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过是派太医过去刺探一下情况嘛,根本也没探到什么呀。
说什么“一日之计在于晨”①,分明就是蓄意报复。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愤愤地想,凭什么这么对朕!
不过看到下面同样困倦的文武百官,他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
不要怪朕,要怪就怪柏相太可怕了,呜呜呜。
小皇帝扫视一圈,又扫视一圈。
咦?邬探花呢?
嗯?好哇,柏相竟然包庇他!
所有人都被迫来上什么早朝,独独没有邬溏!
昨天秦太医回禀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臣瞧着,柏相似乎是把邬探花当猫养了。”
怎么?朕都起了,小猫咪就不用早起吗?
更何况邬探花是人!
“咳咳。”小皇帝作出肃穆端正的模样,“昨日殿试点出三甲,朕还未定下职务,三甲何在呀?”
侯偲心想,这就来了!
原本突然被通知要开始上早朝时,侯偲就觉得不对劲,果然,被柏相带走的邬溏今日没有出现在朝堂上。
而现在陛下又点名要见三甲,必定也是发现了邬溏不在,所以趁机向柏相发难!
说不定陛下早就知道邬溏已经被柏相所害!
陛下虽然年幼,但到底还是比登基时长了两岁,必定不愿被柏相压制天家威严。
今日开始改制上早朝,就是陛下向柏相示威的第一步!什么第一权臣,都得听陛下的号令,无论多早,都得来上朝。
而现在,陛下开始示威的第二步了!
短短几秒,侯偲从百官之中走出,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念头,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揣测并非空穴来风。
状元秦逸也注意到了三甲缺一,回想起昨日父亲从丞相府和皇宫看病回来后的模样,疑惑中又带着一丝惊讶。
秦逸原以为是柏相身体出了问题,可方才过来时见他并无病态。
难不成,是邬探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听说柏相还买了很多东西,其中银白素色之物居多,难不成是要办丧事?
若是办丧事,规格是按丞相之礼办,还是进士之礼?
小皇帝满意地看着状元和榜眼,停了两秒,才假装疑惑道,“探花呢?邬探花怎么不在呀?”
虽然害怕柏钺,但小皇帝总觉得从昨天早上开始,柏相似乎没有之前那么不近人情了。
于是他壮着胆子,看向柏钺,“柏相,朕记得邬探花是住到您府上了?怎么没有一道来呀?”
来吧,跟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所有人都得来的早朝,你家小猫咪却不在呀。
此时,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陛下与柏相之间的暗流涌动。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不知柏相会不会突然暴怒。
果然还是个孩子。柏钺心中叹息,包容地看了一眼小皇帝,开口却是先提秦太医。
“秦太医昨日到府上开了几副药,为遵医嘱,邬探花还需调养几日才能上朝。”
“秦太医,您说是不是?”柏钺侧目。
秦太医躬身,“确实。”
秦逸、侯偲:原来还活着。
什么啊,陛下与权臣第一次针锋相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揭过了?
小皇帝到底不敢再造次,先是给秦逸安排了个礼部正六品的祭祀主事,又给侯偲定了工部正六品的令使。
轮到邬探花时,他犹豫着瞥了瞥柏钺。
都把人领回家了,是不是官职也都想好了?
然而柏钺迟迟没有言语,反而是礼部龚尚书提议,“实录院修撰一职空缺已久,臣认为,邬探花可以胜任。”
实录院修撰,从六品。
小皇帝觉得可以,等了一会也没听到柏相反驳,于是拍板,“那就这么定了。”
下朝时,赫连缮追了柏钺好几个台阶才说上话,“恒承,走那么快干什么?急着回去有事?”
柏钺突然停下脚步,“恒承?”
赫连缮觉得奇怪,“怎么?觉得自己的字特别好听,特意重复给我听吗?”
不,只是之前没注意到,“这里”的柏钺竟然和百年后的武帝柏钺不仅名相同,连字也是一样。
柏钺旋即又想,倒也不奇怪,毕竟这副身体都是自己原装的。
“有事?”柏钺继续往前走。
“听说龚尚书昨夜曾去过丞相府。”赫连缮洞若观火,“我就是好奇,邬探花怎么就适合修撰一职了?”
因为他需要补补史料。
柏钺不再理会赫连缮,兀自快了脚步,渐渐远去。
赫连缮察觉到他不愿多说,顺势放慢步伐,逐渐拉开距离。
随后他偏头看到秦逸与侯偲,眼珠一转,笑眯眯地凑过去,问道,“两位新任朝臣,要不要跟我去喝一杯?”
大理寺少卿邀请,自然要赏脸,侯偲连忙点头,“好啊,去哪儿?”
赫连缮勾唇,“仪丰楼。”
仪丰楼听着十分正经,然而却是个销金窟,楼有三层,一层供人吃饭喝酒,二层供人玩乐对赌,顶层则提供小倌美人。
秦逸下意识有些排斥,但朝堂向来如此混沌,陛下年纪尚小,从来也没想过整顿风气,会去这种场所也在所难免。
侯偲则没什么负担,毕竟仪丰楼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需要提前预约好久呢,如今跟着赫连缮倒应该不用排队了,回去也能跟友人吹嘘一番。
“好呀,走走走。”侯偲欢快地说。
另一边,柏钺刚进府就撞上冯管事,冯管事风风火火的模样倒是少见。
“怎么了?”柏钺问。
冯管事擦了擦汗,支吾道,“大人今早吩咐,不用拘着邬探花了,老奴便去询问他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本来都好好的,探花说头还晕不想动,在屋里歇歇就行,老奴便回去了,结果谁想到,他…他……”
柏钺回想起那本册子,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他去哪儿了?”
“大人恕罪,邬探花…邬探花他去仪丰楼了。”
[盛启元年正月初六,邬溏以“过年了”为由出宫,因好奇烟花之地而被林相捉回,软禁一周。
盛启二年正月初二,邬溏再次以“过年了”为由,偷偷出宫,因在赌坊酒肆门口鬼祟而被林相捉回,软禁一周。]
很明显,时隔百年,邬溏依旧好奇这些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甚至都打听好了去哪儿能一次性体验个完全。
柏钺难得地和权臣林相产生了共情。
柏钺冷着脸,“他只是个探花,没有预约,怎么进得去仪丰楼?”
冯管事想到墨问来找他时说的话,再次擦了擦额头,“邬探花他…他直接叫来了仪丰楼的掌柜,说是丞相府的人…”
满京城谁敢不给丞相府一个面子。
柏钺捏了捏眉心,好得很,还会扯大旗。
“那你是准备干什么去?”柏钺不觉得还会有更冲击的消息。
冯管事将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捏着一沓银票,忐忑道,“墨问来报,邬探花与人对赌…输了二百金…”
输钱而已,百年前没体验过,百年后有机会玩玩也无碍,柏钺略显纵容地想。
然而冯管事还没说完,“…邬探花不是自己要赌,是被三层的小倌哄骗的……”
柏钺:林相,你做得对,这孩子不关不行。
“所以,二层还有这种热闹?”赫连缮带着秦逸侯偲二人刚进仪丰楼的门,就听说了邬溏与人对赌的事。
赫连缮本来只想在一层喝喝酒,顺便找秦逸套套话,问问秦太医去丞相府看病的事,但现在看来,都得靠边站了。
才软禁了一天,柏钺就舍得把人放出来?还让人来这种地方,赫连缮不信仪丰楼里没人暗中护卫,说不定就是墨问。
“走,我们也上去瞧瞧。”
二层赌坊被设计成贯通式的开放平层,每个小区域赌的内容不同,其中比大小、押正反、猜花色这三样因为较为容易,玩的人也比较多。
在一层吃饱喝足的人想要上三层休息时路过二层,必然会被这些热闹的赌局吸引,手痒来上几把。
上了二层,赫连缮压根不用找,所有人都围在正中间的一张赌桌。
必然是邬溏那桌。
上楼的时候都听到有人说,丞相府已经输了二百金,要去瞧热闹。
二百金啊……侯偲眼睛都直了,邬溏竟然这么有钱,那怎么还卖房买官?
肯定不是邬溏自己的钱啊,赫连缮凑近瞧,毕竟大家都在传丞相府输钱嘛。
被四面八方的喧嚣人群簇拥在中间,连输四局,邬溏没有丝毫迟疑,接着要开第五局。
玩的是比大小,对面的对手本来还想叫停换个别的,结果不知看到了什么,又坐了回去。
但依旧打了个手势,“继续可以,先把二百金拿来,欠条不行,我要真金白银。”
邬溏闻言回头对庆喜说,“回去拿钱。”
庆喜:回哪儿拿钱啊?咱虽然住在丞相府,但压根就没钱啊!
邬溏身边坐着个小倌,眉目清秀,腰肢柔软,他倚着赌桌,有些担忧,“大人,您家小厮貌似不想去取钱呢。”
“您说,他是不想帮奴家赢这一局呢?还是,您压根没有这么多钱呢?”
“区区二百金而已。”邬溏看他一眼,“你想见好就收了吗?”
小倌动作一顿,十分克制没有瞥向对面,然而对面人脸上却隐隐露出惊讶。
“果然是一伙的。”邬溏对上看热闹的赫连缮,眸色明亮,“少卿大人,来得正好。”
邬溏微笑:“天合律例,赌坊出千勾连超百金者,刑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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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自:《增广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