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的第一个月,轮到苏江他们这一列坐窗边。
早自习还没结束,前排就有人小声嚷嚷快看、快看。
苏江扭头看出去,看见蒲校长、沈主任和几个不认识的人走进大操场。
因为只有高三返校,空荡安静的校园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就显得隆重。
正好下课铃也响了,大家议论纷纷,究竟有什么大事发生。
林老师及时赶来揭晓答案,教育局联系了企业赞助,要给涪中高三年级教室安装空调,估计会有点噪音,希望大家理解。
大家自然是非常理解、热烈欢迎。
紧跟着,装运空调的卡车就从行车道开上大操场。
老师们和老板们来到卡车前举着捐赠的牌子合影留念。
然后蒲校长送企业领导离开,沈主任亲自领着安装四个师傅上楼。
两个师傅负责四楼,两个师傅负责五楼。
不知道什么原因,四楼的师傅是从最左边的一班开始安装,五楼的师傅却是从最右边的九班开始安装。
一二节恰逢英语,王老师的卷子刚开了个头就给施工的噪音打断,跑过去质问,“你们为啥子不从那一头开始装!”
师傅回嘴,“先装那一头,装过来还是您的课。”
王老师的鹰钩鼻都气歪了,转身从向老师的办公桌里找来小蜜蜂,开到最大音量,企图和吱吱呜呜的噪音一较高低。
无奈肉长的嗓子哪里敌得过钢筋铁钻,很快败下阵来,过去守着师傅,催促搞快点、搞快点。
一阵灰尘散尽,九班率先享受到空调的清凉。
课间,肖廷杰又打听来内幕消息,赞助空调的企业是雷嬢嬢招商引资来的,主要是看在雷嬢嬢的面子——雷弋不是也高三嘛,才给涪中的高三赞助空调,二中的高三就没份。
肖廷杰第一个把消息说给苏江和张勇,就忙不迭找廖雯去了。
廖雯一惊一乍,“雷弋这么给力哇?那我们全年级都得感谢他哟。”
苏江沉默地听,只觉得如梦方醒。
在巴掌大的涪县,舅妈、舅舅包括姨婆都是城中名人。
万一你跟那个人的事情暴露,后果不敢想象。
这么说起来,现在这样挺好,趁早分开,大家都平安无事……
“注意听讲!”
不知何时已经上课,王老师还走到了自己跟前,敲了敲桌上的卷子。
王老师已经讲到短文改错,自己的卷子还对着完形填空。
苏江赶紧摒除杂念,专心听讲。
上午的英语和数学都是讲卷子。
童老师立下规矩,错题三做,要求大家在第一轮复习期间,把错题当天做一遍,周末做一遍,一个月后再做一遍。
课间又过来通知苏江,这个学期开始由他担任数学课代表,“知道你数学成绩还不够好,所以每次来送作业的时候,必须至少问我一道题。”
苏江连说谢谢童老师。
中午放学前,向老师从双城回来了,又是家门都没进,先来教室跟大家见面。
向老师虽然只是简单地跟大家问好,没有检查问题清单。
他满头大汗、风尘仆仆的样子就是郑重提醒,高三正式开始了,必须收心了。
苏江脑门顶着“好、好、学、习”四个大字回到天台。
姨婆正在水槽边洗泡菜坛子,一看见苏江就说,“你说稀奇不稀奇!”
苏江一边洗手,一边听姨婆说,“我上午来收拾弋娃房间,你猜我发现了啥子,我在他床头柜里找到一件你的衣服。”
说着又指给苏江看,“是你的吧!”
衣服已经被姨婆洗好晾起来,正是回北京那天早晨,临时换下来搭在椅背的T恤。
当时叫那个人帮忙洗一下,时间一久,自己都忘记了。
所以,那个人没有帮你洗掉T恤,还偷偷把它拿到了自己房间……
苏江解释,“估计是我在他房间自习那几天,忘在那里了。”
姨婆说,“原来是这样。我刚才问弋娃,他居然说他不晓得,还怪我乱翻他东西,侵犯了他的隐私权!你说他是不是讨人嫌。”
意外得知那个人的小秘密,换在从前就要浮想联翩。
现在只剩下俱往矣的伤感,置身事外的冷静。
毕竟,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并不代表我们就可以在一起。
你也是领悟到这一点,才提前放弃的吧。
那就这样吧,那就放下吧!
等高考结束,离开涪县,如果我们还惦记对方再联系吧。
想到这里,午觉也不睡了,一口气搞定问题清单,下楼买一杯奶茶就返校。
下午的四节课也学得还算专心。
稍微有点尴尬的是,课间拿着问题清单和文具去找封彦宇。
封彦宇变得冷漠,瞄上一眼,只说挺好。
苏江讪讪告辞,原本拿在手里的礼物也没能送出去。
假期补课的缘故,向老师没有像大家担心的来教室陪读。
八点半第二节晚自习刚结束,大多数人都一哄而散。
只有小部分住读的同学,以及极个别走读的好孩子主动留下来接着自习。
苏江就是那罕有的好孩子之一。
龚佩佩忍不住打听,校草你怎么也上四节自习。
苏江早有准备地解释,回家以后注意力不集中,东一下西一下时间就混过去了,还是在教室学习效率高。
这勤奋好学的人设刚立起来,手机一震,久违地收到了李彪微信。
“方便吗?”
苏江回复方便。
李彪就约苏江来十字路口的奶茶店。
前一秒还口口声声要好好学习的苏江,后一秒就蹑手蹑脚收拾书包偷偷开溜。
李彪估计已经在奶茶店坐了一会,喝空一大一小两杯奶茶,见面第一句就问苏江,“你和雷弋出什么事了?”
苏江打哈哈,没有呀。
“我怎么看见他跟着另一个男同学放学。”
那估计是他同班同学呗。
李彪说,“全校同学就他们两个最先出校门,然后又久等不见你人,我还担心你们分手了呢。”
原来我们分手了!
不说还不觉得,听说这话,就像被一根针戳进身体深处,带来锥心的疼。
苏江只来得及想到大事不妙,滔滔泪水就喷涌而出。
赶紧埋头假装喝奶茶。
结果更糟,眼泪居然可以像瓢泼大雨嘀嗒、嘀嗒往下掉。
自从分手,自己还算镇静、冷静、安静,至少没有叫姨婆、张勇、肖廷杰察觉到异常。
为什么对着李彪却痛哭失声起来呢。
因为他是唯一知道你们关系的人?
还是说,分手终须一哭?
苏江彻底放弃挣扎,呜呜咽咽地哭下去。
直到被李彪递来的纸巾打断,才发现自己除了眼泪和声音,还哭出来丝丝缕缕的鼻涕。
这真是离离原上谱,丢脸丢大了呀!
心里一难堪,总算止住了哭,接过纸巾擦干眼泪,嗡嗡擤干净鼻涕,又慢慢擦着桌子。
李彪耐心地等着苏江把桌面擦干净,才打听,“所以你们到底怎么了?”
苏江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
从暑假的约会和错过说起,一口气说到回来那天,刚下飞机的时候还通过视频电话,一切正常,到家却发现他变成陌生人。
听见李彪提醒,“声音小点!”
这才看见吧台里的阿姨给自己激愤的控诉弄得一脸的尴尬。
苏江喃喃道,就是这样了。
与此同时,心里跳出来一个非常“迷信”的结论。
李彪以为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们没有真的在一起。
李彪以为你们分手的时候,你们倒真的分手了。
这算不算是对你们之前说谎骗李彪的惩罚呢。
李彪起身买来一杯热牛奶,坚持要苏江现在喝掉。
然后呢,人家校霸到底不是白混的,尤其还是在成天喊打喊杀的三中,就有他们独到的经验和看问题的角度。
李彪说,“我听完你的话,只有一个感觉,雷弋是不是被什么人威胁了?”
威胁这种事虽然常常听说,从来没有想过它会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
苏江下意识地觉得不至于。
李彪也不争辩,只说,“给我几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