的石子，更重要的，林侑身上有种独特的氛围。
无端的吸引他，总让沈浟忍不住主动靠近，看看这只妖还能给他什么“意外”。
“你倒是大言不惭。”沈浟两手夹着叶片朝林侑飞去。
林侑偏头避过，挑眉笑道：“这是师伯自己说的，可不是我说大话。”
“噗嗤。”沈浟无奈地摇摇头。
“不过，这几日师尊出去，我都没和师尊比过。”林侑凑得更近了些，直接学沈浟，单手撑在石桌上，歪着头道，“说不定武功有所下降了呢。”
沈浟微弯的嘴角停顿了在那，一时间愣住了。
林侑还在兴致勃勃地看着沈浟，期待能得到他所期待的答案。
沈浟下意识地看了眼竹舍内——那里什么也没有。
但他内心还是叹了口气。
意外么，应该是不可能的吧。自己在胡乱想些什么。
明明这几日出去，正是因为处理狼族的事，那场大火……
云峰离静羽府远得很，以至于那边滔天的火焰，在这完全察觉不出。
“武功下降，怎么可能。”沈浟转了话题，不再看林侑，“你就和千飞聊得来么？段寒语呢，怎么不见你谈他。”
林侑微蹙了下眉头，内心失落了一小会，还是如实回道。
“段师弟底子太差，又喜欢捣鼓草药之类的玩意儿，一股子药坛味，我每次隔老远就闻到那味道了。受不住。”
“他倒和木师兄聊得更开心些……”沈浟喃喃道。
林侑彻底不高兴了，他扯住师尊的衣角：“师尊，你这么喜欢千飞和段寒语呢？我都没提他俩，师尊倒是先提起来了，明明我才是你亲徒弟……”
沈浟：……
他松开了林侑的手，继续打坐，闭上眼睛不予答复。
林侑：……
“比武大赛快要开始了吧？”半响，沈浟问道。
比武大赛是专门为内门弟子们设定的比赛，根据不同比试规定和要求，择选资质最佳者，头冠者当选云峰首席大弟子。成为云峰上下弟子的榜样。
“昂。”林侑对这个并不那么在意，这种比赛，与他而言不过是玩闹，势在必得的东西，“师伯之前也来和我说了，叫我好好表现。”
“嗯。”沈浟淡淡说道，“这些天我会留在云峰，刚巧可以看你表现了。”
“真的？！”林侑突然抱住师尊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我定不会让师尊失望。”
他那毛茸茸的耳朵擦过沈浟的脸颊，还动来动去，挠的沈浟的脸颊发痒。
沈浟忍了一会，最终还是抬起一只手，轻轻拨开那只耳朵，手掌松松地搭在林侑头上。
“嗯，我知道。”
·
比武大赛。
段寒语主持比赛流程，安排好了弟子的任务，终于累的瘫倒在椅子上，对着林侑连连摆手。
“累死了累死了，师尊也真是，忙着和沈师叔聊天扯闲话，这么大的活就全权交给我了。”段寒语快要口吐白沫了，“差一刻我就需要九曲回魂丹来补救了。”
“可拉倒吧你。”林侑抱胸站在旁边，“说实话你可喜欢收这活了吧。”
能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亲传弟子，证明对弟子的特别看重和诚心相待。段寒语不可能不明白。
被拆穿了小心思，段寒语也不在意，要论玲珑心思，他可比不上面前这位。
不过他也不是个只会吃焉的范儿，立马就怼上了：“你敢在沈师叔面前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和我说话？”
林侑：……
“你傻逼。”林侑骂道。
“你怂逼。”段寒语持续输出。
林侑：……
果然，他就是不喜欢和段寒语说话。
台上，三位尊主已经就座。
在比武大赛开始的前十日，师尊是不会和亲传弟子见面的。毕竟比武的规定由尊主定，为给所有弟子提供公平的环境，尊主宣布，这十日将不会与亲传弟子接触。
木叶生虽然坐在云存白左边，但眼神一直往沈浟那边瞟。
一股淡淡的药香味飘过林侑鼻子，林侑耸耸鼻子，以为是旁边段寒语的，连忙不着痕迹地移走两步。
段寒语：……
呸！以为我眼瞎吗？！要不要那么明显！
林侑十日不见师尊，这会目光一直盯着台上，压根感受不到某人的仇恶眼神。
这么久不见师尊，倒是瘦了点。林侑这么想着。
肯定是厨膳做的菜不好吃，果然，应该闹的，明明师尊以前吃自己做的菜都不会这样，这才几天啊！
不仅瘦了，脸色也白了不少。
怎么手腕上还绑了根红带，好看的？不可能。
林侑观察木师叔的神色，心中怀疑难道师尊出了什么事？
按理来说不会的，这十日，尊主是不会出峰的。师尊又不出峰，管不了那些闲事，哪会有什么危险。
——果然还是饭菜的原因吧。
只见木叶生直接把头绕过云存白，伸直脖子和沈浟说着什么。而沈浟只是摇摇头，摆手示意木叶生没事。
他们里林侑都有些远，加之声音又刻意调小，林侑很难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他会一点唇语，能勉强辨认出几个字。
这回，他看到木叶生小声地问师尊：你去了xx，身子受不住，还要来……
哪里？林侑想着，虚拟？逆境？虚境？
而另一头，沈浟偏过头去扫了木叶生一眼，似有不满意味。
林侑仔细辨别，发现师尊说的是：别说了，他看过来了。
林侑：！！！
而师尊说完这一句后，就恢复了平常姿态，端正地坐在尊座上，目视前方，好像根本不在意下面的芸芸众生。
木叶生及时用袖子捂住了嘴，踢了云存白一脚，骂骂咧咧地说了句什么。
这句林侑虽然没听见也没看见，但但看师伯一脸无辜的表情，他应该可以猜出。
——你怎么坐旁边也不提醒我一下？！
沈浟守关为第一关，侧重弟子基本功。
他眼尖，凡是一个动作没做到位的，都算失败淘汰。这一比，就直接筛下了一半的人。
段寒语跟着木叶生一个样，不擅武功，但也学了点保命功夫，至少基本功练得还是扎实的。
云存白守关则为第二关，侧重弟子实战能力。
千飞和林侑脱颖而出，只不过林侑多胜几筹，一骑绝尘。
他甚至后面为了“报仇”，特意跑到气喘吁吁的段寒语那里，特意“关照”道：“啊呀，段师弟，才打一会就累了？这么快就老了啊啧啧啧……”
段寒语撑着膝盖，逼出一口气，手指颤颤巍巍地抬起来，指着林侑。
“你妈的……有种你下关闯赢我，到时候可别不认我这个‘大师兄’！”
“你骂人？！”林侑很浮夸地退后几步，两手捂住嘴巴，很是“不敢置信”，“师弟，输给了我，也不至于这样吧……”
段寒语刚想再给他骂回“你他妈别这样，我真服了你了”。就见林侑耳朵耷拉了下来，朝他背后“委屈”但又不失礼貌地笑笑，“师尊，师叔师伯。”
段寒语：……
嗬，呵呵呵。
段寒语立马扬起笑脸，猛地转过身，眯眼解释道：“师尊你听我说，我真的有很努力地练涵养的，但是我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对不起！我……”
——我踏马又被林侑耍了！
他后面就没有人，一棵大树竖在他面前，好像也在嘲笑他。
段寒语：……
“哈哈哈……”林侑枕着后脑勺，“下场见吧，努力练涵养的段师弟。”
段寒语：……
这货什么时候才能滚出云峰？！求求了换个人给他这么造吧，尽逮着他玩，他是一点也受不住了。
木叶生守关为最后一关，侧重弟子敏锐力。
主分他最擅长的两部分，暗器和试毒。
暗器方面林侑都不用怎么理会，他本为妖类，敏锐力就比人高出不少。但是这试毒方面吧，就有一点点难度了。
辨毒很容易，一闻就知道是什么药，哪种毒。
木叶生长得很温柔，下手可是一点也不温柔。
他要求弟子直接吃毒，然后自行配毒自行解，最后症状由他亲自判断。而且也根本不用担心时限多少——每一瓶都是不同的猛毒，一个时辰不解毒即刻毙命的那种。
木叶生抬起两只手，微笑：“大家可以开始了。”
众弟子：……啊啊啊，木尊主是个疯子！
段寒语这可就要哈哈大笑了，这可是他的主场。他吞了药，不到一炷香就配出了解药。
这会他可有闲心去看其他人——尤其是那个怂逼师兄。
可出乎他意料，林侑吃了药，就直接惬意地坐那了，连解药也不配。甚至直接和木叶生打招呼——那是示意自己要离场的动作！
不会吧？！段寒语迷惑了，虽然这药毒，但林侑也不至于一点解药都配不出来吧，难道是自己高估他了？
于是他也连忙举手，示意自己已经制作完成。
木叶生离他近，就先来了他这里。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药罐子，估算了下用料几何，点了点头，努嘴叫他下去，并回了个“不错”。
段寒语离开的时候特意看了下林侑的药罐，发现没有一点消耗的痕迹。
认输？
段寒语不管了，反正最后师尊也会有解药，总不可能真让没配出药的弟子暴毙吧。只是林侑要和“首席大弟子”无缘了。
三关得过，云峰主汇总各弟子实际，给出了最后的答案。
——林侑。
千飞像是意料之中的，很支持地给林侑鼓掌。
段寒语一脸懵逼，忙凑过去撮了林侑一下。
“你最后不是认输了吗。我看你一点药都没碰啊？”
谁知林侑邈了他一眼，回道：“你没想到木师叔是想考你什么了吧。”
敏锐力！
这时候，木叶生站在台上，无奈地叹气：“其他人还需再练啊再练，这次试毒，就小林侑一人猜出来了，你们都不够敏锐哦。”
林侑也和段寒语解释道。
“你在闻毒的时候，难道没发现，它是毒，也是解药吗？”
段寒语经这一听，悟了。
难怪他配药的时候感觉有点奇怪，还说为何桌上放了那么多药材。
原来，都是用来迷惑的。
用来比赛的毒，确实是至毒，不过，只说了一半——一半是至毒。药材里，几味草药俱是可使人当场暴毙的，可是，它们的药性早就被后几味药材压制了。即是，这毒吃了，会让人误以为它是毒，但实际，它就和凉白开一样，吃了和没吃没什么区别。
一般人闻到毒就直接调制解药了，包括他，一闻药就忍不住配药。以至于一时间竟然没发觉。
林侑抬起头，朝台上的师尊笑笑。
——看，就说没问题。
沈浟看到了，也“噗嗤”一声笑了，对林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云存白更兴奋，直接情不自禁地拍了下沈浟的肩，给沈浟拍得差点一酿跄。
木叶生见了，脸直接塌下来，将事宜交给段寒语收尾，就过去隐晦地踩着云存白的靴子，背后再狠狠掐肉，把云存白掐的脸都青了个度。
在林侑成为首席大弟子后不久，沈浟就开始带着他出峰除祟了。解决了一些事情，林侑也玩得挺开心。
它甚至敢直接牵着师尊的衣角一块御剑，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谈笑自若。
直到有一日，他闲来无事出锋游玩时，路听途说狼族已灭的噩耗。家族大恨摆在眼前，林侑顾不得早先和师尊许诺的“三年之内不得回妖界”的诺言，私下里开始偷偷调查幕后凶手。
再后来，过了静水女尸案，师尊又收了两个徒弟——赵阗和萧不予。
这个消息对于段寒语还是不错的，他自在了不少。
就在过些时日，林大娘找上了她，说到师尊就是灭族凶手的时候，天降流火，等他赶到，为时已晚，师尊执意赴死。
——原来那是他的劫。
至此，沈浟的征道之路，终于“完成”。
但这个道，最终还是没有完成。
回忆结束，下章回归。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陈旧记忆】首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