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生出如此愚蠢的你。”唐父坐在唐雨晨的对面，桌上摊着唐雨晨毕业之后的志愿申报书复印件。

唐父是从一届平民爬到如今的位置上来的，很显然，他还没有在上流社会站稳脚跟，他的后代就要因为自己的愚蠢，重新回归到平民的档次上去了。

至于说他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小儿子？

Omega有什么用？

唐父的胸膛剧烈地起伏，显然是被唐雨晨气得。

“我以为你S的精神力，和稳步增长的体能，加上你又是一个有毅力的好孩子；以及你与大皇子奥多罗的亲密关系……我们家不说更进一步，保持着现在的田地总归是没什么问题的。”

唐父霍然起身，一双鹰目盯着唐雨晨，恨铁不成钢地说：“我宁愿生的是两个Beta！也好过现在！”

唐雨晨一直低垂着头，紧抿着嘴，任凭父亲指责，恍若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直到她的父亲似乎是骂累了，她才抬起头，直视着这个远比她有魅力、比她更适应上层社会规则的父亲，声音沉凉如霜：“父亲，Alpha生来就有护佑的职责。”

本来已经快顺气的唐父，听见这话，忍不住将手边的茶杯掷向唐雨晨，唐雨晨连躲都没多，任由茶杯撞在她的左肩上，茶渍在唐雨晨的外套上泅开，茶杯滚落到地上，啪嗒碎裂。

唐雨晨微微蹙眉，视线顺着茶杯碎裂的轨迹，再一次低下了头，不知是为了向唐父表示父女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决心，还是像让父亲气消的驯服姿态。

唐父看着从八岁开始，固执认为家人不在乎自己的女儿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虽然女儿的母亲总是念叨着，唐雨晨或许不会按部就班，而是加入那种十死无生的尖刀勘探部队，一辈子不乘父荫，混不上一个少校，长眠于无人的异星。

连家书都寄不回来一封。

但是真当唐父在女儿没有与自己商量半分，径直提交上去的志愿书辗转放置于自己桌前的时候，他才惊觉女儿居然真的这样，要彻底离开自己的庇佑，放弃祖辈的荫蔽，前往荒无人烟的边远星球。

天真、可笑！

与道不明的欣慰混合在一切，透露出难言的复杂情绪。

但这一切，都被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愤怒掩盖，喷薄的怒火又一次涌上心头，烧得他心火旺盛，唐父盯着这个愚蠢且幼稚的、家族的希望，一字一句，仿佛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Alpha如果连自己的家都庇佑无能，何谈为国为民？更何况那些，算不得国民的异族！”

唐雨晨仍然没有抬头，她明明低着头，却反叫唐父想起了昔日怎么打不肯服输的女儿倔强的样子：“这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将自己对于家庭庇护的责任强加在自己都看不起的莽夫身上，只能说明，您的无能……”

又一个砸过来的茶杯打断了唐雨晨的话，唐父似乎是彻底被唐雨晨激怒了，像一头发疯的狮子：“那你就滚！滚出这个庇护了你二十二年的家！”

唐雨晨这次没有在如同之前那样任由唐父宣泄愤怒，只是稳稳地接住父亲砸向自己的茶杯，轻巧地将其搁置在桌上。

她站起，垂眸，微微欠身：“那便不打扰了。”

拧开书房的门把手，唐雨晨没有半分留恋，完全不在乎父亲吹胡子瞪眼无能狂怒的模样，只是平静得仿佛无事发生那样，缓步走下楼梯。

书房的隔音效果很好，无论是母亲，亦或是弟弟，都不曾听见他们两个的对话，他们目送着自己离去，一如她六年前只身前往联邦第一军校时候，仅仅只是出了趟远门。

生性沉默的Alpha，并不擅长道别，她只是在路过母亲的时候，微微点了点以示珍重，在路过弟弟的时候，停下端详了他片刻。

浓重的黑眼圈、萎靡的精神、懒散的站姿，无一不说明她的弟弟并没有将她的叮嘱当一回事，比起苦哈哈地锻炼精神力，她的弟弟似乎还是更喜欢当一个吃喝玩乐的废物。

她的弟弟，被惯坏了，彻底退化成温室里的娇花，经不得半点风雨的摧折了。

比起她在梦隙里、在学校里、在月光也照不到的沟渠里见到的Omega，她的弟弟或许唯一强于那些人的地方，便是胎投得比较好了。

那便没有办法了，也不知道父亲到时候对于除了惹母亲流泪的弟弟被换芯的事情会不会奔波努力，毕竟他不是说要守护家人吗？

当初剧本里写的是，因为她的失事，才导致家中后继无人被人落井下石，那她趁着父亲还年轻，自己羽翼并未成长的时候离开，或许在上层社会中如鱼得水的父亲，反而有时间与精力早做打算吧。

唐雨晨撑着伞站在雨幕中，回望二楼月台，冷肃站着的父亲。

那个依旧年富力强的Alpha瞪着她，似乎是在等着自己给对方递一个台阶，便要与她重归于好。

只可惜，她觉得自己在走上不归路的时候，能够让父亲不要惦念她，或许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好事。

今天的雨，像极了当初她被那个异世界来客占据的那天，砸在她灵魂上的那样苦涩。

年幼的她，拼了命地吼叫，想要引起家人的关注，可是……

唐雨晨不再与父亲对视，拖着行李准备离开。

没有一个人发现……

母亲甚至高兴于一向冷僻的女儿变得和自己亲近起来，父亲则是搂着他的Omega，随意地瞥了自己一眼，亲了亲母亲的额头：“你高兴就好。”

甚至于她在分化的高烧之后，终于回到自己的躯壳中，面对自己与夺舍者角力而残破的身体的时候，她的母亲也只会向她的父亲抱怨：“小晨又变得不与我亲近了。”

倒是父亲那时候认真地阅读了她的体检报告之后，粗暴地将她塞进了治疗仓里，让她在高级修复液中躺了七天七夜，才在她睁眼的时候，冷嘲热讽般：“我倒是头一次见到，有Alpha分化之后，体能预期不升反降的。”

……

不过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她注定是活不到寿终正寝的，也不必惦念着家里的祖坟，反正会长眠于星辰照耀之下，早就足够了。

唐雨晨将安全扣搭在正确的扣眼中，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想着她在她的家过去的种种。

舷窗外，星河浩渺。

她很快就要随军前往其他星球，然后开启她乏味的、或被刁难的“可笑”生涯。