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浟醒来的时候，一片巨大粉红的花瓣遮住了他的眼。
他稍微抖擞了一下，没抖掉。正要站起来吹开时，有人从上方取走了。
沈浟这才看清周围场景。这里仙气浓郁，蓝天在上，白云在下。四周望不到尽头，但在这中央却立着棵大树，从模样上来看大概有几万年之久了。
这树有几百个沈浟大，扎根在云里，哪怕风吹过来都不动一下。其中枝丫交叉，沈浟低头一看，在想要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话，究竟有几成能被接住。
“想试试就试试呗。”
沈浟抬起头，朝后看去，这正是帮他拿掉花瓣的人——因为那花瓣现在就在那人眼睛上。
林侑很随意地躺在一根树枝上，他枕着脑袋，悠闲地吹起了口哨，好像遇到了什么愉悦的事，哪怕眼睛被遮住，沈浟也能感受到他的笑意。
沈浟歪了下头，下一刻变换成人身，坐在自己的巢边上，一双赤目盯着面前人：“你是谁？”
口哨声突然停止，林侑把花瓣取下来，装作懊恼：“原来这就是‘一叶障目’啊。”旋即，他打了个响指。
沈浟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要干嘛，就觉身子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情急之下，他直接喊了出来：“林侑！”
林侑施下法力，稳稳托住了沈浟，将人带到树下，一致弹出，花瓣蹦到了沈浟鼻前。
“师尊，从上面掉下来，有十成能被接住。”
沈浟眨了下眼，两指夹住那片花瓣，回道：“谢谢。”
原先他对于自己是否能重生，把握连一成都没有。
沈浟在很久就知道自己的神火与众不同，独一无二。曾经他孤身一人探寻幻境，看见自己自导自演的火屠狼族，心中便已经有所感触了。
再到后来，自己的心尖血拥有最强的治愈能力，这点无论是天界神官还是鬼界鬼使，都未曾有过。
如果这两样还不足以让他浴火重生，那么七八年前他早已身死，又怎么能在七年后归来。
失了魂魄的生灵连鬼界都入不了。
当然这些只是沈浟随意想想，究竟是否能成，他没有一点把握，毕竟七八年前他好歹还有几分魂魄傍在身上，为林侑献祭时，他可是一点都没为自己留。
没想到林侑真的能做到。
沈浟张开双袖，仔细地检查自己还有哪里不对劲，还为自己小小骄傲了一下：“看来我运气不错。”
林侑嘀咕道：“何止是不错……”
让他一个人苦思冥想，他几天都没睡好过一个觉了。
“上一次重塑肉身，还需七年之久，这次怎这么快？”沈浟掐指一算，距自己身死不过三四日，要算上他睡觉的话，也就七八日而已。
林侑听到这句沉不住气，道：“怎么，师尊还嫌回来的早了？”
沈浟噎了一下：“不是。”
“那我就当师尊在夸我了。”林侑就是想看看沈浟吃焉是什么样子，他指指自己，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厉害，千万年的灵气滋养，我伸手一挥就能收集一大堆，这时间不久缩短了么。”
沈浟很明显有些不信，他走近林侑，不容置喙地抓起林侑的手开始把脉。
脉象平和，并无受伤。
真是林侑太厉害了？
林侑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顺势拉起沈浟转了个身，脚跟不动声色地往后踢，将做完鸟巢剩下的树枝踢得老远，远到沈浟看不见才罢休。
沈浟低头看着两人十指相交，抖了一下，还是没抽出来，僵硬地维持这个状态。为了不让林侑察觉到他在紧张，沈浟问道：“这里可是你我初遇之地？”
“是啊。”林侑啐了声，“不把你带到这里来，我耳边落不得个清净。天帝太能追了。”
“之前你变成一只狗，我那时气性较小，喊你‘阿狗’，你别介意。”
林侑另一只手把玩着沈浟的头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回道：“我怎么会介意呢，只不过那个时候，我变的其实是一只狼。”
沈浟：……
“抱歉，没太看出来。”
林侑直接笑出了声，把眼泪都笑出来了。他哈哈道：“没事没事，挺好的，嗯。我喜欢。”
沈浟不明白这件事就真的这么好笑吗，怎么可以笑到这个地步。他四处扫视了下，这里和他上几次来没什么不同——除了他醒来时身下新搭的窝。
“这里是哪里？”沈浟问道。
“我的心海。”林侑想给变个当初的花瓣小狼给沈浟看的，看他紧了紧手，还是放弃了，转而答道，“我生于万物，万物即是我。所以你可以把这里当做是我的‘魂魄’。”
“那里还有棵树。”
林侑看了一眼，就撑着树干，摘下几片花瓣吹到沈浟脸前——只是他第二次吹，反正事不过三，沈浟不会生气的，他只会懵。
“你可以当作是我的‘心脏’。”林侑答道，“有点抽象，如果我不是天道，我也想不到。”
沈浟果然没在意他的吹花瓣小把戏，兀自点点头：“难怪你说阿圭找不到。”
下一刻，沈浟被林侑捂住了嘴。
“这就过分了，沈浟。”林侑弯起眼睛，“这才陪了我多久，心里就在想其他无关的神了？”
沈浟将这话听进，觉得有点奇奇怪怪的。这并不想吃醋，而有点像是……丈夫对妻子的占有欲？
刚想出了这个苗头，沈浟就嗡了下脑袋，借势脱了林侑的手藏在袖子里。
林侑却问道：“师尊，你之前和我说了什么，你自己忘了？”
话题跳得太快，沈浟蹙了下眉，不知道林侑想表达些什么，就应道：“你提醒一下我？”
林侑强势地搂住沈浟的腰，掰着沈浟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沈浟惊得眼睛都忘了闭，直直看着身前人。
呼吸交缠，即便沈浟什么都不懂，林侑也不在意，慢慢引导。如何唇缝压着唇缝，如何舌尖抵着舌尖。
等到沈浟终于反应过来要把眼睛闭上时，林侑咬了下他的唇瓣。
“你说要给我一个机会的。”林侑呼出一口气，擦过沈浟绯红的脸颊，“还记得么？”
沈浟手指蜷缩，这才回想起来，好像是有说过……
当时他已经不把林侑当做自己徒弟了，那一吻过后，他就不敢把林侑当自己徒弟了。
“嗯。”沈浟被亲狠了，连声都不能准确地发出，吐出一个字把自己都给吓到了。
“师尊，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林侑弯下身埋在沈浟脖颈间，一只手不老实地掐了下沈浟的腰，另一只手硬是要探进他袖中与他十指相扣，摸到沈浟是握着拳的，就开始描着指缝，再揉着手腕。
沈浟不懂林侑怎么做到做些小动作就挠得他心里头痒痒的。他耳尖红潮还没褪下去又烧起来了。
“咳。”沈浟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了，“你的小动作怎么这么多？”
林侑闻言，掐得更狠了：“要说我还是‘林侑’，大概是开始给师尊扎辫子的时候，或者是独自一人待在厨膳里，想了整整一夜师尊喜欢吃什么的时候。要说我是‘阿狗’，大概就是第二眼见到你的时候。沈浟，你觉得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沈浟并不知道，他对这些完全没有察觉。
原先的他根本不知道“情爱”是什么样子的，可能是慕容冥幽那鬼样子给他做了反例，要轰轰烈烈的才算是“情爱”，可林侑这般隐忍的……他是真没想到这层。
林侑观察沈浟的反应，意料之内。他叹了口气：“沈浟，你真的很不开窍。”
沈浟：……
林侑突然有点怕了，沈浟要是一直是这种懵懵懂懂的状态，会不会以为他这是在无理取闹，从而以一种“对朋友的忍让”或是“对徒弟的牵让”的想法同他在一起？
“沈浟，师尊。”林侑特意喊了两类称呼，“那你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吗？”
“不知。”沈浟摇摇头，“你要便给了。”
林侑：……
好的，好呢。
完蛋。
“噗嗤。”沈浟看林侑无措慌张的模样，没忍住。他认真地又回答了一遍，“可能是在不经意间就喜欢上了吧。”
林侑突然身负罪恶感：“你莫诓我。”
沈浟回道：“你不觉得相比于赵阗不予，你对我动手动脚太多次了吗？我也奇怪，当时是怎么容忍你做那些小动作的。”
包括但不限于抢占同门师兄弟和他练武的机会、御剑时偶尔头晕要他带着一起、用膳时偏要越过“长幼之别”与他同席、日日盯着他的头发看等等。
如果沈浟早知道这已经超越了师徒之界，那林侑这就是明晃晃的暗恋。
这会他也反应过来，为什么段寒语有时会骂林侑是……怂逼了。
该不会整个师门上下，就他一个人没看出来吧。
咳。
沈浟开始尴尬了。
偏偏林侑还在他耳边问：“师尊想到了什么呢？”
沈浟如实回道：“段寒语骂你。”
“……”林侑嘴角挂上去又塌下来，“师尊非要提到这个傻逼么。”
林侑两只手将沈浟的脸捧起来，目光如夜空星河，璀璨又不过多耀眼。他变出那两只狼耳朵，毛茸茸的，显得他不那么强势，也不那么油腻。
“那沈浟，你是更喜欢‘阿狗’呢？还是更喜欢‘林侑’？”
沈浟愣了一下，疑惑道：“那不都是你吗？”
“当然不一样。”林侑道，“我身为‘林侑’时，可是一点‘阿狗’的记忆都没有，你要是只喜欢‘阿狗’，‘林侑’怎么办？你要是只喜欢‘林侑’，又置喜欢你的‘阿狗’于何地？”
沈浟越听越迷糊，他并不理解林侑的逻辑。这是要他硬在一个“祂”和一个“他”中做出抉择？
“我入凡界时，也没有‘凤凰’的记忆啊。”沈浟开始认真的算，“再说我在天界时，你也不准我拥有关于你的记忆。”
硬要这么说，大概是……“凤凰”喜欢“阿狗”，“沈浟”喜欢“林侑”？可是这不都是他们两个？
林侑想表达些什么？
林侑转了下眼，“大方”地亲了沈浟，不计前嫌道：“好吧，你赢了。”
沈浟：？
沈浟是越来越不懂了，看来在谈情说爱方面，他还需要学习。
林侑是这样的性子：事没说出来前，再怎么样他只敢背地里搞些小动作；但一旦把话说出来了，他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畏畏缩缩了。
换而言之，他是不会管沈浟喜不喜欢他的，因为他在萌生出“喜欢”这个想法的时候，就已经默认对方也喜欢自己了。
缺的只是个契机而已。
林侑的占有欲很强，他讨厌沈浟瞒着他事情，讨厌沈浟身边还有比他还要亲密的人，讨厌沈浟眼里只把他当朋友亦或是徒弟。
可是沈浟的感受比他的占有欲更重要。所以在话没道出口之前，他的讨厌不值一提。
沈浟不能因为自己的所谓的“占有欲”而失去他自己的光芒——尽管自己有时确实忍不住。
暗恋，确实蛮辛苦。
沈浟抬头盯着林侑的耳朵，这个触感和他的凤翎不一样，之前摸的时候，感觉要更柔软些，比他刚出生那会的毛还软。
沈浟心里其实是有些喜欢毛茸茸的东西的，很舒服，以前他看到林侑那双耳朵的时候，手总是控制不住想去摸一摸，可惜那时候他为人师长的性子不允许他这样，就忍住没去碰，只是多看了几眼。
如果成为了恋人，就可以随意摸了吧……
沈浟这么想着，手指伸出去试探性地点了一下。
后者的耳朵往回缩了一下，又弹了回来。
“喜欢就摸呗。”林侑低下头来，任凭沈浟怎么薅他的耳朵都不躲，甚至往前凑了不少。
沈浟学着燕圭和慕容冥幽平日里的动作，两只手并施，向外扯林侑的耳朵。
“啊呦我去……”林侑痛的嘶了一声，他嘀咕着，片刻之后，又觉得脖子酸，就干脆直接抱起了沈浟。
沈浟两只脚箍住林侑的腰不让自己掉下去，有了林侑的默许，他揉耳朵揉得更加放肆。
还试探地问道：“我是应该这么做吗？”
平常慕容冥幽缠阿圭的时候，阿圭是直接扯的，这，都是“缠”，是该这么做吧……
林侑挑几下眉，内心默默道早知道不放耳朵出来了，嘴上却道：“你想怎么做都没事。”
沈浟半信半疑地点头，他最后摸了把耳朵，手向后扶住抵着的树，垂眸道：“……可以放我下来了。”
林侑舔了下他的喉结，意犹未尽道：“没事，下次我再变个尾巴出来给你摸。”
沈浟吞咽一番，终于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了。
可是怪他反应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