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鱼穿上校服,上身是蓝白短袖,下身是蓝色运动长裤,脚下是一双白色球鞋,兜住了过长的裤脚。
他踩了几步,弯腰折起裤脚。
孟栖打量一会儿,笑道:“真土。”
其实很青春逼人,故意说反话。
孟芳平和姜女士都在门口看着,姜女士磕着瓜子,眼里有着对美好事物的欣赏,还问孟芳平要不要吃瓜子,孟芳平摆手,目光凝滞在姜小鱼身上。
姜女士关注点不同,只是对姜小鱼的身高有些忧心,“别人都在发育长高,你看你,暑假都过去了,裤腿还是长了那一截。”
“我都快成年了,还能再长吗?”
姜小鱼不自觉跟眼前的孟栖比一比,悄悄踮起脚尖,作出没那么矮的假象。孟栖哼笑一声,按住他肩膀,将他压了下来。
他还调笑一句:“做人要脚踏实地,你没听说吗?”
姜小鱼努了努嘴。
姜女士道:“以后每天多喝一杯牛奶。”
“有没有用?”
“不试就没用喽!”
“嗐,想想我后天也要上学了,时间过得真快。”孟栖转开话题,觉得姜小鱼没有长高的可能了。“大哥开学比较慢,真羡慕。”
孟芳平要上大学了,在另一座城市,开学时间在半个月后。
姜小鱼对大学有着向往,眼波一转,便转到孟芳平脸上。
他好奇:“是什么样的大学?”
孟栖抢答:“当然是好大学。本来小叔让他出国留学的,他没那个意向。”
姜小鱼觉得芳哥好厉害,目光化作了星星点点,闪烁到孟芳平眼前,仿佛萤火虫,伸手便能抓住。
这种崇拜的目光,谁都不能免疫吧?
孟芳平失笑:“该下去吃早餐了。报名要赶早,否则有得等。”
姜小鱼忙让他们等等,他捧起那只宝石箱子,不知道该藏到哪里去。
“藏什么?”孟栖道:“就当作一只保险箱子,随意放在哪个角落都可以。”
“怎么可以放地上!”那么名贵的物品,暴殄天物吗?
“那就放你书桌上,当一个装饰品。”
“……”姜小鱼默默无言,放书桌怎么让他静下心写作业,即便他努力不去看,那些璀璨的光泽也会投射到他眼皮上。
他还是塞进了柜子里。
孟栖在旁边叹气,“大哥的礼物你每时每刻都能看到,还亲手照顾它,给它洗澡喂饭陪玩;我的礼物呢,在柜子里积灰。”
孟芳平故作疑惑道:“那说明你的礼物没有我的用心吗?”
孟栖立马凶凶地望过去,“你那明明是讨巧!”
姜女士嘴边沾着一个瓜子皮,但她不知道。
“好了,我们下去吃饭,OK?”
王婶见餐厅没人,已经在楼下眺望了。他们陆续下楼去吃早餐,孟芳平落在后面,姜小鱼感觉他走得太慢了,刚回过头想招呼,就听见他说:“穿着这身校服显得很年轻。”
声音很轻,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很含蓄,不说好不好看,只说很年轻。
他真心实意觉得姜小鱼很嫩,像没长成的西瓜,颜色很浅,很脆,屈指一敲便裂成两半,露出里面粉白粉白的瓜瓤。
但“嫩”这个形容词不太好说出口,怪怪的,像在挑逗。便只说年轻了。
姜小鱼自然想不到太多,听孟芳平说年轻,便仿佛他自己不在年轻的范畴,有种羡慕感叹的意味。
想了想,他回道:“你上次打篮球穿着也很年轻。”
穿着宽松的背心短裤,那背心宽松到什么程度呢?一弯腰,便露出稍稍健壮的胸膛。
平时看他穿得严严实实,特别爱穿黑色衣裤,那天却露了那么多,真是别具一格,让他印象深刻。
孟芳平仔细看他眼睛,只看到了诚恳二字,不像说笑。
姜女士忍了忍,没忍住,回头道:“你们都很年轻。当然,我也很年轻。所以我们赶快去吃饭吧。”
孟栖性子比较急,下个楼梯仿佛是猴子附体,几秒钟就荡下去了。此刻已经坐在餐桌上等待了。
他让王婶将姜小鱼的豆浆换成了鲜牛奶。
姜小鱼见到了,吃惊道:“豆浆牛奶只能二选一吗?”
他只好又让王婶把豆浆端了回来,并说:“早上喝多了,小心晚上在床上画地图。”
姜小鱼不以为意,豆浆摆在左手边,牛奶摆在右手边。吃一口包子,喝一口豆浆,再吃一口包子,喝一口牛奶。
姜女士评价:“吃相奇怪。”
吃完早餐后,姜小鱼就要搭乘李叔的车去学校报道了。
两兄弟有情有义地去门口送他,连姜女士也出来了。
孟栖交给他一条钥匙模样的项链。
姜小鱼奇道:“怎么还有礼物?”
“是开箱子的钥匙。低头,我给你戴上。”
姜小鱼低头,乖乖让孟栖戴上项链,金钥匙上面镶嵌了一颗绿宝石,太显眼了,姜女士怕他遇上强盗。
“呦!”她伸手挡了挡光,“这是担心抢劫的人眼睛不太好,特地带个闪亮亮的东西呢。”
太促狭了。
孟栖不太乐意摘下,已经输給孟芳平半招,这项链是获胜关键,务必要让姜小鱼贴身携带。他手指勾起姜小鱼的领口,将钥匙藏在里面。
“好重。”姜小鱼轻声抱怨。
那么沉甸甸的玩意,只戴一小会儿,就想摘下来了。
“戴着嘛!”他撒娇的语气说来就来。
姜小鱼惊奇地瞧着他。
被他这样看着,孟栖的脸色热了起来。
孟芳平这时候说话了,他也不建议戴这么招摇的饰品。
“孟栖,摘下来吧。”
孟栖很不甘心地解下项链。
他把项链捏在手心,那冷硬的棱角硌得他有点痛。他脸上笑着,但谁都知道他心底不痛快。
孟芳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如果真想送小鱼一件项链,就提前准备他的生日礼物吧。”
孟栖目光微动。
眼看事已成定局,姜小鱼弱弱举手道:“能不能简约一点啊?”
“你喜欢简约风?我看你好像很喜欢可爱的玩意。”
“什、什么啊。”他嘴都瓢了,闪烁目光向姜女士投去,“那都是我妈妈给我准备的,我才不喜欢!”
吃瓜的姜女士猛地被cue:“啊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关于礼物的事暂且告一段落,他们目送姜小鱼上车。车子离开时,那小狗毛球忽然从孟芳平脚边窜出来,追着车汪汪叫。
它从家里跑出来,根本没戴狗绳。大家眼睁睁看着一只白团子拖在地上飞速离开,后知后觉,脸上都惊慌起来。
“哇!它怎么出来了!”
姜女士指挥两个年轻小伙,“快去追呀!”
姜小鱼听到动静,趴在车窗上看,因为视角问题,没看到车旁拼出奶劲的小狗,只看到孟芳平和孟栖追着车。
他更用力地贴住车窗,想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真的吗?
是他们在追车吗?
心中升腾起感动之情,但更多的是令人不适的肉麻感。
——不是生离死别,也不是远走他乡,他只是去学校报名,而且是走读生,晚上还要回来的。有必要吗?
他还是觉得自己看错了,赶紧远离车窗,用力摩挲双臂。
司机也发现了,正在犹豫要不要停车,便看见两兄弟都停了下来,逮住了……他看不太清楚,总感觉他们从地上抓住了一只白色垃圾袋。
“呼——”
孟栖长长吐出一口气,斜眼盯住这只出乎人意料的小狗,“哈,总算逮住你了。”
一抬眼,前面那辆车已经不见了。
他把狗往孟芳平怀里一塞,“你挑的狗,怎么一点都不像你。”
毛球用力汪了一声。
“你还敢凶我?”
毛球有人抱着,胆子很大,对着孟栖汪汪不停。
孟栖指了指狗,对孟芳平说:“你把它放下来,我看它敢不敢再叫?”
“把它放下来,跟你一起决斗吗?”孟芳平闷笑道。
他摸了摸狗头。手掌宽大,一下子把狗遮得严严实实。孟芳平抱着小狗转身回家。
今天路上的车辆感觉比平时都多了,大清早就堵车。
李叔开了四十多分钟车才赶到学校。
姜小鱼来得算早了。
教室里坐了几个人,到底有几人,他没细数。
班主任坐在讲台上数钱,旁边用矿泉水瓶盖装了水,指腹被钱磨得光滑了,她便沾沾水,然后继续数。
姜小鱼看她侧脸,总感觉她数得不太开心。
有一位同学站在讲台旁看老师数钱,这是他的报名费。他开始还专注看着,后来不耐烦了,左看右看,又对着台下狂补作业的同学幸灾乐祸地笑。
瞥见姜小鱼,他好心提醒:“钱票上都要写上自己的名字。”
姜小鱼并不表达疑惑,只说好。
现在都是信息支付,但学校还是老一套,报名费要交现金,每一张票上都要记上自己的符号,如果发现有作假,就能对号入座了。
班主任埋头苦干,数自己的钱才叫快乐,但不是自己的钱就很麻木了。姜小鱼坐到自己的位置,将书包放下,抬眼看她数钱数得要摩擦起火了。
他拿出报名费,又翻出笔盒,旁边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有铅笔吗?”
“有。”
他拿出铅笔递过去。边好奇看这个陌生的嗓音主人是谁。
啊,原来是体育委员。
记不清姓林,还是姓李。平时大家都叫他体委。
他脸上长了青春痘,红红的,像一座座活火山。本来帅气程度排在班上前五的,一下子落到后面了。
他拿了笔,没回到原位,直接坐在姜小鱼旁边。
姜小鱼犹豫着,声音很小:“那是宋小小的座位。”
他反问:“我不能坐吗?”
姜小鱼怯怯摇头。其实他眼神并不凶,语气也很平常,但姜小鱼跟他不太熟悉,之所以能记得他的脸,是因为宋小小在上学期忽然说喜欢上体委了。
姜小鱼等他用完铅笔,这时候,他没有意识到对方要铅笔干什么。
体育委员拿起铅笔,就在红钞票上面写名字。姜小鱼愣了愣,立刻拿起自己的笔盒翻找,确认笔盒里已经没有第二支铅笔了。
他的目光再三往旁边飘去。
纠结好久,他轻声问:“一定要用铅笔吗?”
对方不抬头,依旧是沙哑陌生的嗓音:“对。方便老师再擦掉。”
姜小鱼下意识看讲台,班主任木着脸仍然在数钱。
啊。老师真辛苦!
没有铅笔了,姜小鱼只好把报名费放回书包里,拉好拉链,又把书包放在腿上。然后趴在桌子上等体育委员用完铅笔还给他。
很无聊,他数起了体育委员脸上的痘痘。
被姜小鱼长时间注视着,体育委员终于感到良心难安。如果是以前,他只当有人在欣赏他帅气的脸蛋,可现在,他帅气的脸蛋已经被青春痘覆盖了,再也没有从前的自信了。
他以为姜小鱼是在间接表达他借了铅笔的不满。
“你,急不急用?”他转过头。
“昂?”
姜小鱼刚数到第七颗,也就是他藏在眉毛里的那颗痘痘。被打断思绪,一下子忘记刚刚数过哪些区域了。
体育委员摆了摆手中的铅笔。
姜小鱼赶紧摇头,“你先用吧。我不急的。”有些急,但不好意思说明白。
“真的?”
姜小鱼只好再点头,“对了,你声音怎么变了?”
他记得以前的体育委员声音很尖锐,总在课间听到他招呼班上男同学“打球去不去”的声音。学习委员嫌弃他吵,差点跟他打起来。
体育委员忍不住摸摸下巴那颗痘痘,有些烦恼道:“青春期啊!我已经比别人延迟很久了,有很多人在初中就变音了。”
姜小鱼忍不住摸摸喉结。
他一直没有变音,也没有长痘痘。
既然还没有到青春期,是不是还能再长高呢?他有些期待。
捕捉到他的动作,体育委员说道:“你也没变音,声音还跟女孩子一样。”
姜小鱼把嘴一撇,不喜欢这种话。
因借笔情谊,他安慰道:“成年之前总会变粗的。不过,你声音变粗了,班上女生就要伤心了。”
姜小鱼问为什么?
“你不知道?班上女生给你起了个外号叫洋娃娃。声音粗了,那还是洋娃娃吗?”
姜小鱼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捏了捏耳垂。
其实,宋小小告诉过他啦!
正害羞着,忽然听到有人叫了裴愈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