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还会补布娃娃，好厉害！”戚霁整个人坐在谷壳填充的布艺矮沙发里，双手圈住奇迹，下巴搁在对方光溜溜的球体上，脚丫子不住地来回摆动，灵活得像两条小泥鳅，眼底明明白白写着对孩子王的崇拜。

“唔，”重新变回七八岁女童模样的温黛趴在更高的软塌上，晃着小腿，打了个哈欠，“你的比喻总是奇奇怪怪，不算缝缝补补吧……好吧，确实是缝缝补补。说真的，这种事情我以后再也不想做了，让他快要崩溃的力量非常斑驳，放在我这里一时半会也没法消化，强行压制它们很难受。还要等到它们彻底沉淀为混乱的状态，我才能吸收。”

“消化，吸收……听起来像食物诶。我可以尝尝吗？”

“我想想……我在你旁边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可能免不了头晕目眩之类的症状。”

“啊——食物中毒？”

温温凉凉仿佛春江水的小手悬空探了出来，准确无误啪叽一下贴到戚霁的脑袋上，让戚霁抱住奇迹不敢作声。

小狗狗一样期待的眼神盯着温黛好一会，才见温黛慢吞吞地摇摇头：“可能，会食物过敏？”

“那我就小小尝一口？”

“那应该可以。”

为了保险起见，温黛还是没有直接把她中和琢状态，残存的浊气灌进戚霁的脑袋里，只是小心翼翼地剥离了一缕姑且还是清气的“愿望”，输到了小姑娘怀中抱着的光球里，让她努力感受与光球的联系。

然后，温黛就眼睁睁看着光球爆发出缤纷的色彩，霓虹灯光颇有些刺眼，一个个半透明的身影浮现在戚霁周围。

离戚霁最近的一个人影长着雪白的翅膀，一边三片，每片翼展超过2米，头顶光圈，手里拿着一本黑色烫金封面的大部头，播撒融融暖意，动作矫情又浮夸；

再往远处看一点是长着蜻蜓翅膀的小人，大概只有戚霁的耳朵那么高，身上穿着花骨朵做的粉色衣服，费力地拖着比自己还大的糖果罐子，脸都憋红了；

视线转个方向，一个红色圆筒“biu~”的一声冲向龇牙咧嘴凶狠的巨兽，随即爆发巨大的声响。

温黛：？

梦隙中一下子变得嘈杂起来，光怪陆离的生物挤在了戚霁周围，好像是一场什么不得了的聚会。但这样的热闹没有维持多久，就“曲终人散”，独独留下来一团浓重阴冷的黑雾。

温黛迷茫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盯着那团黑雾久久不曾开口。

这是……她。

“好厉害！”戚霁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跳出沙发，撅着屁股蹲下起立，高高抛起怀里的光球，接住后奋力晃了晃，脸上是发现新玩具的惊喜，眼里全是亮晶晶的开心，把奇迹吓得飞出了她掌心，停在温黛肩上才稳定下来。

“你为什么，会看到这些东西？”反倒是温黛给戚霁的举动弄懵了。

“诶，不应该看到这些吗？”

“不应该。你应该听到……不对，以你平凡的根骨与悟性这个应该也听不见，你应该只能感觉到让自己头昏脑涨的嗡嗡，然后在它们的引导下变得越来越极端，情绪波动越来越剧烈，最后成为一柄不分敌友的剑，伤害他人也毁灭自己。”

温黛绕着戚霁转了几圈，心中惊诧。虽然她特意错开一段时间没和对方见面，但从奇迹那里传来了只言片语也知道这个幼崽逐步掌握了在梦隙里随心而动的诀窍。

自己不开心的时候，还暗自想过：从“高魔”世界转向灵气程度无异于“真空”的世界，戚霁会不会无法控制情绪，举止异常，怅然若失以至于暴躁癫狂，然后被“亲人”送进疯人院……

最后，自己独占梦隙，把这里锁起来也好，撕毁也罢，不经破坏的“玩具”结局就应该是这样。

但事实出乎意料，温黛打量着戚霁，就像是在观察一个怪物。

戚霁惴惴不安：“是有哪里不对吗？”

“你的心，好像破了一个洞。”

“洞？不可能！医生阿姨前两天才给我做了体检，我壮的像头牛！”

“不是这个洞。”

戚霁的心就像是破了个洞一样，装进去的东西很快就会漏下来，开心的、不开心的、神奇的、噩梦一样的，统统都被她毫不留恋地抛在脑后。现如今对待困扰自己的“愿望”与“怨恨”居然也是这样吗？

“诶，这就是黛黛每天面对的世界吗？”戚霁似乎想到了什么，明显兴奋了起来，跃跃欲试地盯着温黛。

“不算是，我只是输了一点我快要梳理好的力量给你看，我的世界会吵闹得多。”

“那太好啦！”

听着幼崽落井下石一样的口气，温黛慢慢把脸鼓起来了：“你是不是没听清楚我说什么？”

“不是不是，我听见啦！”戚霁赶紧摇头，然后又把合十在胸前的手撑开，这个人比成一个大叉，“我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帮上黛黛啦！”

“等我再大一点，黛黛就可以向我输送一点点这样的负面情绪，就可以帮到黛黛啦！黛黛说，我们能够相遇是命运的安排，这么看来我就是黛黛命定的宠物！”

“……”

“黛黛？”

“当个宠物你还挺高兴的。”

“因为是黛黛呀！黛黛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现在轮到我帮黛黛啦。”

“可是我看你的记忆里，我出现的时候，你所遇到纠结的事情都结束了。甚至于，如果不遇见梦隙，你会忘记那段对你来说不适合的记忆，安心做你的大小姐，轻松快乐地过完精彩的短暂的一生。”

听到这里，戚霁却出人意料地摇摇头：“不是哦~在遇见梦隙之后，是黛黛给予了我新生。”

在做找回妹妹的梦之前，戚霁的人生价值在于当好戚家大公主，孝顺父母、兄妹和睦、功成名就等等；在找回妹妹之后，戚霁却一下子陷入了茫然，她第一次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她开始想自己努力是为了什么？

“虽然后来忘记了一切，但潜意识中我感觉自己好像一夜之间成了局外人。除了竭尽全力补偿被我偷走人生的、被我平分宠爱的妹妹之外，我变得茫然、失措。”

此时的戚霁还不知道这是属于她的蜕变——本来按照既定的轨道，如果遇见活着的戚晴妹妹，她会惶恐于她和家人的亲近，她会竭力想要维护原有的自认为的平静生活，她会成为那个，打脸专供的恶毒女配。

意料之外的善举，戚霁突破了原有的束缚，却因为狭小的视野，还没有找到填补空虚的信念。

“我的心，空了。虽然有些麻烦，但我觉得总体上应该还是一件好事。”

空空的心不会嫉妒、惶恐、怨恨，再深刻的负面情绪也会很快流走，就像是被烈日蒸干的水坑。

但是，积极的情绪也是这样，也留不了多久。

戚霁的生活变得黯然失色，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她早早学会了装成一个天真活泼小女孩的样子。

“直到遇见你。”

原本还在津津有味听记忆里读不到的内心世界的温黛愣了愣：“我？”

戚霁看着因为没有反应过来而显得有些呆呆的小伙伴，笑了，狡黠的神态夹杂着调侃：“是你，带我看见了更广阔的世界。黛黛的世界很危险，波澜壮阔。黛黛本人更是有通天之能。黛黛对我的解读，我听见了，才知道眼界的狭窄。”

“你知道就好，愚蠢而渺小的可怜虫。”

“所以，我选择，把我人生的守序范围再扩大一点。”

“难怪有段时间我感觉你瘦了不少，有点硌。”

“？”

“？”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戚霁开口：“我为什么会瘦？”

“你把守序范围扩大一点，尊重其他种族的生命，难道不应该把自己饿死吗？”

“不会，啊——我知道了，黛黛原来会为这种事情难过，难怪总是郁郁寡欢。”

“小东西，我再让你组织一下语言。”温黛不满于戚霁的评价，站起来，把她四肢悬空地拎着，晃了晃。

“嗨呀，当然是在不违背自然规律的情况下，多多帮助其他生灵啦！”

戚霁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答应黛黛，要做黛黛的小宠物，当然要努力给黛黛带去开心呀！既然已经不需要那样成龙成凤，那么就去体验生活呀！然后，像云盘一样，把自己体验的快乐共享给黛黛。”

“黛黛，是你赋予了我生活新的意义呀！”

戚霁其实比温黛推测地更喜欢这个神明，一方面是神明只会垂眸一瞥，空心人戚霁不用担心后续因为自己的“无情”导致两败俱伤、分道扬镳；

另一方面，戚霁其实也有偷偷去看过现实中的一些宗教企图找到什么精神寄托，但发现似乎都不能随意叛教，条条框框也多的叫人头昏脑涨，还是温黛这个没什么限制的、看起来对社会也没什么危害的适合自己！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应该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幼崽。”

“但是我在梦中已经过了好多好多个十八岁啦！最初的几个十八岁我动都不能动，但后来几个我是有了一些活动空间的。大概是戚晴妹妹为圆心半径5米的样子。不过梦里的事情，除了来梦隙之外，其他在现实生活中基本记不住，只能够反映在潜意识里。”

温黛听罢，皱着眉头扯了扯戚霁肉嘟嘟的脸：“所以你之前都是在我面前装嫩？”

“唔唔，没有呀！我平时也想不到这么多，是黛黛给我的‘愿望’和‘怨气’让我能够短暂地总结出那么多个18年带来的启发。我已经掏空心思想了，其他的应该以后怎么刺激都不会再有反应啦！”

“就信你一回吧！”温黛盯着对方被掐红的脸颊片刻，还是皱着眉头窝回沙发里，“真是一次失败的试吃活动。要不是你快要代谢完了，我还真想给你催吐什么的。还是你正经三岁的时候可爱，现在这个状态我总觉得从头到尾你在玩弄我的。”

“没有没有，不过啊，我觉得黛黛倒是被那个坏家伙拿捏惹。”

“现在我确定你应该是代谢干净了。”

“呜，我是真得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