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突然。
牧知岁伫立在洒落的光雨中，静默。
赫伽帝国皇帝和雀绫公主同样的表情。
三人伫立在光雨中，任细碎的光点落在身上，消融进身体。
帝国双方没有一个人敢这个时候上去触霉头。
现场寂静落针可闻。
光雨消散。
牧知岁开口，声音平静，口吻淡漠。
“关于赫费犽，商谈得怎么样了？”
赫伽帝国皇帝的表情同样淡漠。
“赫费犽，赫伽一定要拿回去的。”
“好。给赫费犽星域想要离开的沧澜帝国人两个月时间，组织他们有序撤退！”
“好。以赫费犽为界，我在赫伽在位之时，不会主动对沧澜发动战争。”
两人轻描淡写地两句话，决定了赫费犽的归属。
交流完，各自转身，走向帝国所属通廊。
纪修皱着眉跟上去，刚走近牧知岁身边，就看到他身形踉跄。
“岁岁。”他抢到牧知岁身前，接住他向前扑倒的身体。
与此同时，赫伽帝国方向传来同样的惊呼。
赫鲁倒在胞妹怀里。
纪修不关心赫伽帝国那边的状况，他撑住牧知岁的身体，感受他体内紊乱暴动的精神能量。
“岁岁。”
牧知岁身体虚软，双眼紧闭，口中喷溅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口角，还有纪修挡在他面前的衣服。
银白色的精神能量从纪修体内溢出，裹住牧知岁，引导梳理他紊乱的精神能量。
纪修抱着牧知岁起身，目光环视在场的沧澜帝国人员。
“怀顿中将，在岁岁醒来前，帝国军务暂且由你接管。帝国子民从赫费犽撤退事宜，由你统筹，伙同帝国相关人员跟进安排。红连，联系赫青。”
“是，纪修大人！”
或许是纪修镇定自若，简单明洁下达命令，所有人都没有感觉到不对。
纪修抱着牧知岁快速走过通廊，回到旗舰上。
红连联系了赫青，引导纪修去牧知岁在旗舰上的医疗室。
赫青已经在医疗室等着了，看到纪修抱着牧知岁进来，立刻指导纪修把牧知岁放在医疗床上。
“不要断开精神能量疏导！”
赫青检查牧知岁的身体状况，神色逐渐沉默。
“岁岁不要紧吧？”
赫青收起检查仪器，不知该怎样回答纪修的问题。
从去年开始，牧知岁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大灾小灾不断，比起前两次的精神体崩溃，现在的情况还有复杂些。
“我能做什么？”纪修追问。
赫青挠头。
牧知岁不是精神能量的问题。
有纪修在，精神体崩溃都能修复，现在只是精神能量紊乱……
“你先帮殿下梳理紊乱的精神能量，我思考一下治疗方案。”
“你快点。”纪修催促。
向医务人员要了湿巾，把牧知岁口角的血渍轻轻擦拭干净。
梳理牧知岁紊乱的精神能量不需要太多时间，两个小时后，纪修就完成了。
牧知岁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安静地像个精致的瓷人儿。
赫青的头发被他抓成了鸡窝儿。
纪修看到他的形象，里面咯噔一下。
“你需要什么？我去找来。”
赫青扭过头来，看他，然后长长叹息。
“殿下这次不是身体的问题，也不是精神的问题，是心里。”说着，他用手指点了点胸口。
“帕提亚皇妃的过世对殿下的打击太大了。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殿下表面上看着和帕提亚皇妃疏离，也不亲近，但帕提亚皇妃是殿下认可的唯一亲人，哦，现在再加上你。”
“离开帝星前，殿下为帕提亚皇妃的去留做了完善计划。先去域星，等个一两年，假死脱身，帕提亚皇妃就能获得完全自由。”
纪修理解。
在来赫费犽的路上，牧知岁向他描述过。
他理解母妃被困在皇宫中的不自由，也理解母妃对故国的思念。
唯一错算的，大概是帕提亚对子女的爱，包括牧知岁，赫伽帝国皇帝和雀绫公主。
帕提亚爱她的孩子，不分伯仲。
她可以选择跟牧知岁回域星，但这样的选择，势必会将来自沧澜帝国的所有给到牧知岁身上。
她选择死亡。
全了赫伽帝国和沧澜帝国的颜面，也消弭了牧知岁可能承受的压力。
帕提亚薨逝的消息传回了帝星。
帝国皇帝听完汇报，伫立良久，去了帕提亚皇妃的宫殿，在帕提亚最喜欢的亭榭，独自待了一整天。
认可了牧知岁和赫伽帝国皇帝对赫费犽的谈判约定。
和合约一起公告帝国的，还有一道亲王的赐封诏令。
牧知岁沉睡超过48小时，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纪修又去找了赫青。
赫青很暴躁。
“我能有什么办法，殿下的意志不愿意醒来，除非有梦枕石。但梦枕石这种传说中的东西，现实有没有还不知道，哪里去寻？”
梦枕石？
纪修恍惚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努力在记忆中寻找。
他急匆匆地走了。
赫青继续回到手中的研究上，有什么办法能够刺激沉睡病人的神经，从而影响病人对外界的感应，这个剂量对不对？
纪修很快回来了，把一个盒子递到赫青面前。
“这是什么？”
“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说的梦枕石。”
在雪鸾星域分别时，束绿挑挑拣拣，送了两大箱珍稀玩意儿，都放在回来的那艘战舰上。
纪修记得清单上有梦枕石，去找了，果然找到了。
赫青打开盒子。
非金非玉的材质，倒像是某种不知名的木材，盒子里面放着五六颗半透明的青石，大小不一。大的如鹅卵，小的如鸡子。
“怎么用？”
赫青也不确定这是不是梦枕石。
“你等着。”
他把盒子放下，急匆匆地走了，不一会儿捧着一本纸质古籍回来。
一边看书，一边拿着青石对照，经过实验后，赫青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确定这应该就是古籍上记载的梦枕石。
至于用法……
纪修在牧知岁身边躺下。
一枚鹅卵大的梦枕石扣在两人手指交握的掌心。
银白色的精神能量从掌心溢出，勾动牧知岁体内的精神能量。
银白色精神能量和黑色的精神能量交融，将梦枕石包裹起来。
纪修闭上了眼，很快沉入梦境。
梦枕石，顾名思义，是和梦境相关的。
梦枕石可以勾连梦境，使梦境相通。
牧知岁知道自己在做梦，在无底深渊中坠落，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漂浮无根。
他不知道梦中过去了多长时间。
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他整个人跌进满是阳光青草味的怀抱。
牧知岁睁眼，看到纪修的笑脸。
“岁岁，我找到你了。”
随着他这句话，周围的黑寂如潮水般褪去。
明亮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周围传来欢乐的喧嚣声。
脚下出现一片青草地，点缀着朵朵野花，空气中有风流动。
这是什么地方？
牧知岁从纪修怀里下来，听到遥远，仿佛在耳边的呼唤。
他抬眼望去。
帕提亚正站在不远处，笑着对他招手。
牧知岁呆愣愣地看着，许久不敢向前。
纪修牵着他的手，走过去。
帕提亚笑着把落在手背上的一只雀鸟举到他眼前，让他看。
雀鸟有着精致华美的羽毛，叫声清脆悦耳。
他伸出手去接。
雀鸟跳到他的手背上，低头在他手上啄了几下，痒痒的。
“母妃。”
他双眼含泪，孺慕地看向帕提亚。
雀鸟叫了一声，振翅飞起来，绕着两人飞了三圈儿，飞向远处。
帕提亚笑着在他鼻子上轻刮了一下，“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小修，小修，慢点儿跑，我要追不上你了。”
草地不远处出现了一对母子，男孩笑容灿烂，莽撞地奔跑过来，撞在了他身上。
牧知岁弯腰扶了一把，转头看向身侧。
纪修不知何时在他身边消失。
他低头看着扶住的男孩。
男孩咧嘴对他道谢，挥着手招呼母亲。
“妈妈快来——”
明媚艳丽的女子手中提着竹篮款款而来。
“哥哥，和我们一起去野餐吧。”
男孩笑着邀请。
四人围坐在草地上，餐布上摆着餐食。
如果这是梦，牧知岁宁愿长梦。
“不可以的，岁岁。你不能留下我一个人。”
牧知岁被人从身后抱住，熟悉的怀抱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帕提亚微笑，“你该回去了，孩子。死亡对我来说，是解脱，是我自己的选择。不该成为你的枷锁。你该有自己的人生，有相爱的人。”
“回去吧。”
牧知岁从沉睡中醒来，动了动身体，举起两人交握的手，掌心有什么东西变成粉尘，窸窸窣窣掉落。
他侧头看到纪修睁开眼，转头向他看过来。
“岁岁。”
“纪修。”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牧知岁的嗓音沙哑干涩。
“我梦见了妈妈。”
纪修靠过来，把牧知岁圈进怀里，声音闷闷的。
“嗯。”
牧知岁低低应了一声，凑近吻住他的唇。
不知谁滚落的眼泪，混在亲吻中，咸咸的，湿湿的。
此事过后一个月。
束绿：梦枕石？什么梦枕石？你说那一盒子石头。你别别人说什么都信，世上哪有梦枕石这种神物？……给你的清单上写的是梦枕石吗？哦……石头是从星门深渊里带出来的，有沟通精神体的效果，效果也不是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