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总结,尽管月考考砸,考试刚结束的几天时间称得上暴风雨前的宁静。
首先,“避雷大法”彻底退出年级舞台。
然后呢,另一项只在自己跟表弟之间秘密进行的计划也圆满达成。
自从清明小长假返校,苏江就满校园溜达。
实在无法想象,一整个上午或者下午不上厕所不喝水的日子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尤其眼下天气越来越热,越急着在学校找一个同学罕至、可供表弟放心使用的达不溜C。
排除掉教学楼、实验楼和行政楼,首先想到的是活动中心。
大课间试探着溜进门,直奔男厕。
不料门卫室里的保安大爷后脚就跟进来,指给苏江看墙上“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的温馨提示,还不停要求往前、往前,冲水、冲水。
有如此负责的保安大爷全程监督,此厕只能放弃。
再打男生宿舍主意,上课期间宿舍楼应该没什么人。
然而宿舍楼的门更难进。
舍管阿姨把眼睛瞪得像铜铃,一眼判定苏江不是住宿生。
“教学楼六个厕所不够你用,非要来宿舍楼?赶紧走,赶紧走!”
图书馆、校史馆大门紧闭,田径场主席台下的厕所也上着锁。
苏江几乎要放弃计划,完美的厕所却意外现身。
这天在食堂打好饭菜,转身找座位,迎面撞见一个举着手机的女生“啊”地尖叫着跑开。
偷拍就算了,关键是把人吓一大跳,手里的一碗番茄蛋花汤全洒了。
龚佩佩十分及时地递过来纸巾,又说,“校草,你去厕所洗洗吧。”
苏江就说算了,懒得回教学楼。
“不用,食堂就有厕所,里面还有洗手液。”
“在哪里?”
不怪苏江想不到,估计大部分同学都不会把食堂和厕所联系到一块。
食堂似乎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把厕所的位置安排得隐蔽,设在碗盘回收处的屏风背后,还要走一个九十度拐角的走廊。
苏江进去一看,这会正值吃饭时间都没人,课间自然更难得有人。
更妙的是,食堂在教学楼侧面,不需要横穿大操场,不容易被人看见。
中午回来,苏江假装随口那么一提,今天才知道学校食堂里面居然还藏着一个厕所,完全没人用,特别干净,具体位置在……
表弟装作事不关己,不吭声。
午觉起来,苏江又把这些话搬出来说一遍。
表弟装不下去了,回敬苏江一个大白眼。
然而天从人愿,晚自习放学回来,姨婆除了宵夜,送来两袋奶茶粉,是舞蹈队一个婆婆去星马泰旅游带回来的特产,刚好两个小崽崽一人一袋。
姨婆说,“你们不是爱喝奶茶嘛,听说这个奶茶很好,马来西亚百年老字号,要喝就喝它,街对面的歪货奶茶喝不得。”
苏江趁机提议,明天自己带个水杯,泡好拿去学校慢慢喝。
表弟说,“我没有水杯。”
苏江说,“我叫外卖跑腿给你买一个。”
姨婆说,“千万莫买,屋头没用过的新水杯还有一大堆。”
说着就抱上来好几个,摆在凉棚里让表弟选,水晶杯、乐扣杯、不锈钢杯、运动水壶。
苏江说,“天气慢慢热起来,确实需要带杯水去学校。”
姨婆说,“你是不晓得,几次三番喊他带水他都懒得带,喊他多喝点水再去学校吧,他每次像品酒一样抿一口敷衍我。”
表弟坐不住了,随便拿了一个水杯就要回房间。
姨婆说,“等一下,杯子先给我拿去煮一煮,高温消毒。”
早起洗漱,姨婆给表弟送上来满满一杯奶茶,又问苏江的水杯在哪里,要不要帮他把奶茶也泡好?
苏江说,“要要要,我们今天都带马来西亚百年奶茶去学校。”
表弟虽然回击苏江,宝器!
大课间结束前,还是发来一张食堂餐盘回收处的照片。
耳边响起画外音——喝水了,也用过厕所了,这下满意了吧!
苏江秒回一个“赞”的表情包,真有说不出的满足。
宵夜时间,姨婆又翻出苏江买的外套,要表弟明天穿去学校,“再不穿,天热起来就穿不成了。”
还以为表弟要说没做好思想准备。
表弟说,“穿就穿。”
姨婆嘴上嘀咕,“咦?今天这么听话!”
苏江心里嘀咕,刚换发型,又换外套,岂不是……
刚想到这里,表弟找上门来。
“快帮我把把关,我穿成这样会不会太时尚?”
苏江把他正眼一瞧,噗嗤笑了。
还“太时尚”呢,也不看看你下半身的休闲西裤和一脚蹬的皮鞋,和上半身少说也差着十五岁。
表弟慌了,“很丑吗?”
“不丑,不丑。”
“那你为什么笑。”
“我是笑你穿衣服还要人把关,”苏江安慰,“放心吧,这样穿挺好看,不信我给你拍照发群里问肖廷杰和张勇。”
“我才不问他们,”表弟追问,“那就没有什么不足?”
“要不把皮鞋换成之前的跑鞋?”
“不问你还不说!那我真的就这样穿去学校了!”
“放心、放心,绝对没问题,真的很好看。”
苏江一面让表弟放心,自己也跟着放下心来。
似乎是亲口说出表弟的好看,那好看就变得安全,再引不起丝毫杂念,只剩下被无条件信赖的感动。
不过,很可惜,暴风雨前的宁静也就到此为止。
中午放学刚到小楼下面,撞见表弟从街边的出租车里钻出来。
苏江好奇,这个时间干嘛去了?
表弟结结巴巴,“去去去给姨婆办办办点事。”
苏江取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干?
表弟挺反常地没有回嘴。
两个人进了小楼,又一前一后步出电梯。
表弟去七楼吃饭,苏江回房间睡觉。
擦肩而过的时候,才注意到他外套背后黏着“MMMMMMM”的标签。
姨婆不是还把衣服洗过一遍,怎么会连标签都忘记摘?
苏江顺手帮他揭下。
表弟居然吓得一哆嗦,回头看一眼苏江,脸上快速闪过慌张、抗拒、嫌弃等等复杂表情,嚷嚷“干嘛呀!”
隔着衣服碰一下后背而已,有必要这样夸张吗。
苏江忍不住怼了回去,“你干嘛呀!帮你摘标签看不见?”
表弟自知理亏地跑掉。
苏江气呼呼上天台,进房间,倒头一口气睡到上学。
好在呢,下午第一节课课间,这点不愉快就被张勇叫到老地方化解。
根据张勇一班“线人”的速报,今天上午因为有女同学夸了表弟的新外套几句,庞礴就用荧光笔在表弟外套上写了好几个不可描述的英语单词。
“这种事情报告老师不合适,不报告吧,我也暂时想不到可以做什么。”
难怪那件外套标签都没有摘,原来是表弟怕姨婆发现,去新世界重买的?
苏江正在心里狠狠责怪自己干嘛那么敏感。
张勇提醒,“你先假装不知道,省得他尴尬。”
苏江点点头。
下午放学回家,看见表弟已经穿回拉夫劳伦,一幅息事宁人的姿态。
不过,很可惜,暴风雨一旦开始就很难暂停。
第二节晚自习的下课铃还没响完,就听见楼下有异响。
苏江一个箭步冲出走廊往下张望,白花花的卷子正在夜空中飘扬。
再赶到楼下,果然是表弟在收捡洒落的书本。
庞礴把表弟书包扔下了教学楼?!
苏江顾不得多想,赶紧过去帮忙。
这时候,放学的大队伍下来了,听见身后“表哥、表弟”议论纷纷。
表弟窘得原地蹲着不动了,只剩下苏江手上不停地继续收拾。
感谢靠谱的张勇,自然是她阻拦,没有让肖廷杰过来打搅。
感谢放学的同学们,很快走净,然后第三节晚自习也打铃,教学楼安静下来。
东西收完,苏江又举着手机来回检查几遍,确定没有遗漏,才试探着开口,“我们走吧?”
表弟不说话。
苏江说,“明晚我也把庞礴书包扔下楼。”
“才不要。”
“那你就不要往心里去,现在已经高二下,扣除寒暑假,不用一年时间你就能考进大学,离开涪中。到时候谁还理他庞什么礴。”
表弟不置可否,手机响了起来。
苏江催促,“接电话。”
表弟不接。
紧跟着苏江的手机也响起来,电话那边是姨婆的大嗓门,“苏江崽崽怎么还没到家?弋娃也没回来,你们在一起?”
苏江连忙说,“在一起,马上回。”
“姨婆催呢,赶紧赶紧。”
苏江借着这个由头拉起表弟就走,横穿大操场,走进“一千步”。
表弟忽然说,“别的没什么,我就是舍不得你送我那件外套……”
“你不是已经替我重新买了一件。”
“那不一样。”
“明明一模一样。”
表弟不说话了。
两个人回到小楼,进了电梯。
表弟又说,“别的没什么,我就是……我就是不想被你看到我出丑。”
苏江说,“那我们施一个魔法。”
“什么魔法?”
“现在倒数三二一,我们就把学校发生的事情统统忘干净。”
“怎么可能。”
“三。”
“不玩。”
“二。”
“无聊。”
“一。”
表弟瞬间入戏,“我怎么在这里?我明明刚吃晚饭准备去上学,怎么又回来了呢。”
苏江倒愣了愣,才配合着演下去,“对呢,我们怎么就回来了呢。”
电梯门打开,魔法瞬间被姨婆打破,“你们发啥子疯?这都几点了,才刚吃晚饭准备去上学?”
两个人对视一下,笑着跑进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